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巨龟驮着小龟们回到了族地。
几息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的雨声中,小龟们有序地巨龟背上爬下来。
下一瞬,巨龟化作一道人形,竟是个模样俊朗的少年。
他转头看着外面的茫茫雨雾,长舒一口气,“还好这次跑得快。”
上一回轮到他带族里的新生小龟去沙地晒太阳时,也是突降暴雨,有一只倒霉小龟差点被雨水冲走……
少年心有余悸地想着上一次意外,玄龟一族寿命漫长,但是新生儿却少得可怜。
要是不小心弄丢一只,他怕不是要成为族中罪龟,被众龟唾弃。
这时,一个身穿绿裙的年轻女子匆匆走来。
她顾不得和少年打招呼,第一时间低头去数地上的小龟,“一、二、三……”
少年见状,开口道:“你放心,这次没出意外……”
话音未落,绿裙女子却神色一变,“江朔,这里只有十只小龟!”
少年的脸色“唰——”得白了。
他今日出门的时候,背的是十一只小龟。
此时,被雨水彻底浸透的沙地上,江白若哆哆嗦嗦地从沙子里探出半个脑袋。
她是被雨声吵醒的,怎么一睁眼,周围一只龟都没了?
江白若试探着爬了两步,雨水遮挡了她的视线,也阻碍了她前进的脚步。
对于一只破壳没多久的小龟来说,在暴雨里找到回族地的路,着实有些为难龟了。
江白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体型,再回想族地距离,默默将脑袋缩回了龟壳里。
豆大的雨点落在拇指大的龟壳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她还是在原地等一会儿吧。
等族人,不、族龟发现她不见了,应该就会回来找她了。
有了上一次差点被暴雨冲走的前车之鉴,江白若可不敢拿自己现在这拇指大的小身板去和暴雨较劲。
没有丝毫遮蔽的沙地已经被雨幕彻底覆盖,湿漉漉的沙地上甚至积起了深深浅浅的水坑。
江白若小心地往一旁的沙丘上挪了半步,虽然龟不会被水淹死,但是她也不想泡在冰冷的雨水里。
正当江白若无聊地开始扒拉脚边的沙子时候,一道绿色的身影从朦胧的雨中飞快行来。
江白若眼睛一亮,发出细弱的叫声。
在嘈杂的雨声中,绿裙女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小龟的声音,三两步冲到小龟身前,将拇指大的小龟小心捧起,放在干燥的细白软布上。
绿裙女子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小龟的墨色龟壳,“幸好你没有乱跑,江朔这个不靠谱的……”
白若对上绿裙女子清凌凌的目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没错,上一次差点让她被大雨冲走的,也是那只倒霉龟。
绿裙女子带着白若回到了族地,对着蔫头耷脑的江朔好一顿数落。
“你好歹也是几百岁的龟了,做事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
白若用一双黑豆眼一下一下地瞅着江朔,看不出来啊,这小子都几百岁了。
龟龟果然是个长寿的种族。
江朔在绿裙女子的数落中渐渐跑了神,一低头,就和这只看热闹的小玄龟四目相对。
他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对着小龟挤眉弄眼。
白若抽了抽嘴角,默默扭过了头。
江朔仿佛从他的动作里察觉到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一只破壳不满一月的小玄龟,哪会有这种复杂的情绪。
绿裙女子发现了江朔的走神,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江朔!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江朔连忙歪着脑袋哀叫两声,“哎呦,江罗罗,你手轻点,我听见了,听见了……”
绿裙女子一松手,江朔就连忙跳开两步,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他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嘶——”了一声,江罗罗下手可真狠。
要不是看在她比自己早破壳一天的份上,他才不会听她啰嗦呢。
江朔和江罗罗一边拌着嘴,一边把白若送到了幼儿室。
所有的小玄龟们在破壳后都会待在这里,方便族龟统一照料。
玄龟的一生很长,又经常陷入漫长的休眠期,而龟蛋的孵化时间并不固定。
早年还常有粗心大意的新手父母因为陷入沉眠而搞丢了自家的龟蛋。
为了保证新生儿的存活率,玄龟一族便开始将族内的龟蛋放在一处统一孵化抚养。
同时在许多族龟进入休眠期时,专门留下几只族龟来照看龟蛋。
而今年,就正好轮到江朔和江罗罗。
在预期中,这一批龟蛋本应该在几个月后才陆续孵化的。
但不知道是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天气变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龟蛋提前孵化了。
作为两只没有抚育过小龟的年轻龟,江朔和江罗罗只好对着族里的养育手册,摸索着提前开始育儿生活。
白若熟练地爬进自己的小窝,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江罗罗再次清点了一遍小龟的数目,确保没有遗漏后,才放下心来。
“明天就是卜长老出关的日子了,正好请长老给这些小龟们算一算名字。”
正准备睡觉的白若悄悄竖起了耳朵。
江朔闻言,神情却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就卜长老那算名字的方法,换我来也行……”
江罗罗悄悄瞪了他了一眼,“卜长老可是我们玄龟一族最精通占卜算学的大家,其他族的小妖们想求卜长老来算个名字都求不到呢。”
江朔小声嘀咕道:“都说妖的名字会和命运相连,我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江罗罗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的占卜学本来就是全族倒数,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
江朔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率先往幼儿室外走去,“我倒要看看卜长老能给这些小龟们算出个什么名字……”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幼儿室的光暗了下来。
白若听着外头隐隐约约变小的雨声,将身子缩进了龟壳里。
隔日,雨过天晴。
一道雄浑沙哑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模模糊糊传进了白若的耳朵里。
“你们把小家伙们照料得很好……”
白若从龟壳里探出半个脑袋,在明亮的光线下微微眯起眼睛。
她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站在幼儿室门口的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袭墨色长袍将他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唯有袖口伸出一双枯瘦的手,似乎拿着一块黑乎乎的椭圆状物体。
白若凝神仔细看了两秒,才发现那是一只龟壳。
或许是因为主人的长年把玩,那只黑褐色的龟壳散发着古朴温润的光泽。
就在白若打量龟壳的功夫,她的身子突然一轻,一双手将她轻轻捞起,和其他小龟们一起放在了一旁的长案上。
白若的目光被挡住了。
下一秒,一幅卷轴凌空而起,在长案上倏然铺开,无数文字闪烁着荧光,在卷轴上不断浮动。
接着,排在最前面的一只小龟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托起,漂浮至卷轴上空。
白若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除了江朔和江罗罗偶尔在龟形和人形之间来回转换让她心中有所猜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法术。
小龟不安地在半空动了动爪子,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卷轴上,在平整的缎面上砸出一个拇指大的浅坑。
江朔和江罗罗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操纵卷轴的老人。
卜长老掩饰般地轻咳两声,“族里百年没有小龟出生了,业务有些生疏了……”
由于摔了一跤而变得头昏脑涨的小玄龟划拉了半天,才在卷轴上颤颤巍巍稳住身形。
在江朔和江罗罗担忧的目光中,仪式继续。
这时,又一只小龟不知何时爬到了长案边缘。
“啪嗒——”
圆形小龟在空中自由落体的瞬间,悬浮的卷轴犹如长了眼睛一般,骤然伸长,接住了这只莽撞的小家伙。
好巧不巧,这只小家伙正正好好砸在了还在卷轴上发愣的同伴身上。
受到二次撞击的小龟彻底懵圈了,趴在卷轴上一动不动。
两只小龟叠罗汉一般缩在卷轴一角,再也不愿意迈出半步。
江罗罗迟疑地看了小龟一眼,又转向卜长老,“这……”
卜长老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眯起眼睛看向被两只小龟挡住半边的文字,“难——”
“倒也适宜。”
“就叫江难吧。”
江罗罗看着叠成一团的小龟,“两只都叫这个名字?”
同名可不好区分,若是以后喂食,她喊一声江难,这两只小龟岂不是要为了食物打上一架。
卜长老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几率胡须,一本正经道:“这好办,就叫江一难和江二难。”
白若听着这敷衍的名字,在光滑的桌上面悄悄磨了磨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