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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月当空,春风拂槛。
    重渊出御庭点兵,整理解甲归田的名册。俯瞰城墙外黑夜中静谧的河山,他手上的冗长书卷,渐渐清晰。
    余简召集群侍,吩咐封禅大典的事宜。九重高塔之下,数百侍臣侍女垂首听训,白色衣裳骤被照亮。
    岚君去了随军营房,结余所剩粮草。他骑着骏马奔驰在校场旁侧,两侧林阴簌簌掠过,忽觉前路启明。
    擎苍点拨着群臣往议政殿,战后添设恩科。他一手握书陈,一手执朱笔,窗外斜照一抹冷辉。
    男人们俱是同时抬头望向天空。浩瀚的北穹,紫薇星旁,第六颗弼星,熠熠亮起。
    紫微拱戴之中,似在轻语。
    重渊撇下玄甲军,一骑烈马赶回御庭。他披星戴月,阔步直径入了殿厅。
    一眼便见荧惑伏在王座旁,并无声息。
    大曜国北境柱国大将军想想了想:“不中用的星星。”
    ……
    羲和七年,明鸾继位的第七年。
    人间四月天。
    骊山封禅轰轰烈烈,女帝出城的仪仗引来万人空巷。彩绸飘荡的天空一洗如碧,繁闹的大街上一片轻盈.绚烂的阳光普洒在绿瓦红墙之间。
    横出的飞檐下旗帜徐徐,车马粼粼行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载着东玄大陆上最尊贵的女人去接受神灵的祝福。
    封禅的仪式在骊山行宫举行,十分繁复,足足持续了三日。明鸾整日戴着沉重的王冠,大妆华衣,敬拜天地。拜历代大曜英灵,拜山川河流,拜天下化生的万物。
    大典结束,更有酒宴、行猎、歌舞。
    满座绯紫华衣的行宫歌台之上,杯觥交错。臣属列国皆有遣使前来作贺,满朝文武无一缺席。
    座下更有仙罗公主与轩辕公子、尼珀公主同澄公子、勤国公府同川崎侯府……
    明鸾先是高兴的,宴过小半,便有些兴致怏怏。
    余简立她左侧,手持酒壶,轻咳一声。
    便有侍官朗声道:“进献贺礼!”
    ——“摄政王进献古卷《山河社稷图》,敬祝女帝陛下国祚永昌。”
    明鸾不去看画儿,眯着眼睛朝左列白衣看了看,悄声问余简:“是九王叔了吗?”
    余简附耳:“重渊大人亲自收拾的,是摄政王了无疑。”
    明鸾有些觉得好笑,坐直身来,又去看下一个。
    ——“丽妃君进献扶南国珍奇匣一只,敬祝女帝陛下八方来朝。”
    明鸾一听“丽妃君”就乐得不行。当日册封下去的时候,岚君难得闹了脾气,没两日也就受了。她笑嘻嘻打开珍奇匣一看。
    里头排满了大小各异的奇淫巧物,玉制的融器便有七八。
    在这儿等她呢。
    啪嗒一声连忙盖上匣子,明鸾摆摆手:“下一个,下一个。”
    ——“首辅大人擎苍进献文房四宝……”侍臣捧着礼单念道,似乎有些为难,旋即声音细弱蚊蝇,“……敬祝女帝陛下……多读书多写字、少逗猫打狗睡懒觉……”
    明鸾小嘴一撅:“不听不听!”
    那侍臣连忙往后念。
    ——“柱国大将军重渊进献南锦布老虎、墨玉扑满、河西皮影、清漆空竹……”他念了十好几样玩意儿,“敬祝女帝陛下……天真不改。”
    重渊永远当她是个小姑娘,当年意气风发、逞强好胜又顽劣固执的小姑娘。
    明鸾起身一一寻看那些玩意儿,个个精致可爱,喜欢得不行。把玩了好一阵,又往后瞧去。
    ——“云中雪国帝君赫连庭进献月宝头面一套,敬祝女帝陛下风华永盛……”
    明鸾看完玩意儿,又去看首饰,喜滋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过身去,看了眼余简,伸出手来。
    余简微微欠身:“臣侍官之位,依照祖制,是没有资格在您封禅大典上献礼的。”
    “祖制、祖制。”明鸾轻哼,“百年之后,我说话就是祖制。”
    余简摇头:“女帝陛下莫要胡闹,规矩不可违。”
    “满口大道理……”明鸾嘟嘟囔囔。
    “您不可太过任性。”
    “这么些年不也任性过来了,什么规矩……”
    余简仍是沉默。
    明鸾便有些恼。倒不是恼他不进献给她礼物,而是恼他对规矩的执拗。
    这一气就把宴席气过去了。
    群臣散去,余简服侍明鸾往行宫主殿就寝,她还怄着不肯扶他的手。
    余简遣散众人,掩上门障,替明鸾卸去沉重王冠,看她腮帮子鼓着。温声道:“您已是东玄大陆之主,何必在乎锱铢计较。”
    “锱铢?”明鸾兀自把头上玉钗一把拔下,鸦丝悉数散落,“他们都有,你没有。”
    余简手上一空,只缓缓答道:“他们是您议政的臣子、内亲。封禅是国礼,依臣的身份,并不能上前向您献礼。”
    “哪儿那么多规矩。”明鸾轻啧,“就你规矩多。”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明鸾忽然转头,胡乱扯下身上外袍,使气丢在一旁,“规矩让你首席侍官曾也射在我身上?!”
    余简骤然怔忪,张口却是无言,半饷才道:“……臣去为您温盏暖汤。”
    他便出去了,留明鸾一个人在寝殿。
    今日是她的封禅大典,平时只得一次。人生在世,秋草一声。她不过想求个天地成全。
    明鸾气鼓鼓地摆弄了一会儿桌案上的珍宝,骤然觉得好没意思。
    少顷,余简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银耳暖汤,放在案上。
    明鸾不喝。
    他又端起来吹了吹,舀一勺子递在她嘴边。
    “略略略。”明鸾偏头。
    余简没辙了。他放下汤盏,屈膝矮下身来,从袖口里掏出个东西,放在他手心。
    那是一枝花。
    一枝刚摘的白玉兰。
    小小柔柔的,白白净净的,带着冰凉夜露和他的温度。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明鸾攥了攥手心,低声:“谁要这个……”
    余简轻叹一声:“臣鄙薄之职,无有岚君万贯家财、不如重渊将军与您自幼情意、比不得首辅位高权重、也没有九贤王玲珑七巧之心、更没有赫连庭一国君王之握。倾囊之意,只此而已。”他却道,“纵是如此,您凡说要什么,炼狱火海,臣也一取。”
    明鸾攥紧那只花儿,静默半饷。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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