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坐在主位上,眉头一直不展,每当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林宇,他就恨不得揍死他,这个孽障,喝了几两酒,就把他好好的部署弄的一团糟。
在此之前他已然计划好秋闱过后,在户部弄个员外郎给这孽障,正好也可以帮他处理一些税务问题,结果当晚就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赔礼已经准备好了。”老夫人走进来,见一声不吭的父子俩,叹了口气,儿子这次真的惹怒老爷了。
“知道了。”林老爷没好气的回了句,一晚未眠,他却没想到一个两全之策,甚至想过直接换个庶子来培养算了,林宇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把林家的名声都丢尽了。
“爹,怎么办呀,天快亮了。”林宇回头看了眼微光的室外,小小声的提醒父亲。
“你还知道天快亮了,若不是你捅这么大一个篓子,老夫至于这般吗?你说说现在如何解决?”
面对林老爷的责骂,林宇立刻垂下头不敢说话,老夫人在一旁有些看不过去。
“老爷,不发生都发生了,骂宇儿也没用呀,依我看柳氏名声有损,主母定是不能当了,要不休了?”
“你以为休就能休的?柳家那如何过得去?”
“柳家不乐意也奈何不了我们林家呀,总不能继续放着柳氏当主母,叫宇儿今后出去如何抬头做人?”
“他本就抬不起头!”
老夫人怔了怔,见父子俩又开始了剑拔弩张,连忙劝道:“可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得找个折中,柳氏是不能继续管理东厢的,我们多给一些补偿柳家。”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若休她,就算柳家那边能打点好,我们林家也会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头,柳氏本没有错,嫁过来打理后宅尽心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休了也说不通。况且换人谈何容易?就这孽障现在的名声,哪个世家愿意把孩子嫁给他?”
林老爷越说越气,直把林宇说的头都快埋进胸口,其实现在最稳妥的办法是处理林宇。
“难不成老爷想让宇儿分出去?”身为枕边人,老夫人又如何不懂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放弃林宇这枚棋,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实在不愿意。
“爹,这不成,你说让我继承林家的。”听到要分出去,林宇立马急了。
“继承?不拖累林家就不错了,实在不行的话给你一些产业,你分出去,自个儿发展,这样一来,对林家有个交待,对柳家也有交待,对天下人都有交待。
“爹,这不成,我不同意。”
“轮得到你不同意吗?”
父子俩又争吵起来,谁都不肯让步,正陷入僵持时,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老爷,小姐让我过来给您送信。”
林老爷瞪了林宇一眼,重新坐下来,沉声道:“进来。”
秋华走进去,先向林老爷和林老夫人各行一礼,才把柳无依给的信拿出来:“老爷,这是小姐让我给您的。”
“柳氏送来的?”看着秋华手中的信封,林老爷有点惊讶,但是不知为何却又仿佛有了希望般。柳氏向来知书达理,只要是柳氏给的方法绝对能解决问题,他连忙拿过信封拆开查看。
信中只有几行字,娟秀的字体还带着特有的秀气,只是秀气的字却蕴含着让人信服的能力。区区几行字,顿时就让萦绕在他心头一晚上的问题迎刃而解。
“好,好,好!”林老爷合上信封,喜悦的连说了叁声好。
“爹,怎么了?”林宇疑惑的看着林老爷。
“柳氏果真是个贤媳,你自个儿看看吧。”林老爷振振有词,把信封递给林宇,心中已盘算起来。
林宇接过信件,匆匆扫了一眼便喜形于色,如若如此解决,的确能最大程度的挽留一切。不仅可以保住林家的脸面,也能给柳家一个交待,更重要的是他还能作为嫡子继承林家。
“爹,这。”
“便照着此法办,只是,还是要给柳氏一些补偿,表明其在我林家的地位,你这段日子也安分些,别去那什么勾栏院了,争取秋闱考个好名次,不然担任户部员外郎会被人诟病。”
“是,孩儿定会好好备考。”
父子俩一拍即合,商定完毕后,天边也已经泛起鱼肚白了。
歇在林家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醒来,他们结伴来到前院用早膳,脸上洋溢着八卦的笑容,他们都很好奇昨晚的闹剧林大人要如何解决,而且又会给他们什么补偿。
早膳吃的差不多后,万众瞩目的林老爷总算携家眷们前来,林家父子、老夫人和二夫人皆来了,唯独缺了少夫人。
看到这一架势,八卦的目光顿时汇聚在座上的柳老爷和柳夫人身上,莫非想让柳家二老下不来台?
叶流觞看到到场的只有二夫人也是心下一沉,难道真的要扶正二夫人不成?
林家人全部站到院前,叶流觞命人把礼品搬上来,今早她离开柳无依后就一直安排家奴准备今天给客人的回礼,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她却一点都不困,心里一直担心柳无依。
现在柳无依是要下台了还是怎样?她心事重重的走到林老爷面前,躬身一拜:“老爷,府中的礼品已经备好。”
“你便是宇儿带回来的元妓?”林老爷初见这位文质彬彬的女郎,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这样的人替他林家做事的确没有问题,而她卖身为妓也信得过。
叶流觞点了点头,却不明她一个元妓怎么还能如老爷的眼。
“等下把礼品给各位客人送上。”
“是,老爷。”
叶流觞弯腰退到一旁,林家众人也顺势走到早已八卦良久的客人跟前。
“哟,林大人姗姗来迟呀。”
“昨晚老夫这不成器的孽障让各位见笑了,只是年轻后生的事不该影响我们的老交情不是?”林老爷直接开门见山:“老夫今日就先厚着脸皮,让各位卖老夫一个面子。”
“哎哟,林大人真会说笑,年轻郎儿血气方刚,都有不得已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没干点糊涂事,大家说是不是呀?”有人趁机给他递台阶,一唱一和,见状,大家也纷纷说了客套话:“是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林大人莫要多虑。”
“好,既然大家都给老夫这个面子,那老夫也直话直说了。”林老爷捋了捋胡子,拿起一个木箱放在柳老爷面前:“亲家公,昨晚这孽障确实做的不对,我这个当爹的先替他赔个不是。”
“亲家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爷脸色变得难看,莫非这么一点东西就想打发他柳家?
“亲家别急,这是老夫给亲家的补偿,后生们发生了那等事是我这个当爹的教子无方,只是儿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媳,嫁到我林家兢兢业业,东厢十二商铺大家也都听说过,这般得力又贤良的儿媳何错之有?我们不能因着一场意外便伤了林柳两家的和气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柳老爷眼神微妙。
“自然要给柳家一个交代。”林老爷拿起一杯酒,面向众人朗声道:“贤媳柳氏自请居后宅,不闻前院之事,老夫准允。今后柳氏在后宅相夫教子,为了让亲家安心,老夫今日做个主,犬子昨日新添一女,老夫取名天赐,今后养在柳氏名下了。”
林老爷的话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哗然,新添的女郎养在柳氏名下,也就变相的强调了柳氏主母的身份,肯定是不换人了。大家暗自点头,林家这般做也厚道,不然两边都落下口实,而强调柳家媳妇的地位,也表明了林家的诚意。
对这个结果,柳老爷自是满意的,只是随着一起过来的二夫人顿时慌了。
“老爷,这不妥,孩儿是我的,该是我带,柳氏凭什么?”二夫人急着挤上前,又不敢抓林老爷,只好抓着林宇慌叫:“夫君,你说过我生下孩儿便把主母的位置交给我,把我扶正的,你不能这般对我。”
二夫人的话又引的大家眼神微妙,刚刚还给林宇挽救一点面子的,现在又给摔下去了。名人世家最忌讳的便是宠妾灭妻,自古便讲究嫡庶有别,妻妾有别,能轻易说出废嫡立庶的说法,林宇可真是一个畜生。
林宇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忙抓着二夫人往后院拖去:“吵什么,不嫌丢人吗?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在你的院子安生过日子就好,别给我添乱,不然我休了你。”
“夫君,你说什么?”二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要休了她?她气急的大喊大叫:“你骗我!你说了给我主母位置的,主母位置是我的,你背信弃义。”
“住嘴,你个蠢妇,你们快带二夫人回房歇息,二夫人产后就别出来吹风了。”林宇命人把聒噪的二夫人带下去,二夫人更加激动,双腿乱踢:“我不同意,你们休想抢走我的孩儿。”
“带下去。”
“柳无依,我不会放过你!”
二夫人被几个婢女架起来强行拖下去,这场闹剧也以权力的单方面碾压彻底告终。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林少爷的人品真的不太行!只是他们也不觉得把妾生子抱给正妻养有何不妥,妾在他们眼里本就不算个人,友人间互相赠送都可以。
“亲家可别听那愚妇胡说八道,那不过一个内宅小妾,放在房内消遣的,说些玩笑话她还信了。”林老爷有点尴尬,把妾扶正什么的怎么可能,就算休了柳氏,也不可能把朱氏扶正。
“罢了,天元房里总有那么叁两坤泽的,贤婿自己拿的清就行。”柳老爷摆了摆手,林家也算给足了他面子,他也没必要紧咬不放。
“那这事就此结束了?”
柳老爷点了点头,林老爷趁机借坡下驴,笑的更像一只老狐狸了:“那好,亲家放心,就算那小子迷糊了,我这个老头子也容不得他胡来。”
“行了,时辰不早了,老夫先回府了。”
“那林某把相应的补偿叫人送到柳府去。”
林老爷乐呵呵送走柳老爷,他命人把礼盒一件件递送到客人手中,林宇也一改昨天高傲的模样,跟着林老爷忙前忙后,等宾客远去,林家也回归了寂静。
林宇找到叶流觞:“夫人说你熟悉东厢的用度账目,也能上手做账,所以今后你便是林家的大管家,你要开始对接铺子上的事,整理过的账目再交由夫人过目核实。”
“少爷!”叶流觞惊住了,竟然还有这么一茬,这便是柳无依的解决之法吗?
“进府也一段时日了,一个奴子该是什么模样也该习惯了,既然已经卖身为奴,便安分守己当奴子,别得了主子给的恩典就得意忘形。当然,若做的好,本少爷也会在你弱冠之年给你娶个妻,好让你不至于一辈子孤苦伶仃。”
说到最后那句,林宇意有所指,现在柳氏损了名声不好出面,但是又要给柳家一个交待,铺子的生意又要照做,那么交给元妓倒也合理。叶流觞出身低微,已经卖身,更是喝下绝子汤,不用担心她不忠,有她管理东厢的账也不必担心泄密,不管怎么看都是最合适放心的人选。
“是,元妓谢少爷恩典。”叶流觞干巴巴的陪笑,随后鞠了个躬,美其名曰感恩戴德。
林少爷轻哼一声向书房走去,近期他得用功了,发生了那种糟心事,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唯有功名,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叶流觞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久久才站直,脑海中全是方才林少爷的话。她知道,少爷的话就是柳无依的意思,没想到柳无依会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给她,虽然之前也是东厢的管家,但她只管后宅的事,现在她却铺子也要管了。柳无依身居后院,却把前院的事全部交给她处理,这是对她绝对的信任。
柳无依,竟这般信任她吗?明明最讨厌相夫教子,这人如今却主动请命去相夫教子,把仅有的自由给了她。管理商铺,自然有不同于后宅家奴的自由,她可以打听府外的事,也可以出府办事,可是柳无依却真的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金丝雀了。
心中虽感动开心,却又酸涩不已,为自己开心能够理解,那她为何会为柳无依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