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清香醇厚,江琛的话也让人如沐春风,乔奕白捏着茶杯,指尖稍微用了点力,偏头看江琛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收回。
心底如这温度适宜的茶水,暖人心肺。
“您当初愿意让乔奕白进组,后来也这么煞费苦心的指点,无非也是看重他,不愿意错过这一个好苗子。”
江琛话说的直,但句句都在点上。
许光则面色仍不显,只喝茶不说话。
江琛提前热了场子,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挑明的也直言了,乔奕白既然来了,自然也不愿意辜负江琛的用心,也是实打实的想给许导道歉。
他看着许光则,声线平稳又含着歉意。
“许导,我当初特别不理解孟实野。您不是说,一个好演员,要吃透角色,要让人物立体,要把自己融入代入角色之中。”
许光则放下了茶杯,但也没正眼瞧乔奕白,反而叉起胳膊,后背抵在椅背上。
“我那时候就是没办法想开,我觉得他特别苦,苦了一辈子,明明很努力的在生活,但是好像遇到的全是一堆糟心的事。就算那样,他好像都没选择过绝望。他本来可以有大好的前途,可以走出山村去上大学,可以和时遇有美好的未来。”
乔奕白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这些憋了两年的话,仿佛一直压在他心底。
他当初想不明白,所以逃避了放弃了。
现在的他好像能慢慢看懂孟实野,也在慢慢放过自己。
“他最后的决定,我觉得可能不是逃避,而是更大的勇敢。”
乔奕白看向许光则,许光则也渐渐放下了手臂,虽然还是没看乔奕白,但比起刚才,他现在的动作已经是有所缓和的意思了。
乔奕白说这些的时候,江琛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听他讲那些连江琛自己都不曾听过的心里话。
“他不是妥协,也不是认输。我觉得,其实很少有人能够成为他。对于那些年遭遇过的事和恶心的人,他没原谅,但也不再恨了。因为恨反而让自己过得更不好,也让那些回忆束缚了自己的以后,相当于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乔奕白强调。
“那是不对的。”
“许导。”
乔奕白喊了一声。
许光则终于肯舍得看他一眼,就这一眼,乔奕白就想哭。
本来来的路上想着不要哭的,真到了这个时候,乔奕白还是没忍住。
江琛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乔奕白接过来,迎着许光则的眼神说。
“那时候真的很抱歉,我不是针对您,也不是针对剧组,我就是,放不下自己。”
他的声音放小了,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十二岁那年被后妈逼着给村长家的傻闺女当男人,我就背着行李跑了,随便上了辆什么车。那时候遇到个同学说有好工作介绍我,我就过去投奔他了,去了才知道是那种搞骗人的,完不成业绩就要被打,一天就给一个馒头和咸菜,住的地方全是老鼠和蟑螂,没地洗澡。”
那是乔奕白谁也没提起过的曾经。
那段灰暗不见天日的日子,是他每每想起来都放不下的过去。
“但是让我最难受的是,他们拿我的手机,打着我的名义给我一个女同学聊天,骗了好多钱。我那个女同学还要来找我,偷跑出来的,没给家里说。但她去车站的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
说到这的时候乔奕白抿着唇,突然看向了江琛一眼,江琛也正在看着他,温柔的心疼的,他心里也跟着有点发酸,不应该让江琛知道这些的。
但江琛只是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瞧着他,示意他继续。
“后来我逃出来之后去看过那女同学一眼,她腿上最后留了好长一道疤,夏天也再不敢穿短裤短裙,我觉得那些都是我害得。”
“我就开始去打工,把赚来的钱都偷偷打给她。什么都做过,刷碗,搬货,送快递,进厂。后来来北京的时候,一开始还睡桥洞,和乞丐抢睡的地方,和狗抢垃圾桶的吃的。再后来,我就遇到了大沥。大沥是我老乡,过得也惨,还经常被欺负,我那时候就充当他大哥保护他,我染了不喜欢的黄毛,说话故意一口脏,就是想看起来没那么好欺负。”
“我后来还从卖废品大爷那买了辆二手电动车,一骑就那么多年。机缘巧合下又听人说直播赚钱,我就开始跟着学,但我啥也不会,就只能靠吃东西。一直吃一直吃,吃到每次结束的时候胃里都难受,慢慢就吃不下去饭。”
再后来的事江琛就都知道了,乔奕白说到这,声音越来越低。
“许导,我说这些不是想让您同情我,我就是想说,我理解孟实野了。放下自己,别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怄气一辈子,最后还是苦的自己。”
他声线诚恳,态度认真。
“我是真的,想好好拍这最后的一场戏。《无人知晓》是我人生意义上第一部作品,也是许导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当初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喜欢孟实野这个角色。我不想让它消失,我想呈现给观众这个故事。它是值得让所有人看到的。许导,真的当初很对不起。”
几乎是乔奕白一直在说话,江琛和许光则从他说话后便一直没打断,也一直静静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