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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防的问话差点让仇韶咬舌自尽,过了半晌,仇韶才缓过一口活气:“牧护法,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牧谨之的言语很诚恳,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实话实说吧,属下今天其实是来请罪的。”
    “昨天属下走得太急,主要是因为尊主是属下心里最崇敬的人,如今冒犯了尊主,属下心里十分难过,亦是非常惊恐……”
    昨日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明明就飞檐走壁不带走一片竹叶,哪里来的惊恐难过。
    仇韶喘着粗气,语气都被气得上扬:“惊恐?”
    牧谨之的眼神此时特别清亮,附和道:“是啊,属下惊恐的小鹿乱撞,教主一直都是属下效仿的对象,追求的目标,一下子折辱了教主,属下真是不知要如何面对尊主,这才擅自离守。属下回来之后心里十分后悔懊恼,一想到万一尊主身上的毒没有解得非常彻底,就心如刀割,自责不已。”
    如果天地间真有神明,那请天地明鉴……
    究竟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人干掉,彻底的干掉,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刚刚听神医说尊主体内余毒已清干净,属下这才放心下来,终于是不辱使命了。”
    仇韶缓缓吸入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尽量克制住脸上狰狞万分的表情:“看不出……牧护法这样忠心。”
    “属下的忠心自然是看不出,得尊主细细体味。”牧谨之笑颜依旧,总是潇洒,好似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烦恼一刻:“等尊主病好之后,再抽空来了解属下的赤胆忠心吧。”
    仇韶冷哼一声,不予理会,只要再理会一下,他担忧自己会走火入魔,由此堕落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牧谨之略略的支起身子,掖好床边露出的被角,身子再向床内倾斜过来,仇韶目不转睛的戒备的看着向他靠近的男人,牙关紧咬,杀意大起——
    再看,再看啊,再看本座就干掉你。
    牧谨之终于停止了继续俯身的动作,视线仰下,气息也落打在仇韶的耳边上,他不顾仇韶会即将发怒,眸色温柔无底,以只有仇韶能听到的声量温声道:“教主难道不知,解毒后要多休息,少劳作,多保暖,少吹风么?”
    “…………”
    “这次是属下失职了,以后属下会多提醒您的。”
    第5章 第五计
    谷神医开的药有奇效,仇韶在昏睡一天一夜之后,在第三天清早就又变回一尾活虾,人的身子一天不动就会懒惰,他却在被窝里呆了一天一夜,对于一个武学奇才来说,一天一夜的浪费太过于奢侈了,所以病痛一消缺,仇韶就像被压千年的白蛇,从雷峰塔下腾飞而出,敞开胸怀的飞驰在白教所有让人仰望不能及的高楼之上,非要搅的天下也跟着他一起浪起云腾。
    仇韶飞到溪湖上的高塔上,放眼看去,直到眼帘的尽头都是碧水秀景,万顷荷池,带热的风拂过他的面颊。
    眼下的风景天下独有,但却日日如此,年年如是,溪湖是从前的溪湖,白教也是往日的白教,有没有他仇韶,这些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草木不变,岁月老去,世间那么大,变化又这样快,他只是一个人,而人生又不是很漫长,当然只能专注于几件事,仇韶一直这样认为着,圣人能为圣,那肯定是毕生心无旁骛的追逐此道——
    他记得幼时,就发誓要与父亲一起共攀武学巅峰,当一对空前绝后让人羡艳崇敬的父子,如果说父亲是武林第一人的话,那他就尊老一下委屈自己做一人之下好了。
    虽然现在走的走,散的散,但他的梦想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为自己习武,为父亲报仇,这是仇韶心头唯二值得努力的两件事。可现在他手头上的事又不得不多添上一笔——那就是要不着痕迹不留尾巴的干掉牧谨之。
    但比起前两件事,此事只是配酒的小菜,他嗖嗖两下就可以解决了。
    抒发完心头最后一口多愁病气,仇韶精神抖擞的开始着手下一步棋,他的精力都用来习武探索武学真理了,当然是没有力气研究勾心斗角与明争暗斗的,虽然他不在行,但白教那么多人,总是有人在行的——
    他的好兄弟吴凌肯定就是其中翘楚。
    仇韶大步流星的穿过水上长桥,石桥边上是十里荷花,翠色夺人,花影姗姗。他琢磨这个时间吴凌大概是在与教中堂主们商量事,果然下了石桥,在游廊尽头就可以瞧见半掩的窗户,青年正坐在椅中执笔办公。
    “教主,你怎么来了?”
    瞧这诧异的语气,他仇韶虽不怎么管教中事务,但白教生他养他,还供他吃喝耍威风,所以身为一教之主,过来慰问关心一下有什么好值得惊恐的。
    “本座就过来视察一下,顺道看看你,怎么,不欢迎本座么?”
    吴凌放下笔,面上波平无情:“如果是视察的话,教主大可放心,整个白教除了教主之外,所有人都不敢怠工偷懒。”
    “…………”
    他与吴陵之从小相识,知道对方是面冷心热,总会不声不响替他担下教中繁琐沉重的杂事,做再多事都不会抱怨一句,刚刚那句话,就算他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也听得出里头怨气丛生,是正在对他发脾气。
    仇韶颇感委屈,他又何时偷懒怠工了呢。
    “本座怠工?阿凌,本座每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点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仇韶大声为自己叫屈:“前几日你叫本座去追叛徒,本座二话不说就去了,冒着烈日,路上连一口水都没喝,最后还被下毒,本座真的已经为白教鞠躬尽瘁了。”
    吴凌一抬眼皮,淡淡道:“我日日为教主处理事务,可到最后,教主信任的却不是我。”
    仇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好友的思维已经不是心思纯朴的自己可以揣摩推测的了,“本座怎么不信任你,你就像本座肚子里养着的虫子,本座有什么事瞒得过你呢?”
    “那你那日究竟所中何毒。”
    青年的视线咄咄逼人,是非要知道,非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架势,连平日会用的敬语都懒得用了,仇韶被看得一阵心虚,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心虚的必要——被下毒,又不是自己的错,即便是自己一时大意,这种责任也不应该落在他这个受害者的身上。
    如果不解毒,他就岌岌可危了。
    解毒的过程分明只是一种手段啊。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真的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奇淫合欢散这种威风八面的毒名,他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告诉老友的。
    不光是觉得开不了口,仇韶甚至隐隐觉得,如果他真的如实相告了,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的,至于为什么会不堪设想,仇韶又一时又想不到非常适合的理由。
    解完毒,他又可以绿水长流称霸江湖了,而且他会解决掉牧谨之,从哪方面看他都没有吃太大亏。
    可是直觉让他最好保持缄默。
    等待了下,吴凌垂下眸,藏下眉间郁色:“不愿说就算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教主直说吧,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吴凌,自然就不能让他帮着自己出谋划策了,仇韶选了一个含蓄的问法,正色道:“本座想学御人之法和计谋诡道。”
    “………可教主已经过了学习这些的最佳年龄了。”
    仇韶恼道:“胡说,本座不过二十又五,还正是黄金年岁。”
    吴凌撑住额头,像是被仇韶的心血来潮弄得头疼欲裂,俊逸的脸上全是无奈,他从书柜中随意抽出几本书交到仇韶手中,深深看了眼仇韶,很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这些都是浅显易懂的书,教主记得要多看多学多用。”
    仇韶觉得,自从吴凌接替教中重担之后,就越发话多了,每一件事都要对他反复提醒念叨,好像一不提醒,他就会眨眼便忘。
    他平时除了武功秘籍之外,是不怎么看其他书的,读这种书,又不能让他飞的更高,跑的更快,跳的更远,读来又有什么用。
    仇韶回到自己的迎风居,将吴凌给他的书大致摸了一遍,从里头挑了书名最简练,笔画最少的一本——
    三十六计。
    这名字光听起来就很简明又犀利,就像一把磨的水亮的利刃,一刀见血置敌于死地。
    仇韶一边喝茶,一边用手指一页一页的翻过书页,他天生就不是适合读书的人,书里头密密麻麻的字总能让他分神发困。
    当机立断的,仇韶合上了这本书,将书哗啦哗啦的翻动起来,他闭着双眼,随手翻动书册,然后手指忽停,卡在了书缝中。
    反正三十六条计谋就算全部看完,也不可能一一实施,不如随意挑一条,将这招活学活用练得得心应手,只要有一招鲜,就可以吃遍天下了——省时又省力。
    仇韶咧嘴一笑,徐徐张开眼。
    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三个大字————
    美人计。
    第6章 第六计
    仇韶忽的站起来,双手紧紧压在书册上,双眼迸发出刺眼的火光雷电,椅子都被他迅猛的力道撞得倒地。
    美人计,好一个美人计!仇韶忍不住拍案叫绝,啪啪两声拍在桌上,果然天意如此,还与他那夜所探查出来的结果一拍即合。
    仇韶继续看下去,修长的手腹贴在纸页上,慢慢往下滑动,句句清晰的念了出来。
    “兵强将智,不可以敌,势必事先……惟事以美人,以佚其志,以弱其体……进美女淫声以惑之……”
    好,好一个佚其志,弱其体!
    他一定要找到牧谨之的画中人,然后再狠的弱其体,以报前仇。
    事不迟疑,仇韶独自来到牧谨之的居所,白日里这儿也不热闹,庭中只有几个小厮在做清扫,仇韶轻而易举的从窗户外翻了进去,来到牧谨之的卧房。
    湖风吹了进来,扬起床上的幔帐,房里窗明几净,桌上的青瓷花瓶里还插着几只兰花,这是一间清净雅致的卧室。
    仇韶蹲下打开上次牧谨之存画的柜子,柜中整齐的放着笔墨纸砚,他一一打开里头的卷轴,却都是白纸无暇,那张画了人的卷轴并不在其中。
    果然是这样,仇韶一脸了然,心如明镜。
    牧谨之此举就是此地无银,为了掩盖住自己险恶的心思,但只要画中人是白教里头的,他总能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
    两天之后,教主设宴,宴请教中兄弟……以及兄弟的女眷们。
    对此事吴凌觉得有些不妥,招待兄弟喝酒正常,但教主还要特意嘱咐,要兄弟们有夫人的带夫人,有小妾的带小妾,本来这种场合带女眷们就不太适合,兄弟们大多都是粗汉子,酒一多话就黄荤,最后两头都不讨好。
    仇韶对外的解释是,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有什么好顾忌的,红绿搭配才协调。到了酒宴那天,装酒罐的车是一辆一辆往教中拉,白教向来财大气粗,还从京师里请来了戏班子,以及西域风情的舞女,酒色具全,无一不美。
    白教教袍是以金绸为底,配以卷云纹式,金丝银扣的束腰,发束统一用金线绣制,束带翩翩,足以将人显得潇洒英气。教徒们这日齐齐出动,都整齐划一的穿着教袍,气势自然是震撼俊气之极。
    觥筹交错间,仇韶将注意力转到弟兄们所带的一帮女眷间,女子们都精心装扮过,画了浓妆,着装艳丽,式样繁复精细,仇韶留意了她们很是一段时间,越观察,就越是觉得彷徨。
    他竟然分不太清楚这些姑娘们的脸。
    每一张脸上都是式样差不多的细眉,白妆红唇,妆靥花钿。
    他忽然发觉白教女子们一个个都很深不可测,手艺精湛,似乎人人都会一手易容术。
    所幸的是她们的发髻还是有些区别的,有的似一柱擎天,有的是环环相扣,有的是纠拧盘叠似麻花。
    可是单单凭借发髻,就算他再怎么慧眼识珠,找是找不到画中人的。
    “吴凌,那位,就是那位头发一飞冲天的姑娘,是教中哪位兄弟的女眷?”
    吴凌坐在仇韶右边,放下酒杯,顺着仇韶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嘴角微动,平静道:“尊主,那位不是姑娘。”
    仇韶惊讶:“什么,难道他竟是男子所扮?”
    “……尊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她是秦长老的夫人,按照辈分,您还要叫她一声,姨。”
    “原来如此,本座还以为如今易容术已经精湛到可以达到让人雌雄颠倒这种境界了。”
    “……尊主多虑了。”
    仇韶刚刚是见这位女子衣着最繁华,头饰最沉重,还在与一帮女眷谈笑风生,似乎是很有江湖地位,才询问了一下身份,他此时好奇起来。
    “可是江湖儿女坦胸露乳,岂不是很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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