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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溯几日,天气渐入秋,颇有一番萧瑟之意。
    彼日夜晚,细雨纷纷。
    殷河前几刻刚处理完成堆事情,大致拟好了最后几波进攻女怀主营的路线图,正感双目疲累,酸痛不已,打着算盘去找蒙伯畅饮酒言欢一番,谁料竟是教他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一幕!
    那时细雨打着路,地上泥泞不堪,眼见平时走的大路全都积满了水洼,他毕竟还是二十出头的轻狂男子,足下踩着新置购的雪山狐皮靴,让殷河怎样也不想走过那块泥地。
    轻叹口气,他认命地朝林后一蜿蜒小路走去。
    这路鲜少有人来走,一是为他曲折窄小,二是为无论就哪方面来看,走这都是绕远路,仅会离回到自己帐幕的标的愈来愈远罢。
    可小路中途便有一偏亭,倒是营中几个闲情雅士偶时会去把酒消遣的地方。
    偏亭说偏即是小,蕞尔之地没多大摆设,便是一石桌一圈石椅,却也足够。
    放眼望去,两方为林,诗意如画。
    殷河踢着石子,打起伞边走边欣赏左右的竹林,脑中随意想念起家乡的妻小,想着再没多久攻破了女怀族,久别重逢定要好好疼惜他们母子俩,再不让她们担忧了。
    可岂料,他忽然听得一熟悉嗓音,浑厚低沉。
    转了个身,果真见到那人佇立于不远处的亭内,薄脣开开合合,似在说些什么。而他对面佇立着一纤细身影,殷河鹰眸一扫,随即认出那是一名女子,且是营中的可人儿,殷双!
    他深知自己不该做这等无耻之事,可仍旧压不下心头的好奇心,悄悄循入林中,缓缓靠近偏亭,打算就近听闻两人到底在说着何等重要之事,竟是两个郎才女貌于这等深夜相约于外呀!
    殷河望入亭内,可那两人却仅是面对佇立,始终不发一语。
    轩辕鹰一身暗紫,衬出他一张俊容,或比墨逸清冷不及,却刚毅非凡、豪气如云。此刻那深邃墨眸仍是一般深沉,不过握紧的拳却可看出他心中早已不平静,仅是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面容洩漏自己的底。
    薄脣开合时候,殷河没听清两人前面说了些什么,只知这两人神情同样凝重。一瞬间,他忽地有些后悔自个儿的窃听,可现下雨势渐大,恐怕也不好脱身!
    「双儿,你可真不知?」一语出口,薄脣随即抿起,轩辕鹰直盯殷双艷容。
    她仍于数月前一般,一顰一笑皆是那样让人倾心。
    他是说服了自己多久,才能接受自己竟是对蛮族女子上了心;是说服了自己多久,才忍住不一刀把自己的心挖去的给死去的师父赔罪的衝动……可他捫心自问,却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拋去那婀娜佳人!
    想他轩辕鹰洒脱二十几年,竟也有这般时候!
    她清冷艷丽,思绪灵敏更是一身功夫。
    可面对他与墨逸时,却往往带上纯真不入俗世的一面,那样使人想呵护。
    或殷双认为他俩根本接触不多,又是何来情爱可言?可他却不得不辩驳,那些清冷假象,近乎冷讽的言语不仅是伤着想与他打好关係的殷双,更是将他自己伤得无所适从!
    一度痴想,或这般疏远迟早能将自己从深陷的泥沼中拉回些许,可无奈痴想始终为痴想,怎可能事事如他所想,说散就散?
    为护她安全,他只待无事便暗中尾随,几次碰见便是了,可殷双总以为那只是凑巧。
    若有偶尔三人相聚言欢,他边是看那两人谈笑如风,说些寻常小事,他知墨逸看她如亲妹妹,可他看她又怎般能如此……佳人举手投足,已足够令他思思念念数不尽的日出及月升。
    一束纸扇子,写尽了他万般絮语。
    他知的,那日循路回帐时恰巧撞见殷双一如偷得糖吃的女娃儿,直向他帐内探头探脑,他便知她势必有看见那物品,可他也想这女子大概不到天地真合了也都不会知晓自己的心意吧。
    索性,赌一把也罢。
    若她应了,他当然盛悦不已。
    若她拒了,他轩辕鹰岂是那种纠结不放的齷齪男子?
    他仍能许她往后一切安全,仍能与她谈笑自如,他能将那份心意再次压下心头,再不许它发狂张扬。
    「阿鹰,你不是在说笑?」殷双淡道,沉静的月眸中瞧不见心思。
    「不,我不会拿这种事情说笑……双儿,我是认真的。」只见轩辕鹰嗓音轻柔无比,而这是殷双鲜少看见的一面,不禁令她心头有些讶异。
    果然么……?
    她心底不禁苦笑,自己的直觉总没错过呀。为何她不让墨逸张扬两人的情事,为何她表面上始终待他俩无大差异……便是因她早有感觉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想、亦不愿害得三人情感生变呀。
    好不容易自蛮族阵地逃了出来,久而久之她渐渐恋上这大营生活,恋上这儿对他好的所有人们……即便她知晓轩辕鹰的气度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可她却能断然肯定,仍有什么会逐渐瓦解崩盘哪……
    她想,自己当时向墨逸提出这事时,对方为何仅是略为沉吟一下便点头应好,想他更不想坏了师兄弟间的情谊吧。
    可该来的,总也避不掉,是不?
    「阿鹰,你可知……天地怎能合?又怎会合!」月眸一抬,仍是清澈无瑕。
    殷双料想依轩辕鹰縝密的性格,不是被什么激着了他怎会说……想来也是撞见自己偷看那幕吧。
    天地怎能合?又怎会合!
    既无法合,又怎可能有开始!
    既无法合,便皆是如梦,到头来白白蹉跎光阴!
    「双儿……」神情闪过痛楚,随后立即被他快速掩去。
    可她还是捕捉到了。她恍如看得见,他悲慟神情底下那直想全数倾诉于她的情意,是那样地深情与沉重……和墨逸给予她的情感截然不同,沉甸地似会压垮她呀。
    「阿鹰……我真的,对不住你。」轻柔淡语,她真不想伤他。
    只见轩辕鹰此刻眸中痛楚再掩不住,为她那句对不住,他发现自己竟是把持不住……
    险些便想衝上前,将人儿拥入怀中,揉进骨子里。
    可他无法……再痛,他始终得独自一人,去驰骋那无边无际的苍茫大漠。
    许久,两人不再言语。
    「我可问……是谁?」片刻过后,只见他终于平復些,嗓音有些沙哑。
    殷双却仅是摇头淡笑,「那不重要了。」
    话一出口,轩辕鹰立即抬首,似对她的话语感到吃惊,可一口气堵在喉头,却怎样也发不出。
    稍久后,他始终挺直的臂膀竟是一松,双肩略为下垂,浑身的味道略有不同……却不唤为失意,而是终究释怀什么的淡然愜意。
    眼见他的转变,她知道他已不再扰心……可心底的创伤该是不容小覷的……她无法弥补,但至少挽救什么的,自己仍是有能力吧。
    「阿鹰。」她唤,拉回他的注意力。
    随后纤细人儿侧身转向竹林,听着细雨纷纷坠落至地的声响,如珠落盘,煞是好听。
    「亭外雨纷纷,情绵绵,愿君莫伤、莫泣。」白皙面容半侧,月色被雨珠折了又折,映出她半脸姿容,眉目如黛,月眸如星,一睹倾人城。
    映在轩辕鹰眼中,却是那样痛彻心扉,再无瑕欣赏……
    只见她同样一身紫衣,繁复饰品一如两人初见时垂掛于她的手腕足踝上,可再不同的是,她已非昔日那个狼狈的女子……
    她已没有第二个心,可让人趁她落魄之时趁虚而入了。
    有的,都给了墨逸,那个翩翩少年郎,那愿意让她携手一世的俊美男子。
    「我终究会负了你,可阿鹰……别忘了我,可好?」她低语,淡漠神情终有一丝动容,不是感受不到轩辕鹰的情,只是她已没有情可给了。
    为着那一丝私心,她不愿别去这般好的友呀。
    轩辕鹰一怔,可随即淡然笑开,唇边是浅显意见的温柔,却不再强求。
    「好,莫忘。」
    殷双亦笑开,转首对上他深邃双眸──
    最后殷河已忘了自己是何时离开那片竹林,只知自己步履蹣跚,意外沉重。
    想想他与自己家乡妻子……似没有这般刻骨铭心的记忆片段,但只要他爱她,又何妨。
    从未想过自己意外兴起的偷听,换得的竟是这般内容……他从不过问营中之事,却没想到一问便是惊人至此……这可好了,这下秘密也只能哽在心头,发不出了!
    好不容易循着小路辗转回到自己的帐内,殷河脑中仍是那两人复杂难解的关係,想着想着便思及墨逸……脑中千转百回各种可能,直到最后,他不禁轻笑,这三人真是难懂归难懂,可自己又怎么了?竟管去他人家务事了啊!
    「不想了不想了……人生忽也匆匆,把酒言欢最要紧!」
    彼时深夜,他最后一口饮下烈酒,似缅怀着自己本该同样多彩的少年时光,更感叹着他那些好友彼此间犹如解开又不知真解了没的结……一杯接续一杯,直至天明。
    漫漫长夜,任他也忘不了,最后殷双朝轩辕鹰的那一笑,该是多么纯粹优雅,多么动容至极,而让人无法忘怀……更何况是应了她的轩辕鹰呀。
    淡笑下,脣边似有饶味,又是一口烈酒。
    ──这人,只恐怕万劫不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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