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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晋眸光冷戾,“你还恨我,觉得是我杀了你儿子。可是你奈何不了我,所以你叫我来,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让我放过你。而是要我和我父亲自相残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我还懂,挑拨离间对我没有用。”
    岳肖慢慢靠近,贴脸在铁栅栏上,吐字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晋抬眼盯他,轻轻一笑,眸光不屑,又十分轻蔑,“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哪怕是我真的和我爹拼个你死我活,你……也看不见了。”
    岳肖猛地瞪大了眼,双手抓住铁栅栏,怒声,“你这杀死我儿子的恶鬼!你不得好死!你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薛晋冷看他一眼,再不理会他,握着阿古的手往外走。步子并不着急,也不太慢,让岳肖看得更是怒火冲上三丈高,叫骂不停。
    从牢里出来,月上柳梢头,已快十一月的天,倾泻的银光更添几分寒凉。到了街道上,也并不热闹。两人步子不快,脚步声听得清楚。阿古只觉太静,抬头说道,“岳太师报仇心切,只怕真是在挑拨离间,让你们父子自相残杀。”
    薛晋默了默,才道,“他说的倒未必真是假的……三年前先皇驾崩,我爹投奔六王爷时,明知道一旦兵败,便会满门抄斩,可他还是放手一搏。他素来是把名利放在第一位,所以岳肖说的,我并不能一口否定。”
    阿古身为旁人听得也觉异常难受,“这种事要如何求证?”
    “查。查查我娘过世的时候和我爹升官的时段是否吻合。”
    “怎么查?”
    薛晋顿生感慨,“连我的妻子都不知我在吏部任职,也难怪如今吏部还有许多人不认得我。”
    阿古咋舌,“我当真忘了。”她只知道薛家人的职务都很清闲,薛升倒是薛家上下最认真做活的人。
    薛晋笑笑,“如今知道也不迟。”他轻轻松开手,提袖给她擦手掌,“原来我冒了那么多汗,你抓着不难受么?”
    阿古没有答话,一会才道,“明天我一个人去找我师父就好,你若在,他定会有许多隐瞒。等我问了他话,你再来对质不迟。”
    “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我会让金书陪在一旁的。”阿古说道,“你也得去吏部找陈年卷宗不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肯定不易找。”
    薛晋想了想,才点头。
    翌日一大早,两人起身去跟薛康林洪氏问安,早饭是一起吃的。用过饭,洪氏才道,“老爷,前日我去烧香,那住持说我面色不佳,我去求了支签,也说薛家最近家运不顺。问了破解的法子,说是家里有坟葬的不好,怕是要迁坟。”
    薛康林问道,“可说了是哪座坟?”
    “可不就是老六媳妇的那个……”
    正在喝茶的阿古一顿,好在是在喝茶,瞬间变化的脸色又恢复过来了,并没人看见。
    薛晋说道,“当年弟妹的坟不是请好的先生看过么?怎么这会倒有事了?”
    洪氏说道,“为娘也不知,只是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要不我今日再请两个城里有名的先生来瞧瞧?”
    薛康林思量片刻,说道,“请来问问吧,迁坟也不是小事。不过若真的对薛家家运有所阻碍,也不能小觑。”
    洪氏有他这话,心便安定了。那两人她已收买好,定能成事。
    阿古缓缓放下茶杯,如果让薛家发现那里面是一口空棺,只怕……大事不好了。
    ☆、第63章 狡兔
    第六十三章狡兔
    因空棺一事,阿古回到房里还在想对策。薛晋倒是觉得简单,“在他们派人过去之前,就先将他们母子杀了,也非难事。”
    不过是一滴毒丨药的事,同在一间大宅,他每日有百个机会下手。当年从棺木里救出阿古后,无瑕去找死尸替代,便合上棺木就走了。若是被挖出,见里面是空棺,少不得要节外生枝。
    谁想阿古却摇头,令他好不意外,“为什么?”
    阿古默了默走到窗边,看着渐渐高升的明月,说道,“如果杀了洪氏,你母亲的真相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了。”
    薛晋微怔,没想到她是在顾虑这个。
    “如果你尽快在吏部找到证据,兴许能赶在他们之前。毕竟开棺是件繁琐事,去滨州也得一段时日。只要你这件事尘埃落定,薛升母子的事,也无可顾忌了。”阿古说着,不闻其声,偏头看去,薛晋已走到面前,长眸看来,眼里神色辨别不清。她问道,“做什么?”
    薛晋说道,“想亲你一口。”见她一顿,他也默了默,“考虑到你可能会将我就地宰了,我便忍住了。”
    阿古看着他说道,“大仇未报……儿女情长对我来说是奢侈的东西。若一个地方错了,那我就死了。”
    无论对她来说,还是于薛晋而言,两人身上都有血海深仇,一日不放下,就无法解开心结。
    自己的每一分欢愉,在逝去的亲人和未曾得报的仇面前,都有负罪感。
    薛晋将阿古抱住,低声,“你不会死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都大难几次了,还不是好好的么。”
    阿古未答,也没有挣扎,倚在这可靠的怀中,得片刻安宁。
    翌日一早,阿古还没去金书住的客栈找方为,方为倒是先去了客栈找金书,给他带了吃的。
    金书见他放下东西就要走,好奇道,“师父是特地给金书送这些的?”
    方为笑笑,“本来不打算过来,途中看见这些,觉得你应当会喜欢,所以就买了。”
    金书略有奇怪地点点头,“那师父去忙您的事吧。”
    等方为走了一小会,他蹲在栏杆那往下看去,见他已走到街道上。这才锁上房门,下了楼在后尾随。
    方为走得并不快,走至街道中间,拐弯进了另一个路口。金书轻步跟上,可巷子直长,却不见有人在。他挠挠头,蓦地一顿,转身要走,却见方为站在巷口,拧眉看他。
    金书缩了缩腿,“师父……”
    方为问道,“是你师姐让你跟踪我的?跟踪我做什么?”
    金书咽了咽,果然师父和师姐都是人精,哪个都骗不了。
    方为默然稍许,说道,“我住在万福客栈,让你师姐来见我。”
    “是,师父。”金书见他真没有要拦的意思,忙提步跑了,找人去薛家送信给师姐。
    方为见他跑了,目光微敛。他去客栈并非只是给金书带吃的,而是试探金书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如果阿古知道他来京,那金书就是她的眼线,金书方才的眼神也颇为奇怪,他欲擒故纵,只要金书来跟踪,那就确定阿古已知道他在京了。
    金书只相信阿古和他,不会听其他人的话。那跟踪一事,也肯定不是金书自己想的,就唯有阿古了。
    想罢,他提步往万福客栈走去,等阿古过来。
    此时薛家众人刚用过早饭,为了不惹人怀疑,薛晋没有立刻去吏部。吏部他极少去,在那里任了闲职,一个月能去两次已是稀奇。自成亲后就没去过了,现在去倒也不惹人怀疑。
    他决定再过半个时辰,才动身去吏部。
    阿古还未出门,下人就送了信来,说是她的酒童让人送来的。展信一看,说他现在有些头晕,让阿古过去看他。这是当时她和金书约定好的暗语,她当即明白过来,起身说道,“我师父出现了。”
    薛晋微顿,“小心。”
    “嗯。”阿古将信交给他烧了,这才出门。
    金书已经等在客栈门口,不多久见她过来,迎上去招招手,让她弯身,附耳说了一番。阿古微微拧眉,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阿古往客栈都去时,总觉有些危险。师父帮她疗伤,在山谷里一起三年,教会她许多东西,她也想过也问过为何对她这么好。
    方为说觉得她可怜,要助她一臂之力。
    可如今想想,薛晋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也不知道。两人知道的是,方为无父无母,但很富有,可偌大的家业却不知从何而来。
    万福客栈在京城里的客栈中并不算好,房间陈设非常简朴。阿古坐在屋里看了一眼四下,房间窄小,连衣柜也没有。以方为的财势而言,这样的地方更像是修行的地方,像苦行僧。
    方为见她目光很快在房里游走一遍,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嫁给薛晋后,那股兽般的警惕已经消失,原来没有。”
    阿古收回视线,看着他的脸,“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嫁给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的兄长,却又不趁这个机会杀了仇人,难道不是已经没有复仇的心了?”
    “薛晋不同。”阿古说道,“师父为什么来了京师却让金书瞒住你的行踪?不告诉我?”
    “怕你分心。”
    “分心?”阿古想到等会要说的话,便觉背叛感涌上心头,“那为何如今肯见了?”
    方为笑看她,“你在怀疑为师什么?”
    “阿古不愿怀疑您,只是有些事,实在想不通。当初薛晋将我交托到你手里,你却告诉他我死了;明明是你让薛晋去山谷,假意做戏给金书看,再将我顺利带进京师,但你依旧说不认得他。”
    “薛晋不会骗你么?你宁可相信一个认识三个月的男子,也不愿相信悉心教导你三年的师父。”
    “师父……”阿古抬眼看他,“让阿古摸摸你的脸吧。”
    如果是易容,不管技艺再惊叹,只要找到脸皮贴合的边缘,就能知道是否有易容。
    方为眼神已顿,眸光越发的冷,盯着她渐起丝丝残酷意味。
    守在外面的金书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同寻常,心也揪紧了。
    不要打起来,也不要吵起来,他不要二选一,不要二选一!
    阿古又开口道,“师父,让徒儿看看您的脸,看看……您真正的脸。”
    方为冷声,“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是谁帮你解了毒。”
    “阿古没忘,只是师父的所为,让徒儿惶恐不安。”阿古喉咙微干,“徒儿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当年您曾说过一个法子,可以让薛家一夜之间覆灭。只是徒儿觉得太过残忍,太过牵连无辜,没有听从。后来您才开始教徒儿设局,杀该死之人。而今想起,却觉得,您提的那个法子,好似并不简单。”
    当年她毒素未除,每日疼得浑身发抖,身有万剑刺来。如果不是有报仇的决心,只怕她早就死了。而那时方为便对她说过一句话“要除掉薛家并不难,借皇帝的手即可”。
    而那借刀杀人之法,便是让她成为善酿者,进入薛家。再进宫献上毒酒。酒里的毒会隐藏几日,哪怕是当时太监品尝过,也不可能当场发现。等皇帝毒发后,宫里自然会彻查。到时候查到薛家头上,那薛家便是灭顶之灾。
    阿古当时不愿伤及无辜,开口否决。方为便没有再提,而今阿古却觉得,方为对害死她的仇人中所说的计策,对薛家的最狠最毒辣。
    “师父,你跟薛家有过节?”阿古许久才说这句,留心他的神情。虽然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可还是让她在他眼里看出了异样。
    方为淡声,“没有。”
    “那为何要隐瞒那么多事?这次你来京又是为了什么?”
    阿古逼问着,方为仍是没有回答。直到她再问一遍,他才说道,“阿古,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只是有许多事而今并不能告诉你。只是……”他俊眸已有戾气,“帮师父这一回,将你酿制的酒做成鸩酒,献上去吧。为师的心愿,唯有让薛家覆灭。”
    “不可能。”阿古这回肯定他跟薛家有仇,却仍不知缘故。
    方为怒声,“三年恩情你就如此偿还为师?枉费我多年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却这样辜负为师。我苦心布局三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看见薛家覆灭,你当真让为师失望……”
    声音里含着莫大的痛苦,阿古知道仇恨可以让人心恶毒起来。师父也定是和薛家有过节,可是她不能牵连无辜的人。该死的是洪氏和薛升,一旦毒酒一事被揭发,薛家上下百来口人都要连坐没命。
    她办不到。
    “阿古……”方为怒目盯她,“答应师父吧。”
    阿古仍是摇头,见他双目赤红,已起身准备离开,“师父如果再做纠缠,阿古下回唯有让薛康林亲自出面和您对质,看看当年有什么恩怨了。阿古决心已定,不会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师父另寻他法吧。”
    说罢她提脚便走,若他真的动起手来,她并不是对手。
    “阿古!阿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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