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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我也走了。”mecy礼貌地与天和告别,离开了27楼。
    总经办敞着,天和走进本该是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兄长那张转椅上,吁了口气。副总进来,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天和,两人都不吭声。
    “我哥接手公司的时候,你就在了吧。”天和说。
    “你爸生病的时候我来的。”副总看看四周,说:“喝点?”
    “你喝吧。”天和哭笑不得道:“我对洋酒有心理阴影了,我哥跑路前找我喝了一宿。”
    副总从架子里翻出一瓶酒,两个杯,说:“还是喝点儿吧。”
    “他们都挺喜欢公司。”天和想了想,接过杯,说:“哭的是真哭,舍不得的也是真舍不得。”
    “活儿干成这样,想团建就团建。”副总随口道:“想请假就请假,一年两次团建,巴黎、伦敦、北海道随便去,上班打游戏,下班吃日料聚餐,谁不喜欢?”
    天和:“嗯,连扫地阿姨都能开一万二的工资,能感觉到大伙儿深爱着公司,可是你们就没人劝他?”
    “有用么?”副总无奈道:“行业里全在吹捧他,早就昏头了,资本新贵、科技公司的神话……你看墙上,还挂着呢。”
    墙上是闻天岳与几名重量级官员的合影,副总又说:“国家扶持,怎么都得扶上去,无形资产抵押,银行一批就是六亿,那天支行行长回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天和:“项目进度我重新看过,还有希望么?”
    副总木然摇摇头:“我看是做不出来了,技术总监拷了一份给你,你再回家做几年试试?服务器秘钥在文件袋里了,就怕你家里电脑跑不动。”
    天和想了想:“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里,你就没和我二哥吵过架吗?他做什么决策,你们全由得他?”
    副总无奈道:“吵得还少吗?我让他别买西班牙,一注全压法国,现在好歹还能有个千来万剩下,再押个比分,说不定整个公司就翻身了!”
    “你也回去吧。”天和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没说出那个“滚”字:“常联系,拜拜。”
    副总把酒一口喝完,重重地拥抱了下天和,倒退着走出办公室,潇洒地抬起了手。
    日暮时分,夕阳从楼层窗外投入,照得公司里鎏金溢彩,落在一个个显示器上,员工们已将自己的手办、键盘、上班打游戏用的鼠标,全收走了。
    天和走进十九层,安静地看着这一排排座位,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第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在老城区一个菜市场二楼,开发量化交易软件,赚到了第一桶金,换了栋稍稍光鲜些的写字楼,不久后查出脑瘤,半年后就走了。
    兄长接手公司后,租下了这家紫藤新区科技园的三层办公室,项目研发部依旧照着当年,两兄弟在旧仓库里见过的格局排布。夕阳西下,走在座位之间,天和就像回到了从前一般。
    闻天岳仿佛还在身边,坐在转椅上,认真地朝他说:“宝宝,老爸留给咱们的东西,都在服务器的硬盘里呢,你看?他一直没有离开。”
    天和安静地坐在cto的位置上,直到最后一缕天光消失。g弦之歌如流水般洒了一地,伴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办公室陷入黑暗里,十九层角落办公室里,一台电脑突然自启动,显示器亮了起来。
    天和蓦然转头,坐到角落里的办公桌前,显示器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桌上没有名牌,是个弃用的主机,怎么突然自启动了?主板接触不良?天和点了几下鼠标,按f8,没动静,蓝屏报错,天和躬身想长按电源键关机时,蓝屏界面忽然一闪,弹出编码语言界面。
    “请接入秘钥,备份同时格式化……”天和眉头微拧,找来转接头,将秘钥插上,还没检查外网连接情况,更没想好,要备份到什么地方,显示器上一闪,主机开始飞快地读起数据。
    天和顿时瞠目结舌,稍稍抬起双手,自己根本没碰键盘的任何地方,这是设定好的?!这是病毒还是ai?
    天和按住秘钥,正要拔走时,显示器一闪,嗡的一声黑屏,天和躬身按了几下重启,主板报错声,烧了。天和莫名其妙,检查发烫的主机,无论怎么按,电脑都不再开机了。
    第3章
    “a股又崩盘啦——”
    搬家工人把东西搬出电梯时,不小心害金刚鹦鹉在电梯门上夹了一下,鹦鹉受到了惊吓,挥起翅膀,行云流水般连扇那工人四巴掌,疯狂扑腾,声嘶力竭地狂叫起来。
    “什么什么?a股怎么了?!”工人反倒被吓得更厉害,以为这鹦鹉成精了,前来指点他赶紧清仓逃命,哆嗦着一边掏手机一边就要跪下磕头。
    天和快步过来,把小金接过去,说:“抱歉,这家伙胆子小。”
    方姨抱着猫,在公寓里四处看了眼,说:“你爸以前将这房子留给了你大哥,也还好想起来了,喏,地方不大,格局倒是不错。”
    天和一手抱着鹦鹉,另一手抱着那只智障蓝猫,鹦鹉惊魂犹定,还不住伸翅膀去扇蓝猫,一边扇一边叫,天和放开手,鹦鹉飞到冰箱顶上,再也不下来了。
    窗玻璃蒙着厚厚的一层灰,方姨又说:“菜市场近,楼下也有公交站,地方小,有小的好,房子大了,每天见个面都难。”
    “嗯。”天和勉强笑笑,卷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方姨忙道:“你哪里会做家务?我来吧!你去忙你的工作。”
    “我没有工作了。”天和朝方姨说。
    “去写你的计算机程序。”方姨又说:“那个能卖钱,你爸爸当年就是这样发家的,你凭什么就做不到?”说着眯起眼,笑道:“去吧。”
    方姨放了张巴赫的唱片,挽起头发,熟练地戴上袖套,去接水擦窗。
    “天和?”方姨笑道:“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二十亿现金吗?”天和笑道:“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方姨拿出来一个航空母舰的模型,天和都把它给忘了,惊讶道:“是它!”
    方姨说:“我记得,这是天衡离开家以前,给你做的吧?我把它擦擦,不能用水洗,否则胶就散了,给你摆在房间里?”
    这个航母模型模构造相当复杂,塑料制成,是英国的皇家方舟号,光是缩微零部件就有三千多个,甲板上停的六十辆小飞机全是手工组装粘起来的。离家之前,天和的大哥闻天衡亲手做给最疼爱的小弟这件礼物,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它了,天和一时不禁想起了太多的回忆。
    方姨前去收拾,天和坐在小阳台上,楼下远处是个运动场,阳光灿烂,全是踢球的,居民区里则是一家面摊,五岁的时候,大哥离开家去上班时,带着两个弟弟——十岁的天岳与五岁的天和在楼下吃了这家的面当早餐,依次摸摸兄弟俩的头,说:“大哥走了,好好照顾老爸。”
    “大哥再见。”天和朝大哥挥手,尚不知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方姨打扫了一会儿卫生,拿着个粘筒过来粘天和袖子上的尘和小绒毛,天和打了两个喷嚏,低头看手机上,理财顾问发来的资产估值列表与拍卖指导价,家里的艺术品委托了两名估值师,开始估价了。
    “我不想让公司破产。”天和忽然说。
    方姨躬身,用粘筒在天和肩上滚了几个来回。
    天和说:“公司一申请破产保护,爸爸留下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姨没说话,回客厅里去,拿出咖啡与下午茶的蛋糕,放在阳台的小圆桌上,天和说:“可是这钱光靠我自己,也许一辈子也还不完,这些日子里,我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只要能保住爸爸的公司,我什么都愿意做……”
    巴赫的音乐从厨房里传来,bgm里,方姨回去做家务前,耐心地开解道:“天无绝人之路,不要着急,也别把所有的担子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过几天,说不定就联系上你二哥了。”
    电话响,天和看了眼,匿名,挂了。
    电话再响,天和再挂,电话第三次响,天和很想骂人,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提醒他,骂脏话是不好的,哪怕过得再落魄,也要保持基本的涵养。
    “您好。”天和戴上蓝牙耳机,客客气气地说:“我现在不需要贷款,借了也还不起,谢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需要多少?说个数。”
    天和听到那声音时,蓦然站了起来,手机从腿上滑落,掉出阳台栏杆,刷地从五楼直线坠落,掉进了楼下面摊老板的锅里。
    银泰大厦四十七层,俯瞰全城的健身房里,跑步声砰砰声作响。
    关越与佟凯在跑步机上飞快地跑着,关越穿着黑色运动短裤,迈开长腿大步奔跑,他的个头比佟凯略高一点,俊美的面容犹如大师手下的美男雕塑。一头短发上全是汗,皮肤因最近晒太阳而显得白皙,关越随手开了环境紫外线灯,戴上护目镜,面朝跑步机前的阅读器屏幕,屏幕上正飞速滚动着一行行的文字信息。
    “你阅读速度太快了!”佟凯说:“调四档!”
    关越调低了文字速度,佟凯阅读的速度跟上了,跑步的速度却跟不上,几次差点打滑摔下去,最后只得放弃,不跑了。
    关越眼角余光一瞥佟凯,复又转回屏幕上,佟凯喘了一会儿,打量关越下体。
    关越:“?”
    佟凯:“跑这么快,你那个传说中的大法棍不会甩得很痛么?”
    关越:“滚,内裤干什么用的?”
    佟凯洗过澡出来,关越正躬身坐在器械椅上,握着哑铃往复提臂,听着伦敦今天的早间新闻,午后阳光照进健身房里,佟凯吹了声口哨,说:“我找对象去了。”
    关越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佟凯又问:“明晚相亲?”
    关越没回答,佟凯大大咧咧地坐到关越对面,摊开长腿,说:“相亲对象男的女的啊,哎?有照片么?看看?”
    关越看也不看佟凯,把哑铃换到右手,佟凯摸摸自己大腿,说:“小越越,我现在很好奇,你对男生有感觉多点,还是对女生有感觉多点。”
    佟凯只想逗他玩,又拿了关越手机,放在他面前,识别了关越的脸,解锁,打开聊天软件,手指随意地划了几下,发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照片,说:“哟!真漂亮,哪国的?人家给你发了这么多消息,你就回了一个字,能不能别这么绝情……我看看……乌克兰超模!哇——家里经商的?”
    聊天窗口里那女孩热情洋溢,说了好几句,又问关越是不是在忙,关越只回了一个字“y”,把天给聊死了。
    佟凯:“走了啊。”
    关越:“好运。”
    佟凯吹着口哨走了,关越把手机关机,健身房里的阅读器,电视全关了,起身放了张cd,开始做下一组俯卧撑。
    “年轻人!你知不知道煮这么一锅汤要多久,啊——呀!钱?你以为我在乎你这点钱?”
    “对不起,对不起。”天和在楼下面摊前,看着老板用一把大漏勺把手机从锅里捞出来,被溅了一身汤的老板娘在旁叉着腰,怒气值满点。
    耳机里头,那个熟悉的声音又说:“又惹事了?”
    手机掉进锅里后,通话还在继续,天和戴着蓝牙耳机,赔不是、付账,总算拿回手机,说:“你是谁?”
    那个声音说:“装傻有意思么?看到你家公司上新闻了,聊聊吧。”
    天和按着蓝牙耳机说:“给你三秒时间,再拿我寻开心我挂了,三、二……”
    那声音带着一丝诧异:“怎么听出来的?”
    天和说:“你不可能瞒得过我,到底想做什么?”
    “嗯,还是穿帮了。”那声音里带着笑意:“闻天和,初次见面……”
    手机自动关机,通话中断。
    天和马上看了眼手机,按电梯上楼,方姨出门买菜去了,天和回书房里,拆出通话卡,从书架下依次打开盒子,寻找备用手机。而就在他换卡时,搁在台面上的笔记本突然发出了声音。
    “希望不会吓着你,亲爱的天和。”
    天和停下动作,手里拿着备用机,转头望向电脑,那一刻,连破产也保持了语气平静的他,发出了一声疯狂的大喊:
    “你是ai——?!!!”
    从卧室到客厅,交响乐瞬间轰鸣,音箱齐齐奏响,电视、台式机、笔记本、在同一时间打开,关上。隐形的魔术师就这么悄然无声地降临在这不及一百平方的小公寓里,植物的绿叶在音乐声中震颤。
    紧接着潮水般的交响乐在数个音响中分了声部,同时环绕着这间小小的书房,将天和的精神意识抛向了宏大的世界……从滔天巨浪到电闪雷鸣;从暴风骤雨到山岳之巅;从神殿到废墟;从舞台到刑场——
    从地狱到天堂。
    天和保持着那入定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笔记本显示器,乐声逐渐沉寂下去,足足一分钟,天和没有说话,控制了家里所有音响的笔记本电脑,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天和打破了这沉寂,说:
    “嗨,你好。”
    “你好。”笔记本电脑依旧发出那熟悉的声音:“看来你挺喜欢我的打招呼方式。”
    天和马上将转椅滑到书桌前,检查电源,点开编程系统,飞速敲进指令,两手竟激动得不住发抖,仿佛置身梦中。
    “你可以通过语言与我交流,不需要再输入指令了。”电脑里那声音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用交谈的方式。”
    “这简直是个奇迹!”这是天和近十年来最为疯狂与震惊的时刻:“你是怎么出现的?!你是谁?告诉我你不是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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