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有人影大打出手,画面渐渐清晰,凄厉惊恐的喊叫声响彻整个空间——这是当年“星海深渊号”全军覆没时的景象,那些隐秘的被藏于几十年前人心的秘密,在岑清眼前逐一铺陈开来。
由于远离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太空精神病频发,逐渐靠近虫洞时人群的情绪难以控制,幻嗅觉紊乱,或自相残杀、或跌入宇宙自缢,景象血腥恐怖。在漂泊于漆黑深空的时日,心中的秩序崩塌,一切都变得混乱无章。
最终飞船上的人类全部死亡。
人类死亡后,飞船匿入虫洞,再出来时,却有了新的生命活动的迹象——与之前别无二致——就像是“重生”了一般,人群做着自己的事,秩序井然。
这已足够毛骨悚然。
然而不过维持了短短数小时,这些“新生人类”也一一死去——这些并不是“人类”,不久之后,他们难以维持人类的外貌,皮肤和骨头化作藤蔓一类的植物态,表皮宛如人类血肉的粉红色褪为灰白的绿,像是攀附在墙壁地面上死去,又像是蛰伏在此处,等待新生命的到来。
在虫洞连通的未知远方,飞船上登入了异生物。
这是一种在宇宙中飘荡的非物质能量体。
它们宿居在宇宙虫洞周围,存在于物质与暗物质之间,无法被观测,无法被干扰,它们是另一种生命形式——
只要有生物到来,就能复制。
所以当飞船上的三百人全都死亡,异生物们没有了对应的概念,没有参考,又会变成没有形态的样子。
后来登临的第一批搜救队到来,为首的人摘下面罩,顾善寻的脸映在脑海中,岑清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异生物复制与吞食,他们同样没能逃过死亡。
不知道是新奇还是什么,异生物们为了维持顾善寻的人类形态,没有完全吃掉他,而是让他带着重伤回到地球——但此时的顾善寻,已经不是顾善寻了。
它或者它们,完成了对人类dna及生命维持手段的全面学习模仿。
家园已被入侵的恐惧,让岑清的心神迅速激荡,脑海中的画面并非全部,但逻辑性极强,可见这种生物完全了解了人类的思维模式,并将这场浩劫般的灾难通过神经手段传输给了他。
核心装置上闪烁的灯光打投在少年惨白的脸颊。
瞳孔不断扩散缩小,不安且惊茫地承接着来自非己类生命的扫视。
黑色的冷凝液几乎像漫天的黑雾般被墙壁的扭曲推动做起不规则运动,犹如迸溅的子弹,整个场景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切都在扭曲和变形,暗淡的光线一束束闭合,压抑和不详笼罩住了他。
除了人类,还有钢铁穹庐般的“星海深渊号”进入过虫洞。
整个飞船自然也被全然置换了一遍。
此刻这艘船并非物质——它是活的。
…………
再次醒来。
岑清猛地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映在眼底,将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眼眸衬的清亮。
湿红的眼睑浮着一层水润的湿意,几乎要沿着眼角滑落。
缓缓聚焦后,岑清呼出一口气,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周围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喘息的声音。
脑海十分混乱,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床上,只隐约记得一点,昏迷之前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和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事物打交道。在陷入极度的恐惧和混乱时,耳边还有令他十分不舒服,几乎爬到耳神经上与他对话的低沉声音,简直是一场噩梦。
……如果是梦就好了。
然而在掀开被子,看到无数交织组成床铺的纤细藤蔓挂在腰身、双臂和大腿上时,岑清犹如被一盆凉水泼下,几乎要吓到崩溃。
他认得它们,他不会忘记,这些藤蔓,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它们组成了顾善寻。
脑海中闪回的画面强迫他记住。
岑清受不了地圈住双腿呜咽,周遭的藤蔓轻柔缓慢地覆到他轻薄的背上,仿佛在安抚他。
温柔宽容的声音再度响起,“哭什么?”
却宛如恶鬼再临。
岑清恨不得飞快跑下床离它们远远的,却仍品性很好的哽咽回答,“不、不要靠近我……我害怕……”
“顾善寻……我好害怕……”
他白皙的眼皮都染着淡淡的红,唇瓣被咬紧,能喊出的,是他唯一想的起来的,能够指代它的名字。
耳畔没有了声音。
藤蔓们似乎可惜地轻轻触摸他的耳尖,它们善心大发地不再刺激他,更不会告诉他连岑清裹着自己的被子都是由藤蔓组成的。
清淡的体香被薄汗带出,蒙在狭小的空间中,滋养藤它们邪恶的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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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以强大的不可违抗的引力飞速向虫洞驶去。岑清以为自己会被撕裂,但应该是飞船不断改变的气压,他除了偶尔有些头晕疼痛外没有什么不适,更多在害怕那些奇奇怪怪的“人”。
按理来说,飞船上的其他人都死掉了——按理来说。
但他们全都被怪物代替,却想和岑清和睦相处。
雪白的足尖行走在安静空旷的飞船内,他看到飞船的神经在四处攀爬,岑清茫然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路上会碰到段阳、顾善寻、闻昭……他们用各自的性格同他打招呼,岑清不敢回应,却总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一团毛线般的东西涌上来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