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滑的姿势还算妥当,他这一滑基本和滑滑梯没区别,再接着他就让一双形容枯犒的手抓住了背上的衣服,四肢腾空,他还扑腾了一下。
“哪、里、来、的、小、娃、娃……”
艰涩缓慢又嘶哑难听的声音,完全符合丁颂他们给丁澄形容的鬼的声音,小丁澄瘪了瘪嘴,他觉得自己毫无疑问撞到鬼,当下他就让伤心给淹没了。
“我,我被鬼抓走了,爸爸妈妈大哥哥快来救澄澄……”
他豆粒儿大的眼泪不断砸下,可哭了好一会儿,他除了还忍不住哭外,并没有让那白发苍苍的“鬼”怎样。
丁澄沉默下来,没再哭,和那“鬼”对视着,吓着,不敢动不敢哭,也不敢逃跑。
而那个鬼也一直在看他,似乎在努力想些什么,可“它”也无法想起什么来,几分钟后,“它”的手给丁澄指了一个方向,示意他离开。
丁澄看着“它”的手,来回瞄好几次,才明白“它”的意思,他连走带爬走回到他滚下来的位置,他再次回头看那一动不动的鬼,他感觉这是个“好鬼”,“它”让他回去和他爸爸妈妈大哥哥他们团聚了。
这时徒然一只手落到他的胸口,他还未完全站稳,就让那手推了一下,他再次从那小坡上滚了下去,这回就没那么幸运,他的头撞到地面。
“好痛……”丁澄抱住脑袋,也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但是他的头确实很疼,“大哥哥……齐陵,我的头好疼……”
齐陵早就让丁澄的异样惊醒了,他抱着人,拍哄着,可丁澄一直没能醒过来。
“澄澄,我在这里,别怕别怕,你醒一醒,我们去看医生。”
原本丁澄还是只是害怕,现在确实一副痛苦的模样,齐陵也就被吓到了,他拉开被子,拿过大衣给丁澄裹上,似乎这样就想抱丁澄到医院去。
可随即他就让丁澄拉住,再紧紧地抱住。
他的头疼并非是做梦,而是曾经遗失的那些记忆都回来了,头疼就是完全恢复了的过程,那个被遗忘的“失忆”事件,他想起来了,同样关于齐陵或模糊或者清晰的那些也都想起来了。
“我没事了,我只是做梦了……”丁澄轻声说着,他已经完全醒了。
他拉起齐陵的手,让它护在他的脑袋上,那里的伤口早就好了,疼痛也消失不见,但伤口存在过的感觉依旧强烈得他很没安全感,齐陵给他护着,他就能好受一些。
齐陵轻轻揉着丁澄的头发,他已经明白丁澄是做什么梦了,白天丁瀚德开玩笑的“鬼”,牵起了丁澄记忆里在齐家老宅的“鬼”。
齐陵没有开口问丁澄梦的细节,他轻轻揉着拍着,在丁澄缓过来一些,他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继续哄着他,一直到天快亮了,他们才再睡去。
一早前往北山寺的计划就暂时搁置了,丁澄睡一觉醒来,脸色依旧不太好,齐陵不放心,让私人医生来了一趟家里,确定没问题了,他才让医生回去。
第064章
“走, 我们去晒晒太阳……”齐陵握住丁澄微凉的手,语气和神态都有些心疼,丁澄没有生病, 但脸色和心情都受到很大影响。
丁澄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秋千藤椅上,晒着太阳, 丁澄呼出口气,他靠到齐陵回来, 紧紧地扒住人, “我想尽快去一趟齐家老宅, 可以吗……”
现在那里齐柏他们住着,估计没那么方便,但丁澄知道他们住不了太久了, 而齐陵总是有办法的。
“那就后天吧,我安排一下,”齐陵略略迟疑地应了,并非不能安排, 而是他不舍得丁澄再回到那让他受惊受伤过的环境里。
可换一种角度,要让丁澄彻底将那些阴影抛开,他们又有必要回一趟老宅。
丁澄继续靠在齐陵身上, 在齐陵以为他要睡过去时,他闭着眼睛开口,把他昨晚的梦清晰地复述一遍,多少还有些模糊的地方, 但他记起来的那些就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他脑袋撞伤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更不是什么鬼魅所为,那被困在齐宅暗房里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鬼”,但“它”到底是谁,还在不在,一切还得等他们查了才能知道。
大年初八,齐柏齐威一家子受邀到外地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王海也把王单约到外面吃饭,在他们相继离开的半个小时后,齐陵和丁澄开车来到老宅前。
他们身后还跟着何力和董猛,以及数个随时待命的保镖,老宅里属于王单的心腹,在今天全部被安排走了,但他们能有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两三个小时或者更短。
回到这里,丁澄牵着齐陵的手,直接往齐宅的花园走去,可时间变迁,老宅前后修葺过好几次,再是节气不同,他们几乎在园子都逛了一遍,丁澄都没找到他要找的那个小房子。
齐陵让何力找来齐宅几次修葺的图纸,从这些被改建过的地方入手,最近一次比较大规模的是三年前,再就是十年前,还有一次就是丁澄脑袋磕破之后半年的时间。
他们站在一个荒芜的水潭边,这就是丁澄出事半年后,齐宅里多出的水潭,周围也没什么特别的花卉,看起来十分荒芜,平日里佣人都不常往这边走。
“我想到水里看看。”
丁澄的水性很好,但这冬日里,齐陵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和何力示意一下,他先去找专业的人来,确定水下没问题了,才能再考虑丁澄要不要下去看看的问题。
何力直接从保镖队伍里找了两个水性比较好的,装备也都带齐全了,他们先下水,来回好几次,上来时,身上寒气四溢,冬天下水可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的确有个屋子的建筑,不过水里泡了这么多年,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其他危险是没有……”
那人话落,丁澄就偏头看向了齐陵,他依旧想自己去看看,“我在国外还参加过冬泳比赛,我不会有事的。”
齐陵犹豫了又犹豫他才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换上下水的衣服,他陪丁澄一起下去看看。丁澄倒还想劝齐陵两句,可齐陵也坚定得很,他瞅了又瞅,只能接受他这份心意了。
必要的热身之后,丁澄“噗通”一下就跳到水里,然后借着冲力一直潜水到底下,齐陵和另外两个保镖紧随其后,他们在那个腐烂了一半的房子外绕了一圈,丁澄就打开一个门,进到里面。
齐陵也跟了进来,再接着丁澄就在里面找到了另一外一个门,通往更地下的一个地方,那里面也早让水给蓄满了,但在通过一个狭长的水道之后,丁澄猛地起身,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暗间。
手电筒照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丁澄已经认出来,他曾经路过这里,齐陵和另外两个保镖也从水里出来,四把手电筒照着,他们脸上也都是吃惊的神色。
这些保镖都常年在齐宅里出入,他们从来不知道齐宅的地下还有这样复杂的机关和暗房,从水潭下来,居然来到了这样一个内室。
那水只到楼梯口两三个阶梯的地方,并无继续上涨的趋势,而且这个内室并没有憋气的感觉,应该有暗藏的通风口。
“当时太黑了,我有些不大记得了……”丁澄能从水下找到进入这里的路,已经是他记忆非人了,原本他就是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很久,才遇到那个“鬼”的。
“这边,”齐陵在一边敲敲摸摸后,推开一堵能够移动的墙,找到了路,他们继续前进。
浑身湿哒哒的,手也迅速冷了下来,齐陵握住丁澄的手,十指相扣,换他在前面开路。
他们继续在黑暗的通道里走了很久,才绕到一个放祭祀牌位的地方,和地面上小祠堂里的不同,这个牌位是有名字的。
“阮可黎……奶奶的名字,”丁澄也看到了,他眸中的那点希望黯淡下来,大抵他找来是来迟了,他和齐陵猜测,原先那个牌位没有名字,可能是齐陵的奶奶根本就没死。
但现在这个单独祭祀的牌位上有了名字,就有很大可能在后来去世了。
再接着他们找到离开这个暗室的机关,却直接到了一个房间,窗外还能看得到天空。
“这是我爷爷的书房,这几年是王单在打扫,”齐陵认出这个房间,他们出来地方是一个书架,那么当年把丁澄推下楼梯的,不是他爷爷,就是王单了。
地道暗房这样私密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知道,齐宅的原主人齐陵都不知道这些机关布置。
“不对……我们再回去一下。”
丁澄恍惚觉得方向不是这样的,他看一眼齐陵,拉住他们的手,他们从书架那里退回到摆牌位的房间,丁澄忽然蹲下身,然后又怯怯地退回来。
“那里面应该还有一个小门,那里进去再往左转下楼梯,才是我看到‘它’的地方。”
这回换两个保镖在前面开路,齐陵让丁澄紧紧扒着,顾及不了太多,自然无法继续开路了。
果然,丁澄的记忆没有出错,那里遮着一块黑布,但却是通外另一条暗道的入口,他们继续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丁澄当年被推下的地方,一个狭小的楼梯。
齐陵突然碰到一个开关,接连好几盏灯开起,楼梯下的空间也全然映入他们眼中,是一个干净精致的旧式闺阁,步摇床,梳妆台,一切用具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他们下来查看了一圈,灰尘并不算太多,看来依旧有人来定时清理。
“我们回去吧,”齐陵揉揉丁澄的头发,湿衣服穿这么久,还在这没暖气的暗室里,他怕丁澄生病了,而且他们已经找到这里就是个巨大的发现了,其他就交给他来调查。
“阿陵回来了,怎不通知我呢?”王单的声音突然在楼梯口处传来,他的气息不稳,显然是赶路赶的,王海并没能拖住他太久,就让王单察觉异样,然后提前回来了。
齐陵并未应话,他顺着丁澄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王单的手,青筋微微冒起,皮肤苍白褶皱,这是一双并不年轻的手,但能让丁澄用这么惊恐的眼神看,极可能当年就是他推的丁澄。
“我和澄澄找到这里来了,你就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齐陵没应还反问了一句,同时他揽着丁澄往上走去,眸光犀利冷漠,在他们只有三步距离时,齐陵再开口,“人去哪里了?”
“人,哪里有什么人……”王单下意识就是反驳,可他眸光落到丁澄身上又下意识避开,显然,丁澄什么都想起来了。
“齐陵,一切都好说,我们好好谈一谈,齐家该你的还是你的……”
王单的话再次被齐陵打断,“你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一点,齐家……是我不要了的。”
“把他的手折断再问话,”齐陵留下这话,继续揽着丁澄出去,同时给追进来的何力他们一个眼色,这是要让他们直接用手段来逼问了。
他们出来到书房,再进到客厅,齐陵给丁澄裹上衣服,王海就也匆忙跑了进来,他着急的神色冷静下些许,他开口道,“齐陵抱歉,我没想到我爸那么敏锐……”
齐陵只扫他一眼,他就牵着丁澄的手继续走出客厅,他们上了车,暖气开起来,快速开往他们的家。
“我还好,”丁澄看出齐陵的着急,他低语一句,他脸上露出些叹惋的神色,“虽然猜到,但也不知该不该难过……”
如果阮可黎现在还被困着受折磨,那也太惨了,可她早就去世,又未免让人觉得世道太过不公,齐涌太过可恶,还有助纣为虐的王单。
“唉……”丁澄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在齐陵后颈处揉揉,他都能有些感触,更何况是和她们关系密切的齐陵了。
“王单瞒不了了,只要他开口,我就能有办法查,”齐陵说着,脸上的神色依旧单薄,他心中并没有没丁澄以为的那么多感触,又或者,他的情绪酝酿得慢,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还有程家那边,也逼得差不多了。”
齐陵打算提前收网了,程家齐家林家所有这次参与进来的,都会被一起拉到齐陵打造了很久的泥潭里,未来几十年都没他们翻身的可能。
齐陵慢慢说着他的计划,偏头过去,却发现丁澄缩在大袄里,闭着眼睛睡着了。车停在路边,齐陵手往丁澄脸上摸了摸,随后调转方向,去了姜肃文的私人医院。
第065章
丁澄只小睡了一会儿, 车停下,他就醒了,但依旧被带去好好检查了一番, 齐陵也顺便开了点药, 家里的姜茶也吩咐厨房备着,他们回来后, 所有人都喝上一大碗。
“我没事了,”丁澄和齐陵强调着, 但还是被齐陵强制带回楼上睡觉, 他盯着齐陵看两眼, 卷过被子把齐陵也一起包裹进来,“那你也陪我睡。”
齐陵不放心他,他也不放心齐陵, 最好的法子那就是一起睡一起休息,之后有什么也都一起面对,一起处理。
“好,”齐陵轻轻应了一句, 他脱去外套,也躺进来被窝里,好好地哄丁澄睡觉, 这两天丁澄和他都没睡好,本来哄着人,最后他自己也睡着了。
丁澄吃了药有些晕乎乎的,睡得还不错, 齐陵却是被久违的梦境惊醒过来。
不过还好,他的心神收敛得很快,他叫醒丁澄,喂水喂药,然后下楼吃饭,丁老爷子和丁瀚德也连番过来看望。不过他们都不知道齐陵和丁澄这一下午是做什么去了。
“怎么年轻人身体比我这个老人家还不好,出门遛个弯,两个人都给病了。”
丁瀚德看丁澄和齐陵的精神头,就知道他们没好全,他又叮嘱道,“以后冬天也少往小树林钻,里面湿气重……”
“噗,”丁澄一口水喷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丁瀚德,恼羞成怒,“爸,你想什么呢,我和齐陵就是转转。”他顶多就是轻薄一下齐陵,其他的都没来得及做呢。
“啧,你动什么脑筋我还不知道,反正冬天是不许乱来。”
其他时候,年轻人的情趣什么的,他是管不着的。
语塞的丁澄继续瞪眼,然后他的脑袋让齐陵揉了揉,又被喂了颗甜甜的糖果,他偏头,再两秒,就把什么怒气都给忘了,转过头又和丁瀚德和和气气地讨论吃喝去了。
丁老爷子无语地扫一眼,他看向齐陵,轻轻颔首,然后走出屋子,齐陵拍了拍丁澄的手,他扶丁老爷子回到丁宅去,至于丁瀚德他要留在这边看着丁澄吃饭吃药。
“爷爷,我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齐陵突然开口问一句丁老爷子,他爷爷齐涌是为数不多,齐陵一直都无法看透的人,甚至回忆里的他,都十分刻板片面。
并非是齐陵看人的功夫不够,而是齐涌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深到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