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昭戎也慢慢发现了自己正坐在半空中,表情忽然变幻不停。
这一下把我给惹笑了,躺在风上笑得身体发抖,觉得甚是有趣。
陆昭戎脸上慢慢蹭上一片淡淡的红晕,眼神偏向旁侧,嘴唇抿得很紧,默默忍受我的笑声。
直等我笑够了才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拉他。
谁料这人是个有脾气的,挥袖甩了我的手自己站起来,留我了一个冰凉凉的侧脸。
我又没忍住发笑,辛苦地憋了一阵才架风而去。
阵阵风声中,陆昭戎问我:“天罚很严重?”
我随口回他:“不严重。”
他动了动唇,没接着问了。
我看他一眼。
经了前面的事,我觉得他需要我讲解的地方有很多,我仔细思考了一下——“神侍......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山神的旨意,我阿爹带走的那个,他不是神侍,却代替了山神。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见他侧目看我,我便知,他这是明白了,要我说下去。
于是我继续解释道:“他听不到山神的声音,也听不到天虞山的声音。”
“但是——”
我停顿了一下。
“山神怎样惩罚他,我们谁也不能干涉。”
我想了想,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山神知道了以后,整个天虞山都会知道。”
陆昭戎尝试理解,皱着眉问:“知道了会如何?”
“……风不再从他身旁经过,山鸟不会在他身边盘旋,就连树上的花,也不会在他经过的时候飘落。”
我沉默了一下。我不喜欢这样的惩罚。所有的生命都会躲避不及的样子。
但我还是说:“等他逝去了,会化作天边划过的水滴,落在天虞山上。”
天虞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怀有虔诚的信仰之力,假替山神是不可饶恕的,但如果他最后随山神去了,也会让天虞山羡慕不已的。
至少山神会为他流泪。天虞山会原谅他。
我也会受天罚,但我不后悔,再往前推一个时辰我还是会救他,因为我确确实实在那一瞬听到了一句轻柔的叹息,说长玉,你帮帮他。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转头问他。
陆昭戎愣了一下,他可能不太适应我这般跳脱的思绪,但他还是在犹豫之后说:“我需要救命的东西。”
我沉默了一瞬,“什么东西?”
也许他自觉给我带了麻烦,所以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听闻天虞山上有一种药材,可活死人肉白骨……”
我停顿了一下,“药材?”
他赶紧解释道:“便是治伤救命的草。”
我一愣,“白桕?”
陆昭戎再次犹豫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回话道:“我不知。”
我想了想,自记事以来我只用过这一种草,但是也并不能排除有别的草也可以治伤救命,于是我说:“那先给你准备些白桕,其余的我们再找找,我帮你。”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道:“多谢。”
我不怎么受的住他盯着我瞧,但维持表面的平静还是可以的。他的目光太潋滟,尽管深邃且沉重。
我想,他一定经受过很多的磋磨,或者见过太多类似飞鸟之间的相互争夺,我看得明白,但我不能够切身体会,也不能理解。我觉得他需要许多许多的宽慰和柔意,然后才能放下戒备。
我愿意让他放下戒备,不是因为他长得美,而是因为我自己。
我在这天虞山上日复一日地蹉跎,每天看云卷云舒,可是我到底能从那遥不可及的天上参悟出什么来呢。
我在遇到他之前甚至没有听到过任何神的声音,也并不能确定遇见他时听到的声音确确实实是来自神,甚至一切的参悟与神的旨意我都是在回应阿婆的要求,这些都并不是我自己。
如果昭戎可以带给我不一样的生命体验,我愿意聆听他的戒备。
他和天虞山是不一样的。
于是我又说:“阿婆是离山神最近的人,不虞山不是。”
他又看向我。
我又发现他的一个特点。
——他听人说话总是下意识地盯着旁人。一直盯着。除非不是在同他讲。
我顶着美貌带来的压力淡定地继续解说:“不虞山不信奉山神,甚至他们觉得阿婆很古板,其中很重要的代表就是我阿爹,于燕之。于燕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点就炸——我们全山人都姓于,你见了谁不知道怎么称呼就于什么什么乱喊就行。”
我说到于燕之的时候他明显有些反应,好像我不该讲老头的名字一样。
但我忽略了。他有太多的认知和我不一样了,如果我每一个都纠结,那我们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于燕之是不虞山的老大,两个山头的都怕他。”我犹豫了一下,承认道,“我也怕。”
陆昭戎忽然笑了一声。
我不确定,有些窘迫地赶紧揭过这个话,“过两天天罚,你虽然伤好了,但也是不能走的。”
陆昭戎配合地“嗯”了一声。
我赶紧接着说:“然后就到拜神节了,你也是走不了的。”
陆昭戎:“……嗯。”
我松了口气,找补道:“不虞山是管着天虞山的,所以大家怕他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