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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想起来,她这一遭可谓是莫名其妙,但好奇心还在作祟着,便问:“你知晓降妖塔的事?”
    明玄同点点头:“这狐狸内炉已毁,需要借此偷生。你不必嫌他,这取来的灵气,都不够他醒来说几句话的。”
    内炉……这妖狐做了谁人的炉鼎吗?这样一想,又觉得可怜了,难怪要用那种手段吸食灵力呢。
    为人炉鼎者,身家性命修为全系于主人身上,主人一旦身死道消,炉鼎也会法力尽失、天人五衰,甚至有魂飞魄散之险。
    燕裁冰默然,哀悼了半柱香的时间,继续问:“竹檐寺下面那个墓呢?”
    “墓?我不知。”
    明玄同似乎在等她几时问到那个问题。
    他并没有等多久。
    “……那,”燕裁冰深吸一口气,“我与他有前缘么?”
    这个“他”字,似乎不止于慧生法师一妖。
    明玄同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怎知?”
    她指了指自己:“我身上被种了鬼气?”
    明玄同点头:“放心,再过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散尽了——谁种下的鬼气,你心里有数了?”他摇摇扇子,笑眯了眼:“怎么办,好好奇。”
    燕裁冰无视了他的话,将匕首放回芥子袋:“请明道友将我送回原来的房间。”
    一直沉默的明华徵突然问:“你可是被结界关起来了,还要自投罗网么?”
    燕裁冰:“我是要走,但不能不打招呼。”
    她思索片刻,转身拽住崔饮瑜的衣袖。
    “他又是谁?”
    明华徵:“一个琴师——你可小心些,他现在还没回神呢。”
    燕裁冰心念微动:“朝暮楼是你们的产业。”
    明华徵先是看了眼明玄同,见他并无怒意,也不答话,算是应下了。
    她叹了口气:“这应该是你们收集情报、赚取钱财的好地方吧。可是人不应该那样活着的……我这里有金,希望可以赎出那些十岁小童,供他们念书。”
    明华徵答:“他们离了这里,还能到哪里去呢?”
    燕裁冰想起记忆里的箱笼,声音小了下去:“这些孩子们本就不是能决定的年纪,何况他们从小只知一种活法。你这样讲,对他们不公平。”
    明华徵还想再辩,却被明玄同挡了下来:“燕道友讲的有道理,不如这样,我将他们放出朝暮楼,供他们念书——楼里的姑娘小子们也一并放出,等个十年、二十年,我们再来看看,他们会成长为怎样的人,如何?”
    燕裁冰欲言又止,终是点了点头。她看了二人几眼,一点点勾画出二人的模样。
    可惜那画刚在心中作成,就立刻消散了。
    于是只能作别。
    来路她倒能记个大概,干脆作揖先走,扛起崔饮瑜,足尖一点,借力粗壮的树枝回城去了。
    明华徵见自己哥哥面上还带着笑,问:“你就这样放过她?”
    长公子摇摇头:“朝暮楼本就不该再留了,之后走一步是一步罢。”
    明华徵沉默半晌,说:“至少此次抓住了魔女,也不算交代不了。”
    “呵——”明玄同意味不明地轻声笑了,“走吧。”
    燕裁冰赶路赶到一半,被扛在肩上的崔饮瑜终于醒了。他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反应自己是个什么姿势,才试探着出声:“这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在慧生法师的房间里听禅,现在是,要离开吗?”
    燕裁冰心想:这凡人什么都不记得,应该也算是好事。于是胡乱应付着:“我跟竹檐寺的人取得了联系,现在事情解决,再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了。”
    又问:“你想去哪?”
    崔饮瑜:“请燕姑娘带我回原来的驿站吧。不过,可以换个姿势吗?”
    燕裁冰干脆拒绝:“不要,这个姿势赶路快。”
    崔饮瑜满脸通红,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见他不说话,燕裁冰反而觉得不舒服起来。虽说这人应该是被魇着,没了时间观念,但她自己可是实打实的经历了这好些没头没尾的事,要是过去,她早就和阿却讲过两三遍了,现在手上只有个凡人,也不知这些话该不该讲,讲了会不会伤害到他什么,实在是麻烦。
    好在她既然一心一意地赶路,客栈也很快就找到了。燕裁冰把人扔进窗里,转身就走。这段时间她不告而别,也不知那个桂晚楼会不会担心,得快点找到她,跟她讲清楚事情,快快上路找个门派呆着才行。
    明玄同带走她时没有封闭她的感官,所以回去的路也算好找。她先跳到近处的高楼上,辨认出眼熟的街道。已经是夜晚了,与刚刚看到的皎洁弯月散发出的气氛不同,乌云不知何时将月亮半掩,空无一人的桐城显得十分孤独、恐怖。要不是现在看了眼,她几乎都要忘了这里有宵禁——为了抑制魔修伤害凡人,修士、凡人混杂的城镇多有类似的规矩。
    燕裁冰移动脚尖,对准那个方向,轻轻跃起,急速下落。触及地面时只扬起些许尘土,那些许痕迹很快就被风抚平了。她行走得静悄悄,仿佛真的融入桐城的空气中,与整座城镇共呼吸。
    还好桂晚楼哪都没去,正好端端在屋子里坐着,只是神色难辨。本来不管是喜是怒一双眼,都是灵巧有神的,这下一看却十分木然,只这样盯着她,就叫人心里发毛。
    桂晚楼怀里正搂着那只猫,见了她只“喵”了一声以示尊重。
    “妗妗又走了。”
    那声音依旧清越好听。
    “这次我学乖了,在原地好好等妗妗,这不果然被我等着了吗。”
    燕裁冰叹了口气:“小楼,你若是怕我离开,可以跟我好好商量,不要再布下结界了。”
    桂晚楼摇头:“是我修炼不够,结界布置得不好。”她未等燕裁冰反应,就接着说:“妗妗想拜师修道,为何不来我天心宫?”
    燕裁冰苦笑:“我不适合修习鬼道。”
    “哦?”桂晚楼两指并起,催动一丝鬼气,缓缓打入燕裁冰太阳穴,可不管注入多少,那些鬼气都在燕裁冰体内运转一圈后彻底消失。
    她起身,站在燕裁冰面前,食指抵上眉心。不一会儿,一股漆黑的雾气就从眉心钻了出来,在食指指腹盘了两圈,一动不动了。
    “这玩意种下有年头了,倒是对你没有害处,不过用鬼气抵御鬼气——你知道是谁种的?”
    除了周漱梧,谁还有这闲心?
    桂晚楼重新引鬼气注入她的穴道,此次虽在她体内运转了几回,但也消散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咦,竟然还有不能以鬼气入道的人?”桂晚楼这次是真的有点震惊,甚至搭上了她的脉,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
    “都很正常啊,怎么会这样……”
    有人对鬼魔邪道趋之若鹜,很大原因就是无论资质如何,都可以修习。正道修者引气入体,难就难在排除杂质,而“外道”自然简单就简单在可以直接依靠“杂质”修炼。
    燕裁冰和凡人接触为多,自然知道自己的生长与常人有异。如今看桂晚楼这样,心里又多了些疑惑。
    “总而言之,你的道我不能修。”
    燕裁冰收回了手。
    “我是来告别的。明天一早,我就要动身去找个门派修行啦。”
    桂晚楼微微低头:“那你今晚怎么办?”
    燕裁冰笑了笑:“让我借住一晚嘛。”
    二人竟真的挤在床上,同盖一张被子。
    “做梦一样……”桂晚楼竟然害起羞来,只露出一双眼,不小心泄露出的话语也被闷在被子底下了。
    燕裁冰早就觉得这个桂晚楼比自己还小孩子心性,如今听在耳朵里,也忍不住笑眯了眼。
    “好啦好啦,咱俩就这样做朋友,有什么事好好说。”
    那边又不吭声,燕裁冰继续说:“你要是闲得慌,就跟我说说你跟你妗妗的事。”
    桂晚楼闻言侧过来盯着她侧脸瞧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去。
    “哼。”
    本以为小孩闹别扭就不说了,没料到只过了半柱香,桂晚楼就小声讲了起来。
    “长得一样,声音一样,性格一样,说话方式一样,骨龄怎么就这么小啊。”
    燕裁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呀。”
    “不过你也不像十五的嘛,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个两三百岁!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燕裁冰心想: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还没讲我生来就是这个身高,这幅长相呢。
    “妗妗救了我一命,还对我特别好。”
    “怎么个好法?”
    “给我糖吃,陪我说话……还给我折小千纸鹤!”
    “这就叫好啦”燕裁冰抱着被子,听着桂晚楼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沉重。
    邪修有一点不好,就是累到极点,或心情突然放松时,就容易和凡人一样陷入沉睡。
    燕裁冰半起身,手肘撑着身体,端详着躺在身边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她将从那间客栈里取来的首饰一一摘下包好,先跳窗出去将首饰都偷偷还回去,再偷偷潜入书斋,偷了些较硬的纸张,放上一张银票。回到桂晚楼身边时,距离天亮就一个时辰了,不过她手巧的很,不一会儿就迭出铺满一整张桌子的千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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