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宜眸子盯着他,没说话。见她这样,谢安也收了笑,手下力道更重几分,头埋进她颈间。
恍惚中,床头灯影晃动,琬宜指尖攥紧,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的月事,已经整整三月未来了。
上次她便就注意到此事,但后来发生种种意外,也就抛到了脑后,没去找个大夫看看。但现在想起,就不能忽视,总不能为一时兴致,给孩子带来闪失。
谢安手伸向下,扯掉她最后一件衣物,与她紧密贴合,只差最后一步就可攻陷城池营垒,耳边琬宜却忽然叫了停。他眯眼看她,不可置信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琬宜抿唇,推推他胸前,“我难受。”见谢安神色不对,她想一想,又补一句,“有些饿了,胃痛,腿软,很不舒服。”
“……”谢安闭眼缓了好一会,额上全是细密汗珠,鼻梁高耸,在脸侧映下重重阴影。他翻身下去,表情隐忍难耐,琬宜心里有些愧疚,动动手指想给他擦汗,被一把按在被上。
谢安咬牙切齿,“想□□.死就给老子直说。”
琬宜咬着唇,便不再说话了。
正血气方刚之时,欲望难消,不知过多久,谢安身上汗终于落下去。他低骂一声,扯了旁边散落外衣直接披在赤着的上身,冷眼看她,“想吃什么?”
琬宜拢着耳边发坐起来,靠身后墙上,脸颊还绯红着,垂眸答,“酸黄瓜。”
她不是为了搪塞,是真的想吃,想起那股子酸味,便就觉着口中津液泌出。
谢安半晌不答,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手掌狠狠揉一揉她发顶,穿鞋下了地。他走几步,还不忘回头骂,“老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媳妇。”
琬宜抿唇笑笑,食指抚着下巴,看他快出门,又加一句,“还要一点饭。”
谢安脚步顿一下,反手甩上门。
这活计不难,谢安厨艺不精,切切剁剁也能做的出来。想着琬宜最后的话,他敛着眉,到底还是给温了小半碗饭,没敢多温,怕她吃过了反倒更难受。
再进屋时,琬宜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用簪子随意绾了个髻,松垮搭在肩头。谢安本冷着脸,但看见她含羞带怯笑着的模样,心又不自觉发软,什么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琬宜坐炕沿,没穿鞋子,纤细脚腕露在外面,脚趾粉白圆润。她晃着腿,冲谢安摆摆手,鼻头稍动,笑着道,“很香呢。”
谢安神色稍霁,亲力亲为把炕桌摆上,饭菜放上头,看她吃净了才熄灯。
这次,他没再做什么,只环着她在怀里,手掌微动拍着她背部,哄她入睡。
琬宜觉着热,往上蹭蹭,亵衣被卷起一个角,他手指便就落在她腰间。指尖肌肤温暖细腻,谢安叹气,爱怜摩挲着,不忍用力。
耳边姑娘呼吸逐渐绵长,但他自己望着房顶,却了无睡意。
不知过多久,琬宜迷糊醒来,察觉身边人气息沉重,稍睁眼,竟发现谢安还没睡。
她眉心蹙蹙,侧头吻一下他脸颊,呢喃问句,“做什么呢?”
谢安没回答,只手臂微收,搂她更紧。
琬宜还困着,强撑一会,眼皮便就要黏在一起,朦胧又要睡去。隐约间,察觉谢安捧着她脸啄吻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太轻,琬宜心中分辨许久,终于在入睡前最后一瞬想清楚。
谢安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听娘的话,别惹我担心。
那时候,琬宜还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她能知道这句话底下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她不会贪睡。
……再次醒来,是在寅时二刻,天还黑的彻底,外面是哈口气就能有白雾的温度。
琬宜看似睡的沉,但却一直做着梦。过往种种,如云似烟,又对比上现在,虚幻缥缈。
而最后一幕,是谢安轻吻她时的样子。
晨光熹微中,他神色柔和,轻轻问道,“琬琬,孩子在肚子里乖不乖?”
……可她还没来的及回答,谢安便就转头走了。她坐起来,急切唤他,“做什么去?”
但他没说话,背对着她,挥一挥手上的剑,踏出门口的那一瞬,便就隐在朝霞中了。
耳边窸窣声音唤醒最后一丝神智,琬宜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往身侧触摸。但入手寒凉,没半丝温热,上半夜还睡在这里的人,不知哪里去了。
琬宜心头一紧,猛地坐起来,隐含哭意,“谢安?”
脚步声由远至近,嚓的一声,有火苗闪动,黑暗被烛火点亮。
杨氏靠着她坐下,揽过她肩,轻轻拍一拍。
琬宜歪头,还没缓过神,奇怪杨氏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在她房中。
她偏头,“娘,谢安去哪里了?”
杨氏没言语,只温柔看着她,只一瞬,琬宜便就什么都懂了。
早已做好准备,好似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她叹口气,掀开被子给杨氏,“娘,还早着呢,进来睡一会吧。”
……这日丑时,匈奴三十万大军在左贤王库恩率领下,于昆山三十里外驻扎。
两个时辰后,旬贺接到密报,天香山驻地也被包围。
战争,终于一触即发。
而任青城计划的成败,也在此一举。
夜晚的昆山,依旧静谧安然,如襁褓中睡着婴儿。
驻军大帐中,灯火通明。
谢安身着铁甲,面容冷峻,手中持一柄长剑,剑鞘上铁色深沉,寒夜之中平白又添几分肃杀之气。城中布防早已做好,但十五万对三十万铁骑,力量依旧悬殊。
旬贺手指在身侧攥紧,眼中寒意森然。这一仗,绝不能输。
第65章 战争
匈奴的第一次进攻是在巳时。朝阳已经升起, 渐热,朱红城门上生锈门钉似是都镀上一层金色。
黑云压城,剑尖闪烁,城墙上弓.弩已经备好, 击鼓声响起时,数不清箭矢射出,有马嘶嚎,有人倒下。匈奴人骁勇善战,犹擅骑射,士兵们杀红了眼, 踩着同伴的尸体踏过去,刀尖交错时,铿锵声刺耳。
城外将士们浴血奋战,在城中, 震天喊杀声依旧清晰可闻。
而除此之外,街上一片死寂。偶有三三两两妇人聚在一起, 低声说着话,面上满是惶恐惊惧之色。往日喧闹街头, 现在只剩三两散落的瓜果在地上, 有些苍凉。
早上出去一次后,琬宜就再没离开过院子。她有些困, 又睡不着, 只侧躺着, 腿上盖着薄毯, 手心搭在还没隆起的小腹。杨氏陪着她,坐在她身边缝衣裳,针线穿过布料,发出细微声响。
大夫说,她已经三个月身子了。
她原本瞒着谢安这件事,是怕万一弄错了他会失望。但没成想,真的有孩子了,想亲口告诉他,讨个亲亲抱抱,却又没机会了。
琬宜手指动动,眼睛看外头看的乏了,微合上,缓慢呼出一口气。
杨氏偏头,摸摸她头发,轻声问,“要不要写封信给谢安,和他说声,他一定会高兴。”
琬宜翻个身子,握住她手,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怕他会分心。”
杨氏叹气,“也是。”过一会,她又笑笑,“那就等打完仗的,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琬宜咬着唇,心里难受,又不想她担心,弯眼应一声。
杨氏哄着她高兴,笑说,“你猜,凭着谢安那个别扭性子,会不会知道要当爹后,明面上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到晚上时候却自个找个僻静地方,偷摸摸哭去?”
琬宜脚趾蹭蹭炕面,也笑起来,她嘟囔,“不会吧,谢安怎么会哭呢,他那么强硬的人。那副样子,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掉泪的。”说完,她又想起什么,问杨氏,“谢安小时候会哭吗?”
“他从小性子就怪,冷漠敏锐的样子,襁褓时就不爱哭,长大懂事了,更没什么表情了。” 杨氏干脆把手里东西放一边,歪着身子和她聊天,“成日里就板着个脸,在外头受再多委屈难过,回家都和没事儿人一样,我问都问不出来,又气又心疼。”
琬宜摸摸鼻子,笑哼,“是呢,脾气又臭又硬,像块石头。”
杨氏手背挡着唇,笑出声,又用手拍拍琬宜肚子,“奶奶的好孙儿,像叔叔舅舅都好,可别像你爹爹那样。要不然,咱家可就乱了套咯,天天看你爷俩比着耍狠,日子还过不过?”
琬宜弯唇,闭眼想着孩子以后的样子,和谢安极尽相似的眉眼,一准儿会好看。
就算日子还不太平,但思及以后幸福,心里还是塞的满满当当。
……这一夜,尽管知道是心存幻想,但琬宜还是期待着某一刻房门会轻响,然后他裹挟着一身寒气贴上她背后,呼吸绵长。
谢安没回来。
第二日,还是如此。
伤兵越来越多,隔着几条街,似是都能闻见血的腥咸味儿。
但好在,捷报频传。
琬宜刻意不去想这些事,每日吃吃睡睡,尽力过的轻松。
只夜深人静时,眼前会闪过他的脸。耳边有他的轻唤,一句一句,极尽温柔,琬琬……
第三日,天香山传来急报。
五万驻军抵挡不住匈奴进攻,连连失利,驻地危在旦夕,伤亡已经过半。主将萨吉塔与三名副将均阵亡,军心即将崩溃,有逃窜者上千。
天香山地形险峻,是昆山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失守,匈奴援军至,则昆山城难保,西北难保。
危急关头,沈骁奉西北王命,率三万部将前往增援。从西侧城门冲出,遇攻城敌军阻挠,好在杀出一条血路。
如此一来,昆山守军便就只剩十万人了。
破釜沉舟。
第四日,一日酣战,一刻未曾停歇。
匈奴人遇速战速决,前几战失利,库恩痛定思痛,决定抓住机会发动所有兵力,激烈猛攻。
被逼到绝境处总会爆发无穷力量,虽兵力悬殊至此,但昆山却像座钢铁之城,任利刃再强也划不破分毫。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从墙头跌落,但没一人退却。
谢安已升至校尉,辅佐旬贺部署战局。
他没读过几本正统兵书,但触觉敏锐,不循规矩办事,走野路子,当机立断,不拖泥带水。
旬贺信任他,便就放手由他去做。
谢安出身特殊,带一身匪气,打仗勇猛,身先士卒。古之军队灵魂在于将帅,他凝着鼓劲儿,士气便不会衰落。从辰时至申时,喊杀声震耳欲聋,血战,成败在此一举。
……城墙下尸骨已经堆积如山,血液渗进土壤里,暗沉红色,鼻端已经麻木,闻不到一丝腥气。断剑随处可见,半截入土,斜斜插着,姿态悲壮又孤独。
傍晚时分,匈奴终于支撑不住,节节败退。一日之内折损四万人,库恩急火攻心,差点吐出心头血。他赤红着眼,不甘愿却不得已,只能鸣金收兵,败退回原地。
营帐距此二十余里,马不胜累,接次有马匹前腿跪折,匍匐在地。士兵也已经强弩之末,再提不起心力,一时间,落后残兵败将约有两万人。
谢安率三千士兵追击,大获全胜,杀敌五千,俘虏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