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是她自原身的房中找到的。这二十天来不曾离过身。开玩笑,没个东西防身,她哪有那胆子在这思过崖待了那么多天。
虽然这带了跟没带一个样。真有啥事,一把小匕首能管什么用。
顾湄大是放心,沉沉的睡去。洞中有了个人,而且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她再也不用被每夜的虎吟狼啸之声吓的醒了过来。
过得几日,她旁敲侧击,也终于弄明白了这个师叔的身份。
原来他叫做赵无极,现年三十八岁,是上辈掌门人最钟意的关门弟子。本来身为天下第一大派的弟子,又得掌门青眼,前途不可限量。但十七年前他做了一件错事,造成此生最大的遗憾。遂自我放逐,天涯四处为家。昨日方才回了这华山。
顾湄知道这些之后,一直很想知道的是,十七年前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三十八岁,本当壮年,又是生的这样一副风华绝代的好样貌,但为何他的神色间总是郁郁寡欢?
赵无极不爱说话,日常做的最多的事只是望着顾湄,很专注的眼神。但顾湄总觉得她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
但每每顾湄唤他时,他便会笑了起来。一双本来毫无生机的眸子立刻便有了色彩,经常让她看呆。
两人在一处这般你看我我看你五日之后,赵无极忽然问她:“摇摇,我见你似乎并不会武功?”
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
顾湄大方点头,蛮不在乎的道:“是啊。不知为何,自从那次掉到了水里,醒过来之后不但以往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连武功也都忘了。”
失忆真好啊。什么都能往那上面推。
赵无极听得她这般说,眸中瞬间就有了怜惜的神色:“这件事我知道。摇摇,以后有我在,定然不会教任何人欺负了你去。那个庄秋容,要不要我代你去教训教训她?”
顾湄瀑布汗,师叔你不能这么为虎作伥啊。当初好像听说是红摇先推了那庄秋容入水的吧,怎么到了你这,竟然红摇是没一丝错的了,反而要去教训那庄秋容?
她急忙摆手:“不用不用。那些事情反正我都不记得了,再说都是同门,哪好意思下手。”
关键你说的这个教训,我有点怕。若是在我那个年代里,所谓的教训也就是打两巴掌之类。但为什么自你的口中说出来,我总觉得是断条胳膊断条腿之类的意思?
赵无极叹气:“我的摇摇就是心软。”
顾湄恶寒,什么叫你的摇摇?不要这么暧昧好不好啊师叔,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关键是这话她真心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无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伤心自己的一身武功尽失。练武之人,那一身武功均是得来不易,猛然的说没有就没有了,便是他也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对面这个小小的人了。
他哪里知道,顾湄此时心中想的却是,师叔哎,你什么时候下山啊?你整日的待在这,我真心的不自在。我这都多少天没看那话本子了。虽然说我知道那书生最后定然是会跟那小姐在一起,但我想看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啊。这才是关键好不好。早知道我就直接从那章洞房花烛夜开始看算了。
不得不说,这古时候的小说,其实比现下的要香艳的多。君不见什么□,什么品花宝鉴之类,哪个不完爆了现如今的那些所谓的□?
只是不知道那红摇是如何将这些弄上了山来,虽是藏的隐秘,但终归还是被自己找到了。
顾湄正在胡思乱想,耳听得赵无极又在问道:“摇摇,想不想再学武功?”
她懵然抬头,下意识的回道:“想啊。”
飞檐走壁谁不想,只是实在是太难了。有没有捷径可以走的啊师叔。
然后赵无极就真的给了她一条大捷径。
顾湄盘膝坐在石床上猛然回头,看着赵无极忽然花白的头发,心中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师叔,这是,这是?”
身子里暖洋洋的,似有一股暖气在全身四肢各处游走。她都要怀疑下一刻自己会不会爆炸开来。
赵无极喘着气,声音有些虚弱:“我已将我平生的内力传了七成给你。从今往后,你只需要跟我学些剑法招式,一般的江湖之人,定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顾湄又惊又喜,雀跃不已。亲们,内力啊。君不见郭靖这傻孩子原本跟着江南六怪时连个剑花都不会挽,可自从跟了王处一学了一段日子的内力之后,练起越女剑法来那身姿轻盈的,赵飞燕都自叹不如。再有虚竹,少林寺排名末辈的小和尚罢,地痞流氓都不一定打得过,可自从得了无崖子,天山童姥还有李秋水三人近两百年的内力之后,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再有段誉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书呆子,不也是四处吸了别人的内力收为己用?最后更是吸了鸠摩智那一身的内力之后才能将六脉神剑使的流畅。鸠摩智怎么着也算一流高手了吧?所以这也就是顾湄为什么佩服乔峰的原因了。想这三兄弟,老二老三都凭的不是真本事,靠着别人的内力成为一流高手,其实自己出了什么力吃了什么苦了?段誉了不起就是在神仙姐姐面前磕了一千个头,虚竹更甚,如果跟梦姑那啥啥也算的话。自然,那也是体力活。可看看我们的乔大帮主,三十载一朝一夕自己练成的功夫,遇强更强,一招降龙十八掌让天下武林之士闻之色变。想他当初所说的乔峰拜庄这四个字是多么的激动人心。哎呀呀,可惜一代帮主,英雄盖世,最后竟是落得那般下场了。至此就不得不批评阿朱姑娘几句了。你说都还没查清楚乔峰的父母到底是不是你爹杀的也就算了,你上赶着上去送死干嘛呢。你死了不要紧,可怜我们的乔帮主就从此孤单影只了,让我等看着实在是心疼啊好不好。
呃,扯远了。扯回来。
顾湄心中一时又是惊,又是喜,还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平白无故的得了人家练了半辈子的七成功力,饶是脸皮再厚的人,那也会不好意思的。
虽然她的脸皮也不薄。
她面上讪讪的:“师叔,你这样将你的内力给了我,我哪里好意思呢。”
赵无极叹息着将手放到了她的头顶,轻轻的摩挲着,缓缓的道:“漫说是这七成的内力,便是天下间再稀罕的物事,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替你取了来。孩子,这十六年来我从来没有照顾过你一天,苦了你了。”
顾湄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但心中还是暖暖的。这个人,是真心的在对她好,虽然可能是对红摇而不是对顾湄好。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既是顾湄,也是红摇。
随后的日子,她就一直跟随赵无极练习各种剑法,掌法。可惜她实在不算是个聪明的娃,剑法本就繁复,考的就是记忆力并领悟能力。但一来她资质本来就有限,二来也是个懒散的性子,一个月下来就学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还老是使错......
好在赵无极甚是有耐心,一招一式的教她。不对之处一次又一次的指出,然后忍受她再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
好吧,其实顾湄自己觉得,练武实在是太辛苦了。一天下来腰酸腿累不说,更是全身都散了架般,第二天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可赵无极虽是在其他方面对她甚为纵容,但在此事上断无商量的余地。顾湄不止一次的抱怨,发脾气说再也不练了。他总是轻轻的叹着气:“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但我不能一辈子的都守护着你,所以你最起码得有自保的本事才是。”
所以顾湄只好认命了,一招一式的练那些枯燥至极的招式。好在有赵无极的七成内力打底,纵是使出来的招式再无章法,但威力仍在。
有了内力,耳目自然也就聪敏了些。于是顾湄发现,其实这赵无极每晚都会离开山洞去另外的一个地方,直至天明方回。路线也永远都是那般,人在洞内深处一闪,而后便不见了。待得他再回来时,已是满身的露水。
顾湄也曾不止一次的去洞内查探,每一寸的石壁她都仔细的摸过,但还是没发现什么机关所在。
但她还是装着不知道。谁没有点自己的隐私呢,再说这个赵无极,他纵使真的有什么秘密,想来也不会对自己有害。
能将自己苦练了大半辈子的七成功力说给了红摇就给了红摇,又怎么会害她呢。再说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真的满满的都是怜惜。
所以顾湄很放心,既不问也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跑了一圈,感觉跟包大人又亲近了几分。千日捂白,不及一朝晒黑啊啊。
滚去敷个芦荟面膜去。
5深夜洗澡
日子就这般流水似的过去了三月,转瞬已是到了夏天。白日里赵无极依然细心的教着顾湄各种剑法和掌法,而晚间也依然是待得顾湄睡着了就去了另一个地方,天明方回。
只是他的脸色越来越不济。顾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日晚间二人对面而坐,忽然只听得外面惊天动地的一声,竟是打了个大雷。未几,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顾湄无意识的用手中的树枝乱戳着面前的火堆,抿着唇不知道到底该说不该说。
以往晚上也有下雨的时候,但赵无极依然还是会出去,天明回来的时候虽是身上的衣服是干燥的,但顾湄知道,那是他用自己的内力烘干了,不想让她看出来而已。
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晚的雨下的有今晚的这般大。
她尚且还在纠结,耳中却听到赵无极在柔声的道:“今日练了一日的功,想来是累的很,早点歇着去吧。”
顾湄闻声抬头,只见到火堆对面的赵无极正在看着她。火光在他黑玉似的眸中跳跃,映出一片暖色。
“师叔你今晚就不要出去了。外面雨下的太大了。”
这句话忽然就从她的口中脱口而出。但说得出来,自己却是愣了一愣,而对面的赵无极也是明显的愣了一愣。
半晌,赵无极方才叹息了一声:“摇摇,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顾湄先是傻愣着点头,过而又急忙摇头,忙忙的解释着:“我知道师叔每晚都会出去,到天亮了才会回来。但我真的不知道师叔晚上去了哪里。”
她原意是这将自己撇清的,但赵无极听得她这般说,沉默了半晌,反而是道:“这件事,你迟早也是应该知道的。”
“啊?”顾湄茫然的看着他。可是这事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了。
但赵无极已是接着在道:“摇摇,待得雨停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洞外的闷雷声终于是逐渐的停了,雨声也是慢慢的小了下去,终至于再也听不到。他站了起来,看着顾湄,轻轻的道:“摇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顾湄懵然的站起了身,心中想的却是,莫不成这个思过崖上还有其他人不成?怎么自己倒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了。
她随着赵无极一直到了山洞的尽处,眼光从始至终的紧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他每晚是怎么出去的。怎么这块地方自己敲敲打打了那么多次就楞是没见到有什么机关呢。
只见赵无极身子忽起,身形上移,已是碰到了头顶的某块岩石。而后只见他手腕一转,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侧面的岩壁上竟是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过道来。
顾湄目瞪口呆,她是四周的岩壁每一处都摸过了,连地上每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也都试过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机关所在地偏偏就是在头顶。
好吧好吧,就当我是那个门怎么推都推不开,但末了还是没反应过来,这门是要拉的才能开的2货吧。
赵无极身姿翩然下落,看着顾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过道里黑。摇摇莫怕,我牵着你。”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虎口处有一层茧,当是常年练剑所致。
顾湄抿紧了唇没有说话,任由赵无极牵着她的手,在漆黑的过道一路往下前行。
行不得半柱香的功夫,忽然有微弱的光线传来。
她随着赵无极弯腰低头。待得再抬起头来时,但见夜空如洗,繁星点点。周边更是有无数的萤火虫飞来飞去。
顾湄大感惊诧。来这思过崖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但她竟然不知道这里会另有天地,且是如此的世外桃源。
赵无极牵着她的手一起朝前走。而她则是一路上东看西望,心中还着猜测着赵无极要带她去见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忽然止步。顾湄愕然,随后也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墓前立着一块青石碑,碑上镌刻的是,华山卓瑶之墓。
顾湄不解,抬头看着赵无极。
而赵无极已经是半跪了下去,消瘦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来回摩挲着石碑上的卓瑶三个字。
他面上的神情极为专注,一下下的,仿似他抚摸的不仅仅只是两个冷冰冰的字,而是墓中之人的脸颊。
顾湄觉得她应该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赵无极背对着她,极其缓慢的开了口:“这墓中所躺的,是我此生最为钟爱的女子。”
二十一岁的赵无极,华山高徒,鲜衣怒马,江湖人称无极公子。而卓瑶,正是他的师妹。
那一年元宵,他瞒着师父,私自带了卓瑶去上京赏灯。谁料竟在上京碰到了玄离教教主,慕容玄。
卓瑶本就貌美,慕容玄虽是已婚育子,但竟然对其一见钟情,出手抢夺。自己虽是拼尽全力保了卓瑶回山,但身份行迹已露。
玄离教教众压山之时,华山损失惨重。最后为免覆教之祸,他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和师兄将卓瑶交出。
他自此叛出师门,浪迹天涯。
顾湄沉默片刻,手扶上了他的肩膀,轻声的道:“师叔,节哀顺变。”
她实在是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这四个字。
赵无极回过头来,看着面上甚为纠结的顾湄,轻轻的笑了,忽而伸手来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