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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公?子”,乃是因着知知在马车上便换了男装,又?用深色的米粉抹了脸、脖子和四肢。冬天的袄子厚实,她多穿了两件,不仅能掩饰身形,夜里也不怕冷。
    知知这时才认出,驾车的人竟是沈家从前的门房严叔,只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许久没剃,和从前判若两人了。
    严叔一看知知的眼神,就?知道她认出了自己,笑道:“离开沈家后我就在道上混了,留点胡子看起来不好惹一些,办事也方便。你阿爹不放心你一个人,还叫我偷偷跟着,但我还有事要做,得晚些再去吴州找公子。”
    时间紧迫,两人没说上几句话,知知就?效仿那时在鼎梦山庄外殿下那样,解下了其?中一匹马。一直策马抄小路,终于赶在入夜前,借住进了山脚下的寺庙里。
    吴州离京州不远,但通常都是走水路,如果她搭上那些商船货船,极有可能遭到殿下的人的盘查。
    毕竟她这辈子除了京州和吴州就没去过别?的地方,殿下一定猜的到她会往哪儿跑。
    只是这庙里的沙弥怎么都不肯收下她的借宿费,知知只好改口说是香油钱。
    她如今也很会变通了。
    沙弥立掌作礼:“那贫僧便在佛前为施主供一盏长命祈福灯。一灯能灭暗,焚去无名障,愿施主从此?无病无灾,安乐清净。”
    这话意头极好,但知知却发愁起来:“长命祈福灯是不是要一直烧着才行,这点香油钱会不会不够?”
    “所谓长命长明,只是不以?外力灭去灯烛,亦有油尽烛终之时,那时便?是功德圆满。施主给的香油钱足矣。”
    沙弥为她解释完,替她带上了房间的门便要走。
    “小师父等?等?,”知知叫住他,又?添了一块碎银,“我想为我阿爹阿娘……还有一位有恩的故人,也供一盏祈福灯。”
    从此?之后,他只会是她的故人,不复见的故人。
    …
    摄政王府的书斋中,亦有一盏蜡灯长明不灭。
    “船只可都有拦下盘问,还没找到?”
    复命的侍卫当?即跪地请罪:“属下无能。”
    今日一早,小丫鬟们找了两圈也没找到沈姨娘,也顾不上再看状元游街了,急匆匆回府同老夫人和殿下禀明了情况。
    萧弗命人在城中搜寻无果,便?下令去拦截南下的船只。
    可今日发船的几十艘船只侍卫们都已登船盘查过,也并未找见人。
    侍卫问道:“沈姨娘会否是被?歹人掳走,遇上了什么?危险?”
    他说完才自觉失言,殿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殿下说沈姨娘应当是自己往南边去了,那便?不会有错。可侍卫也想不通,沈姨娘有什么道理要偷偷离开?
    幸好殿下并未降罪。
    萧弗只是让人退下。
    今日他一听说人不见了,第一时间就动身去了沈家。
    沈照辛那样把女儿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的人,听说女儿不见了,竟然没有着急,只是横眉怒目:“草民也想问摄政王殿下,我的女儿现?在何处!”
    若不是他的夫人拦着,沈照辛都想抄起笤帚赶人了。
    那时萧弗就?确信,知知是自己走的,且沈家人一定知情。
    他只觉可笑,翻身上马后,神色平静如常,只是嘴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回到府中,他在帝京的地图上用笔圈出了城中可能藏人的几十处地点,最后圈出了南下登船的码头。
    那毫尖重重碾下,用力得都变了形。
    而后最后整支笔都被大手一挥,抛堕在地。
    啪嗒一声后,仆卫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贸然有什么动作。
    “找!”萧弗终于道。
    一旦找到她,他倒要问问,她到底闹的什么?别?扭,他做了什么?让她这样不快,到了非要离开不可的地步?
    还是说……
    第二日一早,朝露送来了知知的信。
    “姨娘昨天早上吩咐过奴婢,把她做好的绣囊交给您,奴婢那时也没多想,她为何不亲自给您。后来奴婢在找绣囊的时候,发现了这封信和玉牌。”朝露跪着道。
    她的说法挑不出错处,可萧弗没让她起身,他冷冷问:“是吗,你不知情?”
    朝露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恐慌,但仍坚持道:“奴婢不敢有瞒。”
    为了知知,她竟然当着摄政王的面说了谎,当?真是为姐妹两肋插刀。
    萧弗重新折好了看完的信。
    整整两页纸,都是让他不要怪罪跟着她出门的小丫鬟,不要怪罪她的朝露姐姐,也不要迁怒她的家人,说她没有和任何人串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筹谋的。
    信是给他的,却写了整整两页纸的无关人等?。
    展信之前,他其?实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她也许会用长篇大论控诉他的错处,诉说自己一直以?来的委屈不安,和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再加上一些决然冷漠的诀别之词。
    那就?说明,她从来没打算留下,在她对他最温柔迎合的时候,也在计划着脱身。
    可他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封告别?的信,这是她把所有的罪责都包揽到身上的揽罪书。口口声声都是她一人为之,可她人都跑了,他还能罚到谁头上?
    她何止是从未想过留下,她是根本不在意他。
    看到那枚被?她完璧归赵的玉牌,萧弗烦躁地几乎想要掀了这桌案。
    她退回的何止是玉牌?
    这时萧弗派出去的探子之一回来了,萧弗才让朝露离去:“告诉何嬷嬷,月在楼的东西,不准任何人再动。”
    探子道:“消息放出去不久,孟青章就?骑马去了沈家,每至无人的路段便?会策马疾驰,看得出十分情急,从沈家出来后就改为了慢马,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果然如他所料,也幸亏如他所料,孟青章也被蒙在鼓里。小姑娘虽特意选了状元游街的时候逃跑,但应该只是图掩护之便?,并未与他同谋,那便也不是为了他才跑的。
    萧弗好受了一些:“继续监看,一旦沈家人出府,或有人出入沈家,务必探听到他们言谈内容。”
    “是。”
    这些暗探都是自小训练,极擅潜伏追踪,本是他为了监察有异心的奸官佞吏准备的,如今却用在了这样的地方。
    处理完耽搁的政务,萧弗去了趟月在楼。
    楼里陈设如常,就像每一天她在时那样,叠好的被?褥枕巾,挂起的衣裳斗篷。
    就?好像下一刻,小姑娘就会推开门走进来,柔声唤他殿下,和他撒娇说外面有多冷,她出了趟府,手脚都冻僵了。
    角落里,连阿篱都还像平时那样蜷在窝里打盹。旁边就是它的食盆,里头新煮好的鸡肉撕成了条,才吃了一半。
    这几个月阿篱长大了不少,但还是一手就?能托起。
    萧弗抱起呼呼大?睡的白猫,猫儿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打呼噜,浑然不知自己被主人抛下了这件事。
    他垂下眸,半晌才道:
    “她不要你了。”
    …
    知知骑马过了两州交界的地方,经?过了一处停泊着渔船的滩头,就?没有再往前。
    不一会儿,果然就?有打渔人回来。知知租了一条小渔船,沿江而下,直到远远看见了城镇的影子。
    严格来说,知知这算偷渡。
    渔人道:“其实江上也有不少关卡,一般人还真没法绕开,可我们有时候运鱼货去城里,若是都走大?路就?要多许多路程,这才找到了这些可钻的漏子。公?子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知知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了城,“谢谢大?叔!”
    眼看就?要上岸,她在地图上辨认着地方,估摸着也差不多该是杭宜县的位置了,便?问道:“请问这里是杭宜县吗?”
    渔人自然听得出知知的外乡口音,可收了钱,他也没多问知知为何不走官路、不走城门,反而帮着知知把马牵上了岸:“公?子客气,不过咱们这里可不是杭宜县,而是瑞嘉县,杭宜就?在边上呢,公子骑马过去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说来这马能留下来也是意外之喜。
    知知本想着马若不方便?带走,索性就?把马抵给渔人当?租银,没成想这渔船虽小,卸了货之后载一匹马也不成问题,她的这匹坐骑这才得以保了下来。
    她接过缰绳,笑眼弯弯:“多谢大叔,我不去杭宜县,瑞嘉就?很?好。”
    渔人一边重新划开桨原路离去,一边纳罕,这位公?子虽然个头矮小,皮肤黝黑,可五官还是很?周正的,刚刚那一笑,他竟然有些惊为天人。
    这京州来的人,到底是不一样。
    这日之后,知知便在吴州的瑞嘉县落了户,说是落户,也只是租了一处便?宜的屋宅,还带个小院子。
    她特地挑的边缘一些的地方,这房子不仅偏僻,而且就?两间房子,一间外屋一间里屋,但院子却很?大?,可以?种些蔬菜。
    更重要的是,租房时连身份文书也是不要的,一手交银子,一手交钥匙。
    她一直没有恢复女儿家的打扮,附近的人也只知道租房子的是位“向公?子”。
    隔壁两边都有屋宅,但只有一边住了人,是位邻居大?婶,还独自拉扯着一对儿女,好在儿女都懂事。大?一些的哥哥十五,小一些的妹妹才十二,哥哥平日会替人抄书换钱,妹妹就帮着阿娘给人家洗衣服。
    婶子说,她的丈夫早就?死了,儿女都是她一个人的。
    知知手里的银钱虽然不多,可毕竟有阿爹给的一份,过日子是绰绰有余了,见这位婶子日子艰难,有时候做了好吃的点心也会给他们送去。
    这日知知去送自己新蒸的葱肉丸子,却见院子的门都没掩上,里头还有暴烈的争吵声。
    “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来,老子就?不走了。”
    “没钱,我也不认识你。”
    “没钱就?把她卖了,老子的女儿想卖就卖!你让不让开!”
    知知疑怪地走了进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抡起酒壶就要劈头打下,而他面前站着的正是邻居顾婶子和她的女儿顾杏花。
    小小的杏花冲过来伸开两臂挡在她阿娘面前,眼看那酒瓶却要砸上她的脑袋。
    知知没再多想,按下了臂上袖弩的机关。
    第56章 软肋
    知知害怕误伤了杏花和顾大婶, 便在扳动?袖弩时放低了点手臂,瞄向那大汉的腿部。
    那男子膝盖一屈,直挺挺跪倒在顾大婶母女俩面前。手中的酒壶也摔烂在了地?上, 迸开一地?的碎瓷片。
    射中了!
    “谁暗算老子!”大汉痛骂着捂住小腿后面,血就和泉眼?的水一样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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