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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告诉永宁长公主:“何氏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哀家还觉得她继续嫁给瑛儿也无妨呢!可想想她老子手里有兵,她老娘又是那样的势利人,竟然起过把女儿嫁给朱玏做续弦的念头,哀家就觉得这样的媳妇要不得!就算她本人没有太多的想法,光是她老娘在女婿面前乱说话,都有可能会激得咱们老朱家的孩子心生妄念!与其冒险,还不如让她嫁进一户寻常人家,足够体面富足,却生不出波澜的好。若不是东原王妃提起,哀家还想在娘家侄孙里挑个人赐婚呢!就算何万全夫妻不乐意,难道他们还能拒绝哀家?!如今既然东原王府不计前嫌,愿意继续促成这门姻缘,那哀家自然是要成全他们的。”
    永宁长公主笑道:“这原也是一门好亲事。何家二房的女儿要嫁到宫里来了,他家长房的女儿也是我们老朱家的媳妇,越发亲上加亲了。东原王府又是一向门风稳重,足够体面又不会出岔子,想来何大夫人会满意这个女婿的。”
    何大夫人怎么可能会满意?他们夫妻当初就是嫌弃东原王府三房的嫡孙身份不够显赫,才违背婚约把女儿许给了二皇子。后来即使得大行皇帝许可,退了与二皇子的婚约,他们也没想过让女儿吃回头草,可见他们对东原王府有多看不上。然而太后已经做了决定,何万全前不久才因为妻子做了蠢事,担心自己会被大行皇帝迁怒,此时不可能拒绝太后赐婚的。东原郡王府的朱寿业,终究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姻缘。而何家大小姐何颖君,在婚事接连受挫以后,也即将得到一位对她念念不忘并且不嫌弃她名声的佳婿,也算是老天爷对她婚姻不顺遭遇的补偿了。
    定下了二孙子前任未婚妻的终身大事,太后又想起了三孙子的前任未婚妻。
    寿昌伯府的大小姐蓝绫,因为对大行皇帝更忠心,所以看不惯未婚夫三皇子朱玏图谋不轨的举动,告发了他与他同伙们的阴谋,促成了朱玏的倒台。太后感激这个差一点儿做了自己孙媳妇的女孩子对大行皇帝的忠心,但又不免觉得这小姑娘太厉害了些,竟然连未婚夫都坑了,还坑得毫不犹豫。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三孙子自认聪明,却又对未婚妻嫌弃无比,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但凡朱玏对蓝绫多几分真心,两人相处得融洽一些,蓝绫都不可能如此果断地选择出卖他。
    不过,既然是朱玏自己不学好,总干蠢事,也就怪不得人家聪明姑娘不愿意被他连累了。大行皇帝临终前作废了赐下的婚约,以祈福的名义把朱玏送去了扬州,又借口不愿意耽误功臣勋贵家的好女儿终身,把婚事给取消了,还让太后给蓝绫另行择配。寿昌伯府不会因为流放出京的三皇子受牵连,大约私下也松了口气吧?只是这么一来,太后就开始烦恼了,要怎么给蓝绫择配呢?
    她不可能从自己的娘家侄孙里挑人的。这么聪明果断又能狠得下心的姑娘,太后觉得自家那些蠢侄孙们扛不住。
    永宁长公主就给太后出了个主意:“今日东原王妃在说自家孙子的事儿时,女儿瞧见汾阳王太妃也在一旁长吁短叹的,便问了她一句,原来她也在为自己的孙子发愁。汾阳王世子虽说比起从前有了长进,可成天闲着无事,也不是长久之计。女儿看汾阳王太妃倒是有些想给孙子求恩典讨差使的意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他家世子的浪荡名声,在京里可谓是人尽皆知。”
    太后听得微笑:“汾阳王世子的坏名声,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汾阳王继妃与她生的那两个儿子宣扬出来的,谁也说不清。哀家倒是见过汾阳王世子几回,瞧着还好。礼数一应都是周全的,说话也有条理,并不是个蠢货。他原是个闲散之人,年轻力壮,无所事事,爱玩爱闹了些,也是寻常。只要不作奸犯科,不仗势欺人,就算是老实孩子了。宗室里还有比他荒唐许多的人呢,他们可没有他那么糟糕的名声。若非知道这个孩子的本性不坏,汾阳王太妃想必也不至于如此烦心了。”
    说到这里,太后想了一想:“眼下事正多呢,等阿晟闲下来了,哀家跟他提一提好了。宗室里有年轻又愿意做事的子弟,完全可以叫他们多出点力。阿晟做了皇帝,手底下不能没有能办事的可信之人,可他从北平带过来的人手终究是有限的,又不能全都带进京城,留个空壳王府给瑞哥儿。这时候,若是他不熟悉朝中官员,不知道该用谁,那从宗室里挑一挑也无妨。好歹是自家子弟,贤愚好坏都心里有数。”
    “倘若汾阳王世子能派上用场,想必汾阳王太妃就不用再为这个孙子发愁了吧?”永宁长公主合掌叹道,“女儿还曾经听汾阳王太妃夸过几回蓝氏呢。正巧汾阳王世子也还未定亲,听说他俩前些年是议过亲的,只是不了了之罢了。既然何氏与东原王府的业哥儿能终成眷属,那蓝氏与汾阳王世子又为何不能重续旧缘呢?”
    第1657章 烦恼
    谢慕林当然不知道在自己和丈夫朱瑞离开之后,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八卦起了准孙媳妇以及前准孙媳妇们的婚配问题。
    她现在只顾着暗戳戳高兴了。
    因为大行皇帝驾崩,几天了!她也就是匆匆回过燕王府一趟,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而已。她几乎都住在慈宁宫里,跟丈夫朱瑞也没多少说话的机会。顶多是赶时间见上一面,草草说上几句话,就要再度分开。自打他俩成婚以来,除去朱瑞去杭州出差那一回外,他们还是头一回分开那么长的时间。
    明明两人都住在宫里……
    正值大行皇帝丧期,谢慕林也不是想着要跟老公过二人世界什么的,只是她头一回料理皇宫事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自若,工作也进行得井井有条,但心中并不是没有压力的。若能与朱瑞多聊一聊,排解一下压力,她心里会好过许多。偏偏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她曾经跟朱瑞就着将来可能需要给储君过继嗣子的问题聊过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抱怨了一下刚死不久的大行皇帝以外,两人就连单独说点儿心事的时间与空间都没有了。
    她如今每天跟在太后身边,既要应付宫里那些哭天哭地却又各有心思的太妃太嫔们,又要面对眼神诡异的各路宗室妇,本来可以搭把手的妯娌薛氏也变得不象自己了,她真的费了老大的力气,方才周旋了下来。
    这种时候,来自丈夫的安慰与打气便是对她最好的鼓励。
    燕王府的马车每天都停在皇城大门口等候,日夜轮班,哪怕主人家用不上,车夫也照样紧守自己的岗位。谢慕林与朱瑞一出皇城,就立刻上了自家的马车。当车轮启动的时候,谢慕林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忍不住挨着朱瑞的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
    朱瑞微笑:“很累么?我都听说了,你这几天干得很好,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很满意,父皇还跟我夸你了呢。”
    谢慕林闭着眼睛笑了笑:“只是努力做到最好,不想叫人挑刺罢了。虽然我不打算去出什么风头,但要是让人背后说闲话,笑话我们燕王府的女人没本事,那岂不是太丢脸了?”
    “现在还有谁敢笑话我们?”朱瑞轻轻搂住了妻子瘦削的肩膀,“所以,别太辛苦自己了,觉得累的时候,只管歇口气。有什么活急等着人去做的,交给底下的人,要么就让大皇子妃去干。我想她应该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表现自己。”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就算她乐于表现自己,我也不太放心把事情交给她。不是因为她没有才能。她原本是太子妃,还是学过不少东西的,可她眼下心态不稳,搞不好会自作聪明做出什么蠢事来,诸如怠慢乔娘娘,又或是为了巴结讨好咱们燕王府,就叫别人吃了亏什么的……叫不知内情的外人知道了,兴许还会以为是我授意她这么干的呢,没得连累了我的名声。”
    “她不可靠,那就找别人去。”朱瑞把妻子搂紧了一些,“宫里那么多人呢,还能把你累着了?”
    “我也没有多累,就是很多事没经验,稍稍费脑子一点儿。”谢慕林心中甜蜜,笑着抬眼看向丈夫,“而且我觉得,趁着这个机会,摸清楚宫里的情况也挺好的。先前遣散旧宫人与内侍时,我就已经经手过一些庶务,如今再历练一回,宫里的人事就差不多都被我摸清楚了。等王妃……啊不,是皇后。等皇后娘娘到了京城,我直接就能把情况告诉她,也省得她为此烦心了。”
    朱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搂着妻子,两人就这么头挨着头地,相拥回到了燕王府。
    当然,下车的时候,当着旁人的面,他们两人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不会在国丧期内搞出什么喂围观群众吃狗粮的糟心事儿。只是等他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身边只剩下心腹侍从,就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谢慕林关心地问起了朱瑞这几日的饮食起居,生怕他在灵前吃不饱睡不好,熬坏了自己;朱瑞则向老婆打听清楚,乔贤妃是否因为生气儿子没能继位的事,给她脸色看了。夫妻双方彼此都十分担心对方,离开了皇宫那个没办法让人畅所欲言的地方,他们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交流情报了。
    朱瑞摒退了左右,把今天在乾清宫里的经历告诉了妻子,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真的特别厌恶高阁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透?!他就那么盼着父皇是个坏人么?!”
    谢慕林倒是比朱瑞镇定多了:“我们不是早就猜想过,王爷……皇上对于大行皇帝的种种猜疑与算计,并不是全无防备、全无怨言的么?他有所反抗,比他傻傻地一味原谅大行皇帝对他的伤害要好得多了。这证明他是个有勇气又有智慧的统治者。而他只是用阳谋得到了皇位,却没有加害大行皇帝子嗣的意思,反而还认认真真地打算将来要将皇位交还到太子手上,足可见他是个很有气量的正人君子。谁说会耍心计的人就不能是好人了?瑞哥,你还真指望皇上是个仁厚良善、淡泊不争的完人吗?你确定那是对他的称颂而非贬低?”
    朱瑞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啊……可能是因为父皇一直以来都对我太好了,我就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看不得旁人说他半句坏话吧……”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更应该为皇上做过的事感到高兴了!”谢慕林微笑道,“最起码,我们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被亲兄长伤害了,亏待了,绝对不会傻傻地原谅,怎么也要想办法出口气才是!他若真是个软性子,我们还真的不放心留他在京城做皇帝,我们却要回北平去呢!”
    如今新君朱晟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能用的可靠部下与臣属,是可以不带私心地帮他办事的。
    朱瑞一听妻子的担忧,顿时也跟着发起愁来:“是呀……皇后娘娘南下必定会带不少人来,但眼下北平燕王府空虚,皇后娘娘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上,肯定要给我留下足够的人手,那父皇这里就必定会缺人了……你父亲还在北平,朝中重臣几乎无人与我父皇结交,萧将军倒罢了,偏又刚刚致仕不久,暂时没心情回到朝中来……”
    这么一想,新君怕是只能暂时继续延用大行皇帝的班底了。可这些人能真心辅佐新君吗?
    朱瑞低头烦恼着,忽然听得下人来报,万隆来了。
    第1658章 前程
    再次见到朱瑞,万隆的态度又有了变化。
    朱瑞如今的身份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如果说他先前只是还未正式得到册封的燕王世子,如今他便是当今圣上名义上唯一的儿子。万隆还不清楚新君父子俩的想法,暗暗猜测着新君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大行皇帝,把皇位越过亲生儿子传给他这个弟弟的?而新君又是否会在今后设法剥夺掉储君的继承资格,改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呢?
    虽然新君如今唯一的儿子,也同样是大行皇帝骨肉,但论亲近程度,自然是远胜于储君朱珞的。
    所以万隆看着朱瑞,就象是看到了未来的储君。哪怕朱瑞将来不做储君,也是一位极受重视的皇子。从小在平昌侯府这样的勋贵府第里长大,万隆对于身份、地位这种东西是十分敏感的。他就好象忘了自己与朱瑞其实是连襟的事实,不由自主地就先在后者面前低下了头,用一种下属对上位者的语气,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
    就象是从前他在燕王面前做的那般。
    朱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新君的册封旨意下来得有点急,也没什么正式的仪式,但他已经是燕王了。在宫里的时候,很多人面对他时,都改变了态度,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万隆罢了。万隆的妻子谢映容与他的妻子谢慕林并不是感情很要好的姐妹,所以他心里也没太把谢映容的丈夫当一家人。只是觉得对方可用,便视作可以培养的副手、下属了。既然是下属,那么对他说话恭敬些也是正常的。
    他也很和气地让万隆免了礼:“都不是外人,你不必如此客套。坐吧。这几日太忙了,我都抽不出什么空回王府来。听说你这几天都到府里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万隆顿了一顿,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听说了新君的人选后,第一时间跑来抱大腿的,并没有什么正经事要禀报,只是朱瑞开口问了,他也得有个听得过去的借口掩饰一下才行。心念电转间,他已经想到了答案:“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紧。只是我听说了消息,就觉得还是跟王爷说一声的好……柱国将军府的萧夫人,似乎打发人往扬州去买一处宅子了,地点还离扬州行宫不远……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朱瑞怔了一怔:“哦……原来是这件事呀。”他放缓了神色,无奈地笑笑说,“不打紧的。萧夫人并没有歹意,萧将军已经跟皇上打过招呼了,就由得他们去吧。”
    万隆自然知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他决定做戏要做全套:“真的不打紧么?萧将军虽然已经致仕,但他与军中好几位将军都依然保持往来。三殿下正正是被送去了扬州行宫,萧家大小姐又素来与他情义深厚,万一萧将军夫妇被女儿求得心软了,又主动贴上去……”
    朱瑞是真的不介意这件事:“无妨的。萧家只是打算把长女送去扬州休养罢了。萧小姐想离朱玏近一些,也算是个念想。等朱玏依照大行皇帝遗旨,在大明寺中念经祈福满三年,他就可以娶妻了。到时候,只要太后娘娘与皇上不反对,萧家就可以把女儿送去扬州行宫完婚。萧小姐能得偿所愿,嫁给朱玏做正妻,哪怕他只是个庶人也无所谓,自然不在乎多等他三年。”
    事实上,新君朱晟与太后都已经默许了这桩姻缘。萧琳得信之后,简直激动得当场哭了起来,还对提醒过她的谢慕林感激涕零。她终于可以跟心爱的表哥长相厮守了,清冷孤寂的扬州行宫也显得甜蜜温馨起来,没有外人打搅的生活简直再完美不过!就算是婚礼注定会简薄,也不会有多少宾客前来恭贺,她也依旧欢喜。这一回,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还有什么蓝氏薛氏来跟她抢男人了!
    萧将军对这门婚事已经没有了评论的力气,反正遂了女儿的心愿就好,有人照顾外甥的日常生活,似乎也能让他活得好一点,也算是对早死的妹妹萧明玉有个交代了。
    只是萧夫人对这门婚事就不太情愿了。若不是女儿发了疯一般坚持要嫁给朱玏,她真的不想要一个被废为庶人的女婿。不过谢慕林这边也替太后暗示过她了,说将来储君继位后,会加恩于兄长,给朱玏封个爵位的,府第、产业什么的也会配套上。朱玏大概率不会有出府乱窜的自由,但生活富足没有问题,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萧琳是嫁给了一位不爱出门的宗室王爷么?
    有萧琳在一旁拼命劝说,再加上萧夫人自欺欺人的自我脑补,后者总算是勉强接受了这桩婚事,打发人往扬州给女儿置产去了。这座宅子,不但是女儿未来三年的休养场所,同时也会是女儿出阁时的“娘家”宅子。婚礼是不可能回京城办了,在扬州也不可能大张旗鼓。萧夫人为女儿感到委屈,可不管怎么说,这是明媒正娶,总好过做个不明不白的小妾吧?
    萧琳的问题解决了,柱国将军府萧家便出不了什么乱子。萧夫人如今一心替女儿操办移居扬州的事宜,没有再跟儿媳妇起什么争端了,萧少夫人也成功掌握住了将军府的中馈。因为怀着孕,她告了产假,没有进宫跪灵,所以谢慕林也没跟她见面说话。只是从萧夫人那儿,多少听到些消息。
    萧夫人如今面对谢慕林时,已经没有了早前的尴尬与纠结。女儿婚事顺利解决了,再加上朱瑞已经正式被册立为燕王,她自然不可能再把这对夫妻视作可以随意拿捏的晚辈。
    朱瑞是在萧家长大的,心里至今还惦记着萧家的事,所以谢慕林一得了消息,便寻空通知了他。朱瑞对于萧家如今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对于万隆的担心,他没有放在心上,但也很感谢万隆的细致。
    他认为万隆是为了自己才特地留意萧家消息的。
    于是朱瑞微笑着给予了对方回报:“如今父皇的身份与从前不同了,手下也很需要些忠诚可信之人来办事。你还年轻,资历又太浅,一时半会儿可能用不上。但你毕竟是燕王府出身,又是我的连襟,与别人不同。只要你能办事,而且办得令父皇满意,今后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但我不清楚你对自己的前程是否有什么想法,在兵部慢慢熬资历往上爬,似乎不大配得上你的才干。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向父皇进言,给你另挑一条更顺利的路去走。”
    万隆的呼吸瞬间停顿了一下,心跳得飞快,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表情,只在眼神中略泄露了几分心中的狂喜:“还请王爷明示。”
    第1659章 选择
    朱瑞微笑道:“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你如今的路子,在兵部略熬两年,挣够了资历,便调任到锦衣卫去,从此便是替父皇办事的心腹了。只是有一点,这条路固然可以给你带来权力,却未必会让你成为什么高官显宦。你兴许还会遭人非议,名声扫地。等到将来储君继位,我父皇彻底退下来,不打算再插手朝政时,万一你太受人忌恨了,兴许就会被新君推出来祭天。即使能逃过性命,将来的仕途也会停滞不前。”
    说完这番话后,朱瑞又补充上一句:“储君继位的时间很可能也就是十年之后。那时候的你还正值壮年吧?你真的甘心从此退出朝廷中枢么?”
    万隆愣了一下:“十年后?”难道这是在暗示,新君不会在位太长的时间,而他名义上唯一的儿子朱瑞也无意争夺储君之位,将来的继承人仍旧会是太子殿下朱珞?
    万隆不清楚这是不是朱瑞在暗示些什么,但他心里知道,尽管自己很盼望能尽快成为权臣,却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只能风光十年这么短的时间。十年后他连三十岁都还不到呢!如果不能维持好前程,还不知道会如何被父亲嫡母与兄弟姐妹们嘲讽,那样的日子太难过了。
    万隆咬了咬唇,又问:“请问王爷,另一个选择呢?”
    朱瑞笑了一笑:“另一个选择就是,你从现在开始认真读书,试着下场考科举。我记得你从前就因为功课好而闻名,只是被嫡母打压,完全没有下场应试的希望,方才改走了武职的路子,从燕王府出仕。但现如今,你不需要再担心这件事了。你与我是连襟,哪怕你的嫡母会犯糊涂,你父亲与平昌侯也不会容她妨碍你的前程。只要你的学问足够深,文章足够好,能在科考试场上打动考官,你就不愁得不到功名。只要你拥有举人以上的功名,我就能安排你进通政司去任职。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通政司里的官员,论前程、论身份地位,都不是区区兵部小吏可比的。”
    万隆的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他当然清楚进了通政司意味着什么。通政司主官焦闻英在正三品的官位上待了将近二十年,连内阁都没进,可满朝文武谁也不敢小看了他。他是个孤臣,谁的面子都不需要给,但旁人仍旧需要保持对他的敬重。倘若他能成为焦银台这样的人,整个平昌侯府都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万隆咽了咽口水,尽可能镇定地回答朱瑞道:“王爷知遇之恩,下官感激不尽!”他已经明确地选择了自己将要走的路了。哪怕这条路明显更难走,得到权力之前要苦熬的时间也会更长,但无疑比第一条路要更加光明。新君朱晟继位之后,都没能动摇焦闻英的位置,可见一个通政使做得好了,即使皇位上换了主人,也不会对他有所影响。要是储君朱珞真的会在十年之后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这十年的时间正好够他把自己送进通政司中层官员阶层。将来再靠着平昌侯府与卞家的姻亲关系,以及燕王府的举荐,他的前路便再也无人可挡了!
    朱瑞用欣慰的目光看着万隆:“很好,我就知道你不是短视之人。”倘若万隆被唾手可得的权力所迷惑,选择了第一条路,他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只是从今往后,就不会用心去栽培对方了。那样短视的万隆充其量只能成为新君朱晟在不久之后可以用上的工具人,将来仕途不顺,中途夭折,朱晟不会觉得可惜,朱瑞也只会替他感叹一声,却不会多做些什么。
    可万隆能抵制住权力的诱惑,选择了一条康庄大道,那就令朱瑞十分欣喜了。说实话,燕王府麾下,不缺能进锦衣卫干活的心腹武官,他们也都对新君忠心耿耿,即使赌上将来的仕途,也不惜替新君干些不讨好的差使,牺牲掉自己的名声。可是,新君朱晟更需要的是在朝上与自己配合的能臣。燕王府一脉从前为了避嫌,在朝中人脉并不广,最可信的谢璞如今在北平任职,因为是外戚身份,已经不大可能入朝了,即使入朝,也因为当年考上进士时,放弃了进翰林院进修,而失去了进入内阁拜相的资格。他只能作为新君在地方上的得力臂助,没办法在中枢成为新君的力量。
    万隆虽然还年轻,就算现在开始用心攻读四书五经,在下一科会试就能高中,也起码需要二十年才能爬到朝廷中枢的位置。但至少他有这个心,也愿意踏踏实实地打好基础,这便足够了。
    通政司在朝中的地位比较特殊,在这里主事的多是帝王心腹,并不一定需要熬够资历才能上位。只要万隆能考得功名,这里对他这个擅长情报分析的人,就是最好的去处。
    朱瑞索性把话跟万隆讲明白了:“若你真打算去苦读几年,再重新以科举出仕,那就尽可能往高里考,不要满足于区区一个举人功名。你若是个举人,父皇固然可以安排你进通政司,但你就必须从佐贰官做起,一辈子也升不到主官的位置上,充其量也就是四品的左右通政而已。但你若是能在会试、贡试高中,哪怕只是个同进士,你都有望争一争现任通政使焦大人的位子。
    “焦大人年纪大了,不一定能熬多少年,他如今手下的左右通政顶多再撑上十年。再往后,便是你们这些后起之秀的大好机会。你科举获得的功名越出色,将来就能走得越高。横竖不指望能入阁,翰林院那三年也可以省下了。十年……十五年,若给你十五年的时间,你有信心能走到那一步么?”
    万隆素来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怎么可能会拒绝这大好机会?他当下便向朱瑞做出了保证:“下官今天回去,就把书本全都置办齐全,开始寒窗苦读!”
    朱瑞问他:“兵部的差使,你打算怎么办?”
    万隆犹豫了一下:“倘若这么快就弃了这个差使,只怕家里人会有闲话……无妨,只要我没有积极向上爬的打算,也不犯什么差错,兵部的差使也还算清闲,无人敢与我过不去的。我也可以以差事为借口,避开家里的人,替自己在外头置办个清静的院子读书。我再找黄家姐夫帮忙,请一位学问好的先生来教导,争取早日在科场上考出来!”只要他考中了秀才功名,就能跟伯父平昌侯进行谈判,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家里人扯后腿了……
    朱瑞心下暗叹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既然你有这个决心,那就这么办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将来……可别后悔。”
    第1660章 同心
    等万隆离开,朱瑞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谢慕林已经梳洗过,换了一身轻松的素色家裳衣裙,命人摆好了一桌以素淡菜色为主打的晚餐,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朱瑞闻着饭菜的香气,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若不是谢慕林催着他去洗手洗脸,只怕他立刻就要坐到饭桌前面来了。
    晚饭时间,夫妻俩也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倒是把丫头们都打发到了外间,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朱瑞把方才跟万隆说的话告诉了妻子,随即感叹:“我挺高兴他不是短视之人,知道哪一条路更有利于他的未来,可是他不肯放弃兵部的差使,还打算瞒着家里人,先私下偷偷读书备考,考取一个秀才功名再去向平昌侯坦白,我又觉得他不太聪明了。兵部的差使再清闲,也要占用他大量的时间,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官吏罢了,在兵部就是跑腿办事的。若是上司知道他是我的连襟,有意要抬举他,反而有可能会让他参与许多事务,他想腾出手来都难。
    “而他打算先瞒着家里人备考,在外头租宅子,请先生,又未免过于天真。他一天里能有多少时间在那个读书的宅子里待着?这般三心两意地,就怕他几年都考不上举人。若只有秀才功名,就算我有意帮他一把,也没办法厚着脸皮把他塞进通政司里去吧?十五年很快就过去了。天知道他为了一个举人或是同进士的功名,需要花多少年?倘若他不能在父皇退位之前,就在通政司里爬到五品以上,他就别埋怨我未能履行对他的承诺了。”
    谢慕林听着,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他在平昌侯府那个家里过惯了被打压、被忽视的生活,所以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认为自己在得到秀才功名之前,就先丢了兵部的差使,可能会再次受到家人的奚落。可事实上是如果平昌侯知道我们燕王府有意栽培万隆,就万万没有不帮他一把的道理。平昌侯府平日里千方百计想要抱大腿,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还会错过吗?万隆大约是当局者迷了吧?”
    不过她觉得这事儿也好办。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万隆既然能传出有才华的名声,只是被嫡母万三太太阻拦,方才未能参加科举,那就暂且信他真有那个本事好了。他可以先参加个童生试,考个秀才功名回来,然后就能察觉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在乡试修罗场的江南地区迅速获得举人功名了。只要他有了这个认知,自然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保留兵部差使的同时,再到科场上拼搏的。同时,他身为兵部的小人物,要是真的参加文试考得了功名,兵部还能继续留任他吗?他这个差使早晚要丢。
    谢慕林对朱瑞道:“万隆还没真正经历过科举,不知道京城的科举会有多少有才华的读书人参与,他又一向自负于自己的聪明,想必还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来呢。等他真正开始了备考,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到时候他必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再说了,我们虽然对他有所期待,但他真的太年轻了,真正能在朝中派上用场时,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后,大概率连皇上都退位了吧?既然如此,万隆是不是会在科举上多蹉跎几年,原也是无所谓的。顶多就是他本人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机,要后悔也是他自个儿的事。”
    “那倒也是。”朱瑞叹息道,“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真的让他为了一件事花费多年的功夫和精力,让他耐下性子来,倒也不是坏事。若是让他在父皇在位期间骤得高位,我反而要担心他是否会犯浑了。也罢,横竖我已经给他铺好了路,他也选择了自己要怎么走。无论他能走多远,我们也已经尽了力,问心无愧了。”
    说白了,万隆也不过是曾经做过他的下属,替燕王府干过情报收集与分析的工作,有过点功劳,还是他的连襟而已。他给予万隆的回报,已经足够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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