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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道莹哑然失声,室外温度高得像烧火炉,她皮肤的水分正逐渐被蒸干。身体里贯通筋骨脉络的不是血液,而是从心脏喷注而出的汹涛憎恨,她想张口反驳许直行,想说你这种卑贱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可她发不出声音。
    胃酸反噬到舌根口腔,多年的苦蒂让人连根拔起,疼痛撕裂骨肉,胸腔中堆积成结的情绪快要爆炸了。
    许直行见她临界崩溃边缘,不想当恶人进一步挑衅,可立场仍坚定,摆出铿锵的态度:
    “至于南生,就不劳你操心了,三年前我对他有亏欠,会用今后一生来弥补。谨遵你的教诲,不敢自我感动,但相爱名副其实,我不是狼子野心、攀藤篡位的彭淮严,南生也不是当年以婚姻下注,愚昧无知的你。我们起码会给予彼此最基本的人格尊重,不管你相信也好,蔑视也罢,实在不好意思了,于外人眼里,我们就像你所知的那样般配。”
    谢道莹瞪大双目,面色苍白望着他们,徒然间就失去了相争斥骂的欲望。
    她满脑子都是那句“连你引以为资,压人一等的豪宅都冠上了你最厌恶的那个姓。”
    引以为资,资是别人羽翼下的一处不起眼施舍;冠之以姓,姓是彭淮严偷天换日后名冠高阶的旌旗。
    庄园里的花开得多繁华,草坪郁葱,每一面砖瓦砌成的墙都金碧辉煌。越是极尽奢华,嘲讽的意象就越来越盛大——谢家已败,她是攀附彭淮严的枝蔓,风雨飘摇无所依靠,离开这里,名利、权势、地位全部随风散去,受万人景仰不过是一场虚虚实实的梦。
    她与彭南生终究是不同的,彭南生有新去处,谢道莹没有。
    她忍辱多年走到今天,彭家、荣华富贵,她要争,上流圈子权倾一方的阔太太,她也要做!生来是掌上明珠睥睨万物,凭什么命运降到她头上说不公道就不公道?她不会放弃收手的,她要稳居高位,要亲眼看着彭淮严万劫不复才罢休!
    谢道莹盯着面前两个不为所动的年轻人,心情更加烦躁。追求爱情愚不可及,主动离开高阶层的庇佑,迟早有一天跌得粉身碎骨,被搓磨得只剩残渣。
    算了…她也不是很想批驳什么。
    凄艳的海棠在高枝上浮摆飘摇,那里,像一个心脏被划破瓣膜,汩汩流血。她体内的河正漫涨,水波浸泡肺腑。
    “滚。”谢道莹的声音困在喉间已久,没有了清脆的弹性,变得沙哑和干涸。不想再看到他们,扯着嗓子艰涩说,“别在这里恶心我。”
    惊鸟飞掠庄园上空,随之一切都摇摇欲坠,无序摆动。
    她眼前好似出现重影———即使是石雕、崇楼也受不住风刀霜剑,经年累月的寂寞。
    屋脊坍驰了,坍驰在一个女人的精神疆域中。庭院终成废墟,碧瓦朱甍野草遍地,颓圮为荒原。身后,花圃丛耸立起相接遍壤的白森森坟墓;身前,黑潮呼啸,毁天灭世把人吞吃淹没。谁也不能想象这儿,曾记载过四季更迭,两个家族的交锋。
    谢道莹头疼目眩,苍凉地笑着,笑声渐渐细长,仿佛一根紧绷的丝弦,来回拉锯割裂。
    烈日烤熔了她,她跌坐在滚沸的水泥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反应也开始迟缓了,喘息粗重,湿漉漉的液体洇漫视线,只模糊看见两个背影越走越远。
    ……
    许直行和彭南生上车后,短暂陷入了无言沉默。
    汽车加速驶出别墅地带,花光树影被远远甩在身后,红绿灯十字路口,许直行伸手与彭南生紧紧交握。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安定心神的穿透力。
    彭南生摇摇头,他其实处于放空的状态,对方突然发问,某种感慨便从心底疯长,他勾住许直行的手指纠缠,有些庆幸:“还好我逃出来了。”
    许直行摩挲着他的虎口,薄茧轻轻刮擦皮肤,燎起一小片温热:“你们本来就不同,她是穷途末路的疯子,你还有许多为你牵肠挂肚的朋友和家人。”
    心头暖意融融,麻痹的神经逐条舒散放松,像有什么盈润五脏六腑,一泓泓细流淌遍全身。
    确然如此,他比谢道莹多了份牵绊。
    眼前长路一望无际,金灿熔光铺满康庄大道。彭南生的心情更明媚,他对身旁的人说:“该去接小愿放学了。”
    信号灯繁复闪烁,变化前一秒,许直行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知道了,现在就去。”
    彭南生觉得耳热,偏过头,目光瞥见车窗上映照出眼尾含笑的自己。
    这是一个秘密——他心里也曾虬结伤疤,陈年裂纹遍布全身,皮肉皲裂,疼痛锥心刺骨,以为长此以往发脓溃烂,却不想终有一日会愈合结痂。
    但消解它们的,只能是雨,是时间,以及很多的爱。
    作者有话说:
    谢道莹自己有钱,有很多钱,但没用,她离开彭淮严后会失去权力与地位,不再是名冠高阶的阔太太,而要遭人议论,变成“那个被丈夫抛弃的落魄女”
    第28章 终章(完)
    一家三口在小朋友放暑假的时候迁去了上海,临走前他们和一众朋友聚餐道别,其中备受牵挂的还是许愿。
    谢婉清愁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搂着小姑娘亲了百十下,久久不撒手:“愿啊,姨姨没了你日子怎么过呐,去到那边记得多给我打电话,有事没事常回来看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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