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灵半坐起身,惊恐地望向身旁躺着的男人。
那不是个陌生的男人,而是她认识的人,但也正因为认识,所以才更惊悚。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何况是人?
男人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缓缓睁开狭长的凤眸,眸中还残留着三分被吵的不悦和七分初醒的迷茫。
叶佳灵下意识地拉过被单死死捂住自己,却没想到自己用力太猛,竟将全部被单都扯了过来,男人精瘦健美如古希腊雕像般的身躯瞬间暴露在窗口斜斜落入的阳光下。
第二声尖叫再次在房间内响起,叶佳灵捂住双眼,颤声骂道,“连安易,你个臭流氓!”
男人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不过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此时的处境,面上仍是平日里那副淡漠矜贵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坐起身,走下床,随手捡起浴巾围在腰上后又重新靠坐在床头。
“睁眼,我们谈谈。”连安易十指交叉叠在腹部,一派漫不经心的样子。
叶佳灵听见动静后才放下捂眼的双手,将被套紧紧裹在身上,瞪着男人。
“趁人之危的无耻小人!”
连安易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文件夹,拇指悬在一个音频文件上面:“叶小姐,定罪要讲证据。你怎么就确定是我趁人之危?”
“不是你趁人之危,难道是我?”叶佳灵睁圆那双猫儿似的眼,单手拉紧被单,葱白的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还能强迫你一个大男人不成!”
“哦?不如你好好想想昨晚的事,再考虑是否要定我的罪?”连安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将手机放回身侧,“当然,如果你的记忆不够完整了,我这里还有侧面补充证据。”
叶佳灵本是不信他的,她的酒量虽然不太行,但自问酒品还是可以的,不可能出现“强占民男”的事,但见他言之凿凿,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丝疑惑,难道她真是“酒壮怂人胆”了?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揉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开始回忆昨晚的情形。
交往四年快要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劈腿了个家里有矿的白富美。她伤心难过之下跑去酒吧买醉,没想到两杯gin下去就开始头昏脑涨。
为免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她准备趁自己勉强还清醒的时候回家,结果还没走出酒吧就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恍惚间,她忆起,那个男人好像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
后面的记忆就断片了,再有意识就是初醒的情形。
她和连安易躺在同一床被子下,两人都是未着寸缕的状态。
据说那啥后身体都会有异样,叶佳灵低头咬着唇,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好像没发现哪里不对劲。但她以前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确定到底有没有“酒后乱性”。
不对,好像腰有点酸。这么一想,腰酸更明显了,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
叶佳灵小脸煞白,不论如何,一定是这狗男人的错!
一念至此,叶佳灵更愤怒了,不过情绪倒是稳定下来,她忍了又忍,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相对平静,哼笑道:“我昨晚喝醉了,能做什么?谁知道是不是连总觊觎我的美貌,所以才不择手段做出这种龌龊事。”
被她指责,连安易也不恼,只轻飘飘地甩出句:“喝醉了叫我阿易,睡过了就变连总。呵,女人!”
叶佳灵原想将他一军,没想到被他的话噎了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连安易重新拿起手机,调出录音文件夹。
“注意下。”他不紧不慢地瞥她一眼,在见到女人花容失色地攥紧被单后,才又说,“想始乱终弃之前先听听这个。”
始、始乱终弃?
很好,狗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说完他也不等她开口,拇指轻轻一划,点开音频。
“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别动,再动我就把你扔出去。”
……
一句句话语清晰地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间或还有东西被丢开的声音响起。
叶佳灵越听越生气,这男人有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居然说一位女士太重需要减肥?还要把她丢出去?就这样他还敢说不是他占她便宜?
“连总似乎太没有绅士风度了点。”叶佳灵真想戳破他那张堪比长城厚的脸皮,却又忌惮刚刚那种尴尬的场景再次发生,只能强压怒火,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连安易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将进度条稍稍往前拉了点。
“你说我哪里不好啊,他为什么要骗我啊。那女人有什么好的?”
叶佳灵听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你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男人似乎压抑着自己的不耐。
“你不许走,快说,快回答我,嗝……那、那女人有什么好的?明明都说好带他回去见我爸妈,他为什么要劈腿!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们四年的感情啊,嗝……”
“行了你,老实点!躺好!”男人长吁一口气。
“我不,凭什么他就能劈腿,我也要找男人!”
听到这句话,叶佳灵眼皮跳了跳。
“疯女人,你干什么!”男人有些气急败坏。
“来嘛来嘛,姐姐看你长得挺好,伺候好我了,少不了你的报酬!”
“你给我矜持点!看清楚我是谁!”
“矜持值几个钱,嗝,姐姐我就看上你了,你别想跑,嘻嘻——”
……
叶佳灵的脸都白了,虽然看不见具体的场景,但从对话里就能想象出她当时肆无忌惮的模样,居然真的“酒后乱性”了?
以前的她可没少鄙视这四个字,一个人连自己的行为都不能控制,那还叫人吗?所谓酒后乱性,都是给自己行为不检点找的借口。
现如今,她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只是男人的声线开始不稳定,言语间喘息声分外明显。
“你个疯女人,别动手动脚的。要再继续下去,我可就忍不住了。”
“放心吧你,姐姐我会对你负责的。嘿嘿,嘿嘿……”
“负责?我可是第一次,你要怎么负责?”
“当然是娶你啊,你放心,姐姐我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这是你说的,你会对我负责。”
“对,就是姐姐我说的。怎么废话这么多!你是不是不行,不行就马上滚出去!”
“你知不知道问男人行不行可是大忌!”男人咬牙切齿道。
录音结束在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中。
叶佳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真的不是她和连安易拿错剧本了吗?
当女流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谢邀……
“连总真是有趣,从哪里找来的电视片段。”叶佳灵还想垂死挣扎下。
连安易挑眉,似笑非笑道:“叶小姐不想负责也没关系,虽然我是第一次,但这种事毕竟不是男人吃亏。不过造假这个罪名我不会背,如果叶小姐不信可以申请专业鉴定。”
“别!”叶佳灵忙不迭地握住他欲打电话的手,恨恨道,“别让别人听到这东西。”
连安易看看覆在自己手背上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又看看因为她的动作而露出的精致锁骨,眸色深了深:“那你承认这是你的声音了?”
叶佳灵用力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看向他:“我认还不行吗?”
连安易缓缓摇头:“这么不情不愿,还是给专业人士鉴定下吧,我也不想被人冤枉。”
叶佳灵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咬牙切齿道:“哪有不情不愿,我很情愿的,真的,那就是我的声音。”
“那你打算怎么办?”连安易晃了晃手机,“当然,我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
叶佳灵腹诽:呸,你不就是那个意思,不然问我干什么?
“连总好歹是鼎瑞财团的执行总裁,以后的婚姻必然是商业联姻,利国利民,怎么能这么草率决定呢?”叶佳灵知道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陪笑解释。
连安易点点头,似是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不是?所以,要不你把录音删了,我们走出这个房间后就当不认识——”
在看见男人逐渐沉下去的脸色后,叶佳灵立马改口,“不,我的意思就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跟以前一样。你说好不好?”
连安易一语不发地垂下双眸,似乎在思考她建议的可行性。
叶佳灵眼巴巴地看着他,就等他点头应下。
“不好。”就在叶佳灵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连安易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什么?为什么不好?”叶佳灵大叫道。
连安易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没有要点燃的意思,只放在鼻端嗅了嗅。
“原本我确实没想要你负责。但——”他抬眸,将女人一脸迷茫的表情收入脑海中,轻笑道,“但你说的话提醒我了,与其以后商业联姻,娶个陌生人,不如直接娶你,至少我们还算‘普通朋友’。”
叶佳灵心底直翻白眼,可真给你脸了,普通朋友?充其量算认识好吧!
“冒昧问一句,连总这么急迫地要我负责,莫不是鼎瑞财团最近出现什么危机,需要冲喜?”
连安易一手撑床,微微侧身压向她,声音低哑魅惑:“等你成了总裁夫人,我就把财团上下所有账目都给你过目,有没有危机你一看便知。前提是,你能看懂。”
原本男人缓慢靠近的那点暧昧氛围被最后的话瞬间驱散。
她对于财务和数字真是没有一点天赋,从小到大所有的数学考试都靠大量做题来勉强应付。
这男人不是戳人痛处吗?
“连安易你个混蛋!”叶佳灵又急又气,忘了自己的情况,拉起床单就朝男人扑过去,那架势,大有不闷死他不罢休的意味。
连安易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从床上推倒在地,健硕的背脊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佳灵也因为用力过猛,只剩一双小腿挂在床沿,大半个身体都扑在男人身上。
男人镇定的表情出现丝丝裂痕,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一句话:“你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明明是你的错……”叶佳灵听到了那声巨响,也看到了他的后背生生从床头柜的边沿划过,再看他这表情,十有□□是受伤了。
心底的那簇火被愧疚抵消了些,说出来的话也不如刚刚那般底气十足,声音更是渐渐消弭在凝结的氛围中。
晨光穿过洁白的窗帘落在叶佳灵细瓷般的脸颊,反射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往日里灵动的双眸沾染了几分躲闪,纤长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
连安易眸光轻闪,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不顾刺痛的后背,双手拉起被单,将她裹在其中,抱回床上。
“盖好,别感冒了。我去洗漱,你再睡会儿吧。”
叶佳灵咬唇看向转身离去的男人,一道渗着血珠的红痕横贯在他精壮的后背。
应该……很疼吧?
“连安易!”叶佳灵突然出声。
男人的脚步顿住,微微侧身:“嗯?”
“那个,录音……”
“你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叶佳灵忙说,“我不是不想对你负责,但结婚得经过我爸妈同意,我不能自作主张。”
要是这狗男人一直噎死人不偿命,她还能硬扛到底,可他突然开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式她就束手无策了啊!
连安易目光闪动,声音冷静如初:“这是当然。恰好我今天没事,待会就跟你一起去拜访伯父伯母。”
随着关门声传来,理智也回到叶佳灵脑海里。她啪地一声捂住嘴,刚刚她都说了什么?愿意对他负责?她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一定是!不然不会说出那些话。
“烦死了!”叶佳灵大喊一声,扯起被单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算了算了,反正爸妈肯定不会同意她这么草率地结婚,更何况对象还是鼎瑞连家的连安易,到时候父母不许就不能怪她了。
正在刮胡子的连安易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唇角勾勒出一丝轻快的笑意,那笑越来越大,直至染满平日里清冷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