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有这个想法,其实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不原身例子就摆在面前,曲家人好不容易把人给救回来,他们已经承担不起再次失去曲南风的风险了。
曲南风能理解,她揉揉面前少年的头,对上他那暗藏担忧的视线,缓缓道:“放心,我不会的。”
她开玩笑,“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有什么怕的。”
“什么死。”
曲西风连忙往地上吐了坨口水,嘴里连声呸呸呸,又抬头祷告,“各路神仙,我姐刚才说的就是玩笑话,不要当真。”
他又小声嘟囔了几句,曲南风听不清,刚想凑近,曲西风就已经停下,扭过头瞪着她,想说她什么,但又顾忌着她刚醒不久,最后只能恼火道:“姐,不要乱说话。”
曲南风也是无心说的话,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回过头一想,也明白过来自己这话的不妥之处,连忙答应下来。
她这么快应下,反倒搞得曲西风没话说,一张脸扭曲皱巴,在那自己纠结老半天。
曲南风没看他,站起来收拾着碗筷,打算等会拿去厨房里洗了,没想到曲西风又在身后幽幽问了一句。
“姐,你说,他们怎么这样?”
曲南风停下,她转身,少年委屈盯着她,但眼中的不甘和疑惑再明显不过了。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明明是让他们全家骄傲的姐姐,明明前不久所有人都还在夸赞她,视她为弥河坝的出息人物,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他为姐姐不平。
他问得认真,曲南风想得也认真。说实话,她并未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但现代那么多小说以及电视剧,她在医院躺着的时候,唯一的消遣也就只有这些,看多了,虽然不曾遇见过,但多少也能明白些。
可一对上曲西风澄澈的双眼,所有话就被咽进了喉咙。她在这双眼睛面前,真的很难将那些阴暗面一点点分析给他听。
“大概是嫉妒我优秀吧。”
她若无其事冲着曲西风眨眨眼,“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能我就是那颗大树吧。”
“姐,你怎么能这么夸自己。”
明明不是说他,曲西风却红了脸,不过,他眼睛亮亮看向她,“姐,你现在这样真好。”
像颗明珠一样展现在众人面前,发着光。怕她多想,他又急急补充一句,“当然,以前也很好。”
曲南风笑笑,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曲西风重新恢复了活力,抢过她手中的碗,唰唰唰用水冲了几遍就塞回了灶台上。
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曲家人都在地里忙活,农历四月到八月,正是乡下最忙的时候,要收油菜,种花生,最主要的是要栽秧苗,栽秧苗是大事,事关大队一年的粮食问题,大队长一向重视,当然能赚的工分也多,男的做满一天能赚十个工分,女的则是八个工分,这时候,工分就是另个意义的钱,就靠它年底换粮食了。
说起油菜,曲南风倒还想起件姥姥说的事,大概在50年代到70年代之间,曾经在南方大面积推广一种日本油菜,后世是叫胜利油菜。
这种油菜产量相比本土油菜,产量更高,抗病性也更好,可是是冬性油菜,一般都是在八月左右种下,然后到第二年的五月多才能收。
一般来说,正好是三四月种完花生红薯后,然后栽秧苗,栽完秧苗就可以去收油菜了。一个接一个,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不过曲家人也乐意没休息时间,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多做会就多点工分,来年就能多点粮食,想想他们都充满了干劲。
但再干劲也要吃东西,上工的人一般是不回来吃饭的,等着人送来,然后吃完休息会就得继续干活。曲家人之前都是曲母或者曲大嫂换着回来做了饭,再拿过去,后来曲南风回来后,就换成了她。
曲南风虽然干得少,但这些活也会,只是味道差点。不过这个时候,味道都不重要,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能吃进去。
等后来她出了事,曲母就没去上工,留在家照顾她,顺带做饭,现在曲南风好了,哪怕曲母再不乐意,也必须得让刚好的曲南风做了。
毕竟前面耽搁了好几天的活,她又是妇女主任,得做起这个好榜样,必须去,不然多的是人在背后讲闲话,告状。
曲母以前不会这么想,但遭过女儿这事后,她也算是看破了,既然都在看笑话,那她更要活得好给人家看,气死他们!再有,曲母也抱着点别的心思,曲南风前几天昏迷不醒时,大队里其他嘴碎的妇女说她女儿活不了,把她气个半死,想骂又怕骂了折女儿的福,硬是忍了几天。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这弥河坝上哪个屋里的年轻小伙子不惦记她家女儿,让曲南风出去走走,也好让人家看看,她女儿好好的!你们家的小崽子也就白惦记吧!
曲南风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也就开始做饭。但第一步生火就失败了,虽然有着原来的记忆,她也确实按照记忆里的步骤来的,可就是生不起火,弄得自己一脸黑灰不说,到头来什么还是原样。
也好在曲西风还没走,她只能顶着一张大花脸去求助。曲西风被她那样子逗笑了,边笑边帮忙。
曲南风心大,任他笑也没事,打点水擦干净脸,就开始炒菜了。在曲西风生火的期间,她就决定了做什么,一碗香椿煎蛋,一碗清炒丝瓜。
丝瓜是刚刚长成的嫩丝瓜,细长的小小一条,拿勺子刮掉外面的皮后,切成片就能下锅炒。
曲南风前世也没做过菜,只能凭借自己看的众多美食视频,学着样子去做。
她用的是猪油,一个瓦罐装着,里面白花花的,用筷子撬了一块起来,等锅热就放下去,等油差不多化开,就把掺满了切碎的香椿的鸡蛋液倒进去,滋啦啦的响声在铁锅里蔓延,没一会,香椿煎蛋的味道慢慢散开。
曲西风边看着火,鼻腔里全是香味,这不久前才吃了水蒸蛋的肚子又咕噜咕噜作响。他忍不住探着头,询问着曲南风什么时候好。
曲南风笨拙翻动着锅铲,口里絮絮叨下一步要干的事,手忙脚乱翻找粗盐。听到他的问话,她小声啊了声,看着锅中的鸡蛋慢慢变颜色,也顾不上曲西风,连忙先把鸡蛋铲了起来,才有空闲回话:“马上马上。”
两道菜都不是废心思的,做起来确实快,第一道香椿煎蛋好了后,几分钟后清炒丝瓜也完成了。
曲南风瞅瞅菜,卖相都还看得过去,她在心里给自己点赞,又夸了句自己有天赋,才拿来碗,分了点出来给曲西风,其余都装进了竹篮里,又去装了不少红薯饭,放好,拿块粗麻布盖着,这才晃悠悠和曲西风一起出门送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意外的话,每天早六点更啦!
第3章 003
003
一家人的饭菜说重也不重,说轻也轻不到哪去,但提久了,胳膊还真的酸。曲南风庆幸,还好前面曲西风没听她的待家里,跟了过来,不然就她一个人,指不定走到一半就废了。
两人并排在土道上走着,两边院门大多半拢着,都没人。曲南风虽然在记忆里都看过这些,但真正用肉眼去看,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感觉。
脚踏这黄泥土上,看着这灰扑扑的一个个泥土瓦房,都带着上世纪的风格。她深吸了口气,进入胸腔中的空气都不同,清新又凉爽,与21世纪掺杂太多灰质的太不一样。
走出村子,外面就是一条稍大的土道,路边有不少老树,青葱茂密,枝头上还挂着青涩的果子,指头大小。曲南风认不出来,就盯着它们看久了会。
曲西风还以为她是馋了:“姐,这些杏子都还没熟呢,再说了又不好吃,又酸又涩。”
哪怕是贪吃的小娃娃他们都不咋爱吃,往往就是解个馋,吃了几颗就是。再吃多了,就会肚子疼。
“你要实在想吃,我带你去山上摘点李子,正好现在李子熟了。”
想起李子那酸到令人上头的味道,曲西风浑身抖了抖。
曲南风一听眼睛都亮了,她倒不是馋那口吃的,单纯就是觉得好玩。上辈子因为身体原因,她基本就只能待在房间里,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家里附近的公园,还没玩多久,就因为花粉过敏又被送进了医院。这之后,她连个草莓都没摘过,更别提跑到山上爬树摘李子。
怀着满心期待,她开开心心跟着曲西风出了大路,岔过小路,之后都是那种窄的田埂。曲西风怕她摔跤,特意让她走前面,他在后面看着。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时间。远远就能看到一伙人在旁边的草堆和树底下休息,曲西风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曲父曲母他们,提着篮子小跑过去。
曲南风在后面追,边喊,要他小心点别把饭菜撒了。
这么一番动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看清楚是谁后,一个个开始窃窃私语。
曲南风从旁边走过,只当不知,一直到曲家人面前,她才慢腾腾寻了个干净地坐下,把碗筷拿出来。
忙活了一个早上和上午,曲家人早就饿惨了,掀开盖着的布,鸡蛋的香味就顺着风一点点传开。用够了油和蛋的菜,是足够勾起人的胃口,大队里有些人其实已经吃完了,可闻着这味道,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也没人过来要。
一是家家粮食都有限,二是这鸡蛋也是稀罕物,不比现代,现在养鸡都是有定数的,根据人口决定你家可以养几只鸡,但最多也不能超过五只,也就是曲家人多,所以养得多点,再有曲母又勤快,经常想方设法给家里的鸡多搞些能吃的,所以曲家鸡蛋攒得多些,可哪怕这样,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曲母虽然心疼鸡蛋和油,可到底也心疼家里人,见着这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拉下曲南风和他们一块吃。
曲南风摇头,对上曲母那张虽然陌生却和她父母有着同样关怀的脸,原本以为自己那句妈怎么都说不出口,可一张嘴就是:“妈你们吃,我给自己和西风留了的。”
曲母只是扭头看向曲西风,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才拿起碗筷。
曲父曲大哥都吃得快,没几下就吃完了,曲南风怕他们噎住,把早就准备好的水给他们端去。曲父是个传统的丈夫和父亲,沉默寡言,不太会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见着曲南风过来,几次张嘴可到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不过等曲南风到他旁边后,这才把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来。
曲南风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张开的掌心里满满的一捧红彤彤的野树莓,大概是在溪流里过了水,阳光底下,鲜艳的色彩还反射着光芒。
“这——”
曲南风欣喜道,眼睛亮晶晶。曲父看着高兴的女儿,嘴角不自觉跟着咧开些,他把所有野树莓都塞到了她手上。
曲父手大,看似在他手上小小的一捧,到了曲南风手上就得用两只手托着。她小心看着那些野树莓,用干净的碗装着,然后拿了颗吃。
现在时机还早,还没到野树莓成熟的季节,看着颜色红彤彤,但吃到嘴里还是有点点酸涩。
曲南风却吃得满足,珍惜捧着这碗野树莓,趁着曲父不注意,塞进他嘴里:“爸,你也吃。”
她不管身后男人的反应,又跑向曲母,往她嘴里也塞了几颗,等到了曲大哥身边,他都不用曲南风行动,自己拿了吃,边吃边还在说:“上午我也看见了,本来打算晚点过来摘了,没想到爸比我快一步。”
曲大嫂也笑,他们这些人都这个年纪了,哪有真馋树莓的,不过就是想留给家里的孩子吃。她与曲大哥结婚早,刚到曲家时,曲南风和双胞胎都还是个豆芽,她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再有他们结婚以来,一直都没有孩子,都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半个娃看的。
不过想到孩子,曲大嫂低下头,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是庆幸,也是曲家人厚道,曲母人也好,从来不会拿着这事说道,哪怕在外面人家碎嘴时,都会出面维护,要不然她这日子可要难过了。
总共也就一碗,分出去不少,曲南风吃了几颗就停下了,她把剩下的小心放回篮子里,留给还在学校的曲北风吃。
曲母让她过去,偷偷端了碗,里面装着些菜,曲南风正纳闷,就听到曲母小声说:“去把这些端给你陆叔去。”
说着曲母推着人过去,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桩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靠着休息。
曲南风朝着他走过去的路上,脑子里有关于他的信息慢慢展开。
陆叔原名叫陆安,是一位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老军人,获得胜利后因为旧伤才选择退伍,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安排工作,竟然带着妻子到弥河坝定居下来,几年后,就生了他们的独子陆西洲,再没多久,他妻子因病去世,他就一直独身到现在。
说起来,曲南风的名字与陆安还有些关系。十八年前,陆家和曲家还相邻,曲父刚得女,正欢喜给周边报喜,陆安听到消息后特意带着陆西洲过来看了眼,见曲父绞尽脑汁在给自己女儿想名字,就多说了一句:“既然你大儿子叫东风,女儿不如就叫南风。”
当时年仅6岁的陆西洲在陆安说完,还意外看了眼他,陆安倒是一本正经,没有多解释什么。
当然,这些是曲南风记忆中没有的画面。
哪怕离开了部队多年,陆安的警惕心也依旧,他闭着眼,看似已经沉睡,但曲南风一走近,他就睁开了双眼。凌厉的眼风扫过来,曲南风后背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见着是她,陆安眼神瞬间软下来:“南南,怎么了?”
从杀人无形再到慈爱的长辈,这面孔转变,快到曲南风都呆了。不愧是老军人,她反应过来,把碗递给他:“陆叔,这我妈让我送来的。”
陆安看了眼,便要推辞。曲南风已经看到了旁边放的铝饭盒,里面就装着几个煮熟的红薯,她这才清楚曲母的意图,也不多话,把东西塞陆安手里就快速跑开了。
陆安再想推托,也没机会,这一下,把他都给弄楞住,转瞬又忍不住笑了。他端起碗,开始吃曲家送来的饭菜,眼睛却眯起来看向远方,像是在盘算什么。
等曲南风回来,曲家人差不多也休息好了,带来的竹篮就放在边上,曲母弯腰扎裤脚说着:“碗筷都放里头了。”
曲南风答了声好,提起它,离开前曲母还在念叨叫她小心走路,别掉田里去了,四五月水里多的是蚂蟥,像曲南风皮嫩的人,蚂蟥要是扒上去,哪怕吸饱血都弄不下来。
曲南风想到那个画面,打了个颤,也不敢再到土埂上蹦跶,生怕真掉下去被蚂蟥粘上。
两人回了家,吃完饭把碗洗了,曲南风就回房了,她躺在床上,本来想着就眯半小时,结果再醒来,外头天都黑了。
上工的人已经到家,曲母和曲大嫂在厨房忙活,曲大哥则跟着曲父在破篾,他们打算做几个簸箕,用来晒东西。至于双胞胎,放学回来就出去打猪草,曲家养了两头猪,每天的猪食也是一大工程。
曲南风有些羞愧,一大家子都在为了生计忙碌,只有她一觉直接从白天睡到了晚。她左右看看,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厨房。
厨房里,曲大嫂在择菜,曲母在准备生火,她蹲在曲大嫂旁边学着她的样子帮忙。
“怎么样,身体还好嘛?”
曲南风脸有点红,老实点头:“没事。”
她悄悄抬眼看曲大嫂,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曲大嫂发笑。要不然为什么说曲家人都喜欢曲南风,不是说她漂亮,而是这个性子啊,实在惹人疼爱,乖乖巧巧,为身边每个人着想,有个什么东西都会分享出来,对自己家人从来就不会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