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轻阖双目,手握胸前,凝神施法勾出昏迷期间脑海中曾浮现过的一幕幕景象大大方方的予众人观看。
上古神魔之战极是惨烈悲壮,一幕幕的场景或清晰或残缺,却无一例外充斥着血的颜色。
激烈的厮杀博弈犹如走马观花般映在眼里,震天的呐喊声冲击着每个人的灵台,心头掠过难言的窒闷感,仿佛这一刻诸人已与陨落在神魔之战中的神祇共情。
“神祇的陨落造福苍生,免去万物之苦,恢复清明之景,乃无上功德,因此重获转世之机不无可能。”
按照这般说法,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
昔日,峥槊败落于众神祇的手下,阴差阳错之下得到复活的机会,他挟怨重生必然要报当年的仇,作为神祇转世的一众人定会迎来他的报复。
但是以众人现在的修为要想对付已经恢复实力的峥槊,不啻以卵击石,白白送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天界求援……
却无法登天界。
月桓屈起指节敲了敲面前的几案,愁容不减,更添躁郁。
“天界门户不知何时开启,单去仙山洞府求助各旁支仙族的想法也不切实际,难道我们就只能去硬碰硬吗?”
若天界不闻不问,旁支仙族又岂会豁出命来共同御敌。
他的话音甫落,另外一道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人的声音凭空响起,清冷的嗓音沉沉如酒酿渗进内心。
“确实,你们只能孤军作战,别无选择。”
众人乍然一惊,纷纷祭出兵器循声望去,毓秀阁的结界极为坚固,究竟是何人能闯得进来,且不为所有人察觉到。
看清楚来者,灵越双目一滞,“景昶?”
启珩亦是怔住,皱眉打量着景昶,很不理解他是从何处冒出来。
“你们认识这人?”
紫瑜拔剑四顾心茫然,这俏郎君到底是敌是友。
景昶冲众人微微颔首,自有一种矜贵持重的非凡气质,“景昶乃是本座化身凡人的名字。”
他抬手用术法抹去易容,于人前展露出真容及通身仙泽。
这下子,窥见景昶真容的众人难掩诧异,灵越尤为震惊,凡人景昶居然是紫微大帝的化身。
一干人收起兵器,面带严肃,上前恭谨地行了天界之礼。
“紫微大帝。”
除开天界仅有的几位地位无比尊崇者,任谁都要拜上一拜这位众星之主、万象宗师,承自上古神祇脉系的紫微大帝。
“不知帝座至此,可是专程来为我等指点迷津。”
灵越在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得到一点灵光,紫微大帝化身凡人景昶来帮助她历劫,必然有些撇不开的干系在其中。
紫微大帝颔首,轻轻一挥袖,众人只觉一阵柔风抬起双臂,站直了身子。
“如今事态严峻,不必拘泥礼数。”
紫微大帝免去了所有人的揖礼,令众人就座,他自己也化出一张紫玉凭几,悠然落座。
他目光四下一扫,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末了目光挪到容盈脸上,眼神含着一些探究意味,“敢问帝姬,南宫旭在何处。”
“容盈不知。”
见容盈答得迟疑,紫微大帝摆了摆手,“也罢,他不在,你便替他听一听。”话锋一转,他回归到了正题,“恰如楚黛帝姬所言,列位的确皆是上古神祇的转世,所以峥槊才会找上你们寻仇。”顿了顿,他续道:“包括南宫旭,说起来他乃是自浩瀚星河中化生,与本座颇有些渊源。”
他粗粗提及渊源后,就没在细说。
一干人回过神,无怪乎峥槊如此针锋相对,大家伙竟都是神祇的转世。
正如灵越所言,紫微大帝的确是来为他们指点迷津,可是接下来的话委实令一众人既震惊又悚然。
“要想天界开启门户是遥遥无期。封闭天界之因,一则是防止破除狱渊封印的妖邪下界作乱。”
“二则是天帝天后和帝君帝妃们已提前预知今朝峥槊会卷土重来,作为神祇转世的你们要承担起诛灭峥槊之重任,极大可能同峥槊再次鱼死网破,陨落消散。他们很早就谋划对策,最后决定凝聚起天界的全部力量,拼上修为性命,留下一道禁制。”
“凡有人强行突破天界的结界,整座天界都将会跟那人玉石俱焚,同葬于天地之间。”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此举竟是押上了整个天界和所有神仙的性命。
紫微大帝垂下眼眸,轻声呢喃:“你们的父母为给你们留一线生机,不惜以神魂消散为代价,他们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换句话说,他们如果去诱峥槊攻打天界,那么他们将不会有任何损伤,可付出的代价却是父母的性命乃至整个天界的消亡。
再或者,他们皆不敌峥槊,到最后妖、魔二界军队齐齐打上天界,峥槊与一众妖魔也终是难逃一死。
如果想要保全天界,唯一的出路就是他们这些人必须拼尽全力诛灭峥槊。
“有因必有果。当初本座在天界的时候既然救了你们,这便是应了缘法二字,今日本座特来此助你们一臂之力。”
紫微大帝救了所有人?
众人皆惊讶,捋了捋记忆,后知后觉地道:“司命星君将我们用擎天结界罩住的时候,天象有异,那一撒星芒……竟是帝座。”
“昔日峥槊惜败于神祇之手,现今他欲重燃战火,再启神魔之战屠戮世间万物,也只有你们才能了结这个果。”言罢,紫微大帝挥袖拂过几案,留下了一些东西,“这几本手札记录了当年神魔之战的详细情况,你们多多研读或许能够有所帮助。”
他起身似乎要走,灵越见状急忙唤住他,“帝座留步。”
见她面带惑色启齿欲言,紫微大帝仿若一眼看穿,淡漠的眸子掀起微澜,吐出的话语重如千钧。
“人人都有必须要肩负起的责任,你的责任是在这儿,而我的责任则是在别处。”
紫微大帝颀长的身姿立于跟前,双眸定定看着灵越,漆黑的眸中一片沉静,俊美脸庞衔笑,话锋一转,“灵越神女,其实本座与转世之前的你早已相识,你我之间经历过的一切,一直都记得未敢忘却分毫。所以在知悉你转世之后历劫,本座便化身凡人景昶的身份下界助你。于本座而言,你的事情本座责无旁贷,桩桩件件自是要鼎力相助。”
灵越:“……”
原来是旧相识啊——
其余人目光炯炯,直勾勾盯着灵越,一副看好戏的八卦样子。
灵越很沉默,亦很纳罕。
紫微大帝讲得这么暧昧,难不成前世的她的确跟他曾有劳什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啪嚓’地一声响,惹得诸人回眸望向声源处,启珩徒手捏碎了面前的几案,铁青的脸色充满阴郁,凉幽幽的眼神死死盯着紫微大帝,俨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约莫是察觉到对方的敌意,紫微大帝朝启珩淡淡一笑,含着包容与平和,好像是一个长辈看待不懂事的小辈一般。
夹在他二人中间的灵越,尴尬地杵在原地,保持着沉默是金的良好美德。
待紫微大帝走后,容盈凑到灵越身畔瞄了瞄远处神情晦暗的二哥哥,长吁短叹道:“这回你家的醋坛子彻底翻了。不过也挺好,让他尝尝挫败的滋味,晓得有个很是厉害的情敌,是一种危机感。”
听出话语中的调侃,灵越上手拂过容盈的颈子,意有所指地道:“这危机感给你要不要。”
五十步笑百步,俩人在情之一字上可都栽了跟头。
容盈挡住她伸来的手,一脸冷漠,“坑人可以,但不要坑到自己人身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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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下战帖
夤夜时分, 星月同辉,万籁俱寂,花厅内的诸人终于将紫微大帝留下的几本手札研究透彻, 并且从中参悟到不少。
长廊下,灯笼摇曳着斑驳的光芒, 拉长了一道茕茕身影, 绛色裙袂掠过阑干, 腰间垂下的玉珏轻晃,皎洁月光柔柔镀在灵越的侧脸, 分外宁和娴静。
她低头思索着在手札里获得的讯息,想要为即将迎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压根儿不曾注意到身后紧随的人影。
行了一会儿, 她走到房间门口推开了门,踅身刚想关上, 转眼间启珩兀然出现在门外。
她面上微讶,黛眉略略蹙起, 内心不想再同他多言,便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手上加快了关门的速度。
门即将关上的刹那, 原本一动不动的启珩竟然无声无息地捏诀释出一道术法直奔灵越的肩膀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灵越眼疾手快侧身躲避, 也正是因让出门的这一空隙,留给了启珩闯进来的机会。
看着他闯入后闩门的动作一气呵成,灵越撂下脸色,语气不善, 不加掩饰自己的冷厉态度。
“二殿下这是何意。”
启珩举步走近灵越, 在离她三步远的时候蓦然停住脚步, 本是沉着冷静的眉目一下子变得恹恹,像是经历风霜雨雪打击过后的花骨朵,蔫头耷脑地支楞不起来。
“我错了。”
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认错,且态度还十分诚恳,陡然间像换了个人一般。
灵越松开眉头,倒是颇为意外,认真地审视着他,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凉凉地道:“二殿下今儿个是受了什么刺激,非要纡尊降贵来我的卧房抽疯。”
“没抽疯,我是真心来认错,绝对不掺假。”
启珩抬起头,满目认真地注视着灵越,甫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却不大自然的挪开了眼神,似乎有些发怯,默默垂下头不敢再看灵越的脸,立刻出言细数着他自己的过错。
“第一错,错在不该诓骗你。”
他的声音闷闷,带着粗粝的沙哑和些微的委顿,“起先容盈予我嵇陈之血,言明血中含有强大的魔气,喝下之后会永远魔气缠身。但是……从浮屠岭回来的第二日,我便发觉体内的魔气消散个干干净净,隐约间晓得了些问题。当我想要告知所有人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却迟疑不决,最后依旧在你的面前佯装魔气缠身,诓你来照顾我。”
刚开始喝下嵇陈之血时,启珩便已经做好一辈子当个饱受折磨的废人。可是从浮屠岭回来后,他发现体内的魔气锐减,直至第二日的时候已经完全消散。
是以,他去找容盈询问,那时方得知是容盈故意戏弄他这个哥哥的小把戏。
嗔怪埋怨之余更多的是庆幸,他想着第一时间告诉灵越,但是又起了一点私心。
他希望灵越能够一直照顾他,哪怕是对他又捶又打,他也认……
能每日能见到灵越他便心满意足,所以他隐瞒下了这桩事。
长夜漫漫,烛火摇晃,爆出一声轻响,玉漏声似珠玉落盘,铮然弹拨心弦,灵越缓缓坐到案边,仰起的面上带有一抹哂笑,“呵,二殿下莫不是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一直都是在装的罢。”
其实她早已经知道启珩是故意诓她,扯着魔气缠身的幌子求关注求照顾。
在他去找容盈询问的那天,她正好在房门外听见了一切,之所以未曾揭穿是因为她想看看启珩拙劣的演技会否有所进步,看看他能够装到何时告知她真相。
启珩哑然,顿时尴尬不已。
以为天衣无缝,孰知早已被看穿,好在他是个脑子转得快的人,并不是死脑筋纠结在一件事情上,忙不迭又承认错误,“我还有第二错。”
“哦,说来听听。”灵越倚着几案,饶有兴致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尚在天界之时,我之所以明知与你婚约,还很是放荡不羁的招蜂引蝶,皆因父君母后不曾与我有过任何的商量,便擅自定下了你我的婚约。”
望着启珩一副小心酝酿措辞的神情,灵越敛去瞧好戏的表情,陷入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