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她连自己要嫁的是哪一块牌位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方渺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方母说过她要嫁的男方辈分很高,说不定……就是这位小少爷已逝的长辈。
自古豪门辛密多。
万一这位小少爷还要称呼自己一句小妈、小姑姑、小婶、小姨……方渺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t的网络狗血文学。
怪不得这人懒得搭理她呢。
我都不想搭理我自己。
方渺有着丰富的被人忽视的经验,心里一点也不生气和难受。患有重度网络依存症的她也不急着找信号了,打算赶紧找找方向,先回西院再说。
忽然,那个男人从帷幕后面伸出一只手,给方渺指了一个方向,墨绿色的袖子里头还有一层,衣料空荡荡地挂在一截腕子上,腕骨分明。
方渺下意识地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四处都是一堵堵的围墙,繁重又压抑,没看到那一边的墙后有银杏树的影子。
她半信半疑,扶着假山又往上蹭了蹭,整个人几乎是站在山体上了,才发现有一小簇树荫从墙檐探出来。
嚯,没骗她。
是她的心太脏了。
方渺扭头回看,道了声:“看到了,谢谢。”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天天不出门,也不晒太阳,皮肤才那么白。方渺自诩是十年难得一遇的牛奶肌了,竟也比不过他。
萧宅近郊,山风凉爽,到了大中午也不热,温度还算宜人。方渺跳下假山之前,又看了那人几眼。
半个月后她就要成为一名新鲜出炉的小寡妇了,高门规矩多,说不定连帅哥都不能看了,趁现在多看两眼。
尽管方渺从小就痴迷电子产品,但她的两只眼视力都超群,这一点被周围所有同学朋友都吐槽过:这大概就是不读书的好处吧。
因而,方渺眼尖地发现那个男人的衣领下面缠着几圈白色的绷带,他皮肤苍白无血,使得绷带看起来很不起眼。
这是……喉咙有伤,说不出话?
日光曦曦,微风轻拂,蹭起方渺面纱的下摆,露出一段细白的颈子,她再一次扬起手臂,不是在找信号,而是朝小楼中的人影挥手告别。
收回视线后,方渺纤长的四肢舒展了几下,轻盈地跳下了假山。
可惜身上这套装束实在碍事,再加上手里抓着一个手机影响了她的发挥。下了地,方渺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假山的尖刺蹭破了两三个口子。
伤口不大,有些深,不怎么疼,但血液一下子渗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就凝成了浑圆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嘶……”方渺偏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身边也没什么能擦拭的物品,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把血珠甩飞了,落到一旁的花丛中。
可马上又有新的血珠子冒出来。
她甩着手,淡定自若地走在返回西院的回廊上。
神龛小楼中。
萧玉随忽地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磬香,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间被血色侵蚀,邪气十足。
在这股浓郁的香气中,萧玉随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一对狐狸眼猩红无比,血煞之气从他体内暴涌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浓雾,在他周身焦躁地翻涌着。
——他想食血了。
外界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萧玉随确实是一只厉鬼,但自从吃了族人的供奉,他便再也没有吸食过血气,平日只以香火为食。
百十年来,他不是没有闻到过血腥味,可从来没有一次能让他如此失控。那股味道挥之不去,仿佛钻进了他的魂体深处,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地碎片。
萧玉随想要忍耐,可喉咙干渴生涩,他一下下地吞咽,心底却愈发觉得空虚。
倏然间,他睁开眼睛,瞳孔已经被血色浸透!理智悄然被欲望淹没了,紧接着他的身体变得透明,几乎与空气中那片薄粉色的血煞之气融为一体。
下一刻,萧玉随出现在了一条回廊的拐角处。
那香气愈发接近。
萧玉随垂下双眸,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定是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掠夺欲望,他落在身侧的手握起拳,盘卧在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来。
他闭了闭眼,苍白的唇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同时,萧玉随极力克制着食血的欲望,只想要赶快离开这座宅院,回到他的另一处住所。
这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拖长音的女声,语气疑惑又惊讶:“咦……?帅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方渺。
她从拐角处冒出来,步子一顿,脑袋在萧玉随和后方的小楼之间来回转动,想不通这人是怎么比自己还早一步到了这边的。
这里的廊道绕得跟贪吃蛇一样,让她这个外人很是费解。
此时此处,天光明亮。
方渺才发觉这人不是少白头,满头发丝是柔和的银白色,在日光下反射出荧荧的光,如仙人一般。
他垂着首,眼眉掩藏在额发之下,从方渺的视角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唇角紧紧抿着,瞧着情绪不太好,似乎在忍耐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男人很高挑,身形颀长,如深山青竹。方渺跟他相距两三米远,目测自己的头顶只到他的锁骨,身高差有点明显。
她微微屈了屈膝盖,想问一句‘你怎么了’,那人仿佛预知一般,将脑袋扭到一边,不肯与她对视。
方渺心下陡然一惊——
嗯?那个狗血猜测该不会八九不离十吧?!
我,方渺,豪门替嫁小寡妇,竟还是豪门十八岁小妈?
这未免也太时髦了叭。
她上前两步,男人就后退两步,似是很不想靠近她,接着就要转身走人。方渺眼力好,恍然间瞥见他微红的眼角,以及那两只握得死紧的拳头,心中又是一跳。
她不可思议地想着:他该不会……是哭了吧?
“哎,等等……”短暂的十几年中,方渺要么是在网上冲浪,要么在课上睡大觉,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有些惭愧地伸出手去拉那人的袖子,“你是不是……”
不料那人的手臂恰好往后摆了一下,方渺没抓着衣袖,反倒是抓上了他的手腕,骨骼分明,肌肤冰凉。
她立即松了手,接着就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疏忽。
她刚刚伸出去拉人的手受了伤,血液还没止住,在人家白白净净的腕子上留下了几个红色的指头印子。
看起来很像血案现场。
方渺‘啊’了一声,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怎么感觉这血流得很快了?难不成划破手指的大动脉了?
那人伫立在原地,没有走。方渺看到他也举起了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只被血染红的手腕……
一道微风掠过,扬起他脸侧的鬓发,方渺透过银发的缝隙,瞥见他的侧影——好家伙,眼尾更红了!
方渺莫名惭愧,抿了抿唇,一句‘不好意思’还没从嗓子里跳出来,那人便极快地转向方渺,他腿长,一个大跨步就到了方渺面前,带起来一阵轻风,柔柔地扑在了方渺的脸上。
这风沾染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约莫是男人身上的气味。
挺好闻的。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有点想买。
方渺满脑子胡思乱想,还流着血的手被男人握住的时候,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她身形娇小,整个人一下子被他的影子笼罩住了。
方渺缩了缩脖子,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啊,别打我。”
男人愣了愣,仍是垂着眼,捏着她手腕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他没有打方渺,反而掏出了一方浅青色的丝绸手帕,很仔细地将流淌到她指缝、指尖的血擦拭掉了。
方渺霎时间呆愣在原地,脑袋宕机。
擦了血,男人又将丝绸手帕叠成细长状,绑在了伤口处,打结时,指节弯曲,形状极好看。
他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渺真的觉得血一下子止住了,她微仰着头,眼也不眨一下,注视着男人的下半张脸,只觉得这位帅哥真是人美心善。
方渺:“……”
但是,帅哥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的手?难道真的要跟我手拉手走上禁断之路吗?
我真的只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米虫小寡妇啊!
万万没想到,他将方渺的手翻转过来,摊开她的手掌,食指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以前有谁打你吗?”
方渺立刻抽回手,语速忽然变得很快:“没有喔。”
说完,她绕过男人,快步朝西院走去。
在转弯的前一秒,方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站在原处,仍旧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只脏污的手腕。
方渺很快穿过了这道回廊,她转回视线,也落在自己缠着丝帕的手掌上。
掌心还在阵阵发麻。
院墙隔开了两人,因此方渺没有看到男人喉头不住地滚动。
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按耐不住了,偏着头,将手腕举到了唇边……
第5章
◎艳鬼还是水鬼。◎
行至半路,方渺迎面遇上一个中年女人,看着四五十岁,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出了几滴汗,眉眼中似乎有些焦急。
见到方渺后,她长吁一口气,凑上来小心地说话:“夫人,原来您在这里……实在抱歉,厨房里有些事情,我来得有些迟了。”
回了西院,女人领着方渺到了另一个屋子,很是麻利地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桌,嘴里说着:“您喊我一声萧姨就好了,这些日子就由我来照顾您。”
摆完菜,她作势要离开,还要将门关上。
“啊……萧姨,”方渺坐在桌边,雕花木椅华贵沉重,她坐在里面显得人小小的,“有医药箱吗?”
闻言,萧姨一愣,像是把方渺当成了一件珍贵易碎的物品,连忙紧张地问道:“夫人,您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