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不仅累,而且饿。她吃不惯日料,中午就吃了几口,现在已经心慌了。她揉了揉脑仁:“你们是不是都已经习惯了?”
叶未匀道:“跟时代合作压迫性是强了点,但人家也专业,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像其他的小客户,什么都不懂,还什么都要插一脚,弄得鸡飞狗跳,结果还不好。”微微一顿,“秦雪兰算是个例外了。”
叶阳噗嗤一声笑了。
叶未匀又道:“不过好在大物料上她没决策权,顶多是催一催进度,提一些小的修改意见罢了,也还好。”
叶阳叹息道:“你们比较幸运,我这边可全部都笼罩在她的魔爪之下。”
叶未匀道:“其实人不错,就是脾气有点急躁,说话也不讲究,容易伤着人。”
一想到秦雪兰,叶阳就很忧伤,她道:“或许是我们磨合的时间还不够长吧......”
音响里流淌出一段慢调,叶阳没再说话,跟着听了一阵,觉得耳熟,道:“这是……”
“别告诉我,你还知道。”叶未匀很讶然。
叶阳努力去想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段曲子。她觉得那东西就在嘴边,但就是想不起来。
叶未匀见她想得艰苦,好心道:“要不要我提示一下?”
叶阳立刻拒绝了:“不要,我一定能想起来,千万别说。”
但一首曲子播完,叶阳也没想起来,只好放弃了:“我记得一幅画面,应该是西部片里的,阳光很充足的森林中,一个西部牛仔和一个蓝眼睛少年并排骑着马,马与马之间扯起了一根绳子,他们边走边晾衣服。”
叶未匀道:“《西部慢调》。”
叶阳顿时想起来了,笑:“我就说是部西部片,这是它的配乐吧?”
叶未匀点了点头。
叶阳忆起来:“这电影是在x影节上看的,14年还是15年那一届,正好家门口的电影院有电影节的展映厅,我闲着无聊,看还有余票,就买了一张。这电影连字幕都没来得及做,就在银幕最下方放了一块字幕屏。晾衣绳的情节出来后,整个影厅哄然大笑,印象比较深刻。”
叶未匀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
叶阳惊讶道:“真的?”
叶未匀道:“蓝家园的星河影城,对么?”
叶阳一听还真是,就笑了:“x京真小。”
叶未匀笑:“x京这地儿,说它小,它有两千多万人,说它大,其实地方来来回回就那么些。”
“可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叶阳喟叹道。
叶未匀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三十五。”叶阳看了一下时间。
“都这个点了,我说怎么有点饿了。”叶未匀笑,“饿吗,我看你中午好像没怎么吃,要不先去吃个饭?”
叶阳摸了摸肚子,道:“是快饿死了,正要问你呢,你想吃什么,我请,权当车费了。”
第15章
吃完饭, 已经九点多了,叶阳回到公司, 开始改新档期的营销方案。
十一点多的时候, 叶宽打电话过来,叶阳正写得热火朝天, 看了一眼,没接。
叶宽一直打,打到第三个, 叶阳还是担心叶宽有什么急事,就停下工作,拿起了手机。
叶宽在手机那头喊:“姐,你在干吗?”
叶阳一听他这句不自然的问候,就猜出了他打电话的目的了, 她波澜不惊道:“加班。”
叶宽嘿嘿一笑:“这么晚了, 还加呢。”
叶阳只做不知, 嗯了一声:“最近有点忙,你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先挂了。”
叶宽的笑声中依然带了点不好意思:“姐, 借我点钱呗。”
叶阳微微叹了口气,还真是一点没不错, 她道:“俩月前你才借过, 说好半个月之内准定还,现在也没还。没还就罢了,又借?”
叶宽哎呀一声, 道:“姐,我是真没办法,才来找你的。我朋友结婚,我得随份子,不随多丢人,你先借我点,让我应应急。”
叶阳无动于衷道:“你每次都有借口。一会儿吃不了饭了,一会儿发烧感冒了,现在又来同学结婚……你不是有工资么,也不求你攒钱,挣多少花多少不成么,为什么次次要借钱?”
叶阳这话不知说了多少次,可她没办法。若是别人,她可以挂电话,可这是自己弟弟,她不希望他一辈子都这样。尽管失望透顶,但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
叶阳总是对这个弟弟心软,因为老是想到他跟自己一样,父母都没怎么管过,很可怜。
叶阳没到江阴上学前,一直都带这个弟弟,虽然那时她才屁大点,但很有长姐为母的意思。后来,她去江阴,开始在学校住宿,不常回家了,这才渐渐的生疏了。只从跟爷爷奶奶的电话中知道叶宽学习不好了,整天跟人在外边混。叶阳大二那年,叶宽突然要退学,说他学不进去,不想在学校浪费时间,要出去打工。叶阳专门从x京回了一趟老家去劝叶宽,因为她知道,那是叶宽人生的拐点,可叶宽最终也没将她的话听进去,还是不上了。
叶宽先去上海待了一阵,没待下去。
又到四川的亲戚那待了一阵,也没待下去。
之后去了新疆,还是不行。
如今又回了江阴。
叶宽人不坏,只是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也不考虑将来,很得过且过。
叶阳以前跟叶宽谈过,问他看别人生活的那么好,他一点努力的动力都没有吗。叶宽说,遍地都是比他差劲的孩子,可人家也活得好好的,他干吗要那么拼。
叶阳原以为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不管有没有那个能力,至少都有那个心,所以对叶宽向下看的这个价值观,简直目瞪口呆。
叶阳有时把他批狠了,他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要努力,但这股劲头通常维持不了仨月。
叶宽还在哀求:“帮一下忙啊,姐,我不会没完没了的借,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叶阳仍旧无动于衷,只道:“每次都是最后一次,你觉得我还会信吗,你自己想办法。”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叶宽不死心,又打电话过来。
叶阳没有接,他就开始发微信,用那种很沉痛的声音卖惨。
叶阳没搭理他。
叶宽发狠了,问她到底是不是他姐,有这么见死不救的姐姐吗,不如直接把他拉黑得了。
叶阳还是没搭理他,但被他指责的有点心烦意乱。
她拿了烟,到楼梯间抽了几支,冷静下来后,才又回去接着写。
凌晨四点多,叶阳终于把方案写完了,之后又开始写排期。
早上七点多,把排期弄好,丢在公司的项目群里,艾特了王彦,然后就趴在工位上睡着了。
八点多,公司陆续来人,她才清醒。
九点多,王彦来了公司,给方案提了几点修改意见。叶阳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方案和排期改好,没问题后,她将方案和排期扔到了《我去往》的项目群里。
秦雪兰的反馈非常快,但没在大群里说,而是单独跟她聊的,说方案没亮点,有点平。她都觉得平,她领导估计会觉得更平,让他们再想一想。
王彦让全公司的项目组都先停下手头工作,一起开会,群策群力。
叶阳赶在晚上十二点前,把方案又交了上去。
十分钟后,秦雪兰再次单独跟她沟通,说方案比上版好点,但她仍然觉得不够好,不过先这样吧,明天开会看看领导怎么说。
创意这东西是无止尽的,只要有时间,它永远可以更好,而甲方永远希望更好。
叶阳想,现在幸好是没时间了,否则这一个方案能改半个月。
她收到秦雪兰的消息后,二话没说,就叫了车回家去。
她喝咖啡提神提得心慌,必须睡了。再不睡,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厥过去。
结果才刚一上车,就收到了张虔的微信。
三条语音,全是有关方案的,哪几个点太累赘需要删,哪几个点需要放大写,最后还给了她提了几个新创意,要她添进去。听着内容很多,但三条语音加起来不到两分钟。
叶阳下了车,进了小区。
夜里有风,小区树影摇曳,木叶的清香钻进肺腑,她在梧桐树下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脑子这才从缺少睡眠的浑噩中逐渐清醒。
叶阳又听了一遍张虔的语音。越发觉得他说得都是重点,没一个字是废话。不像秦雪兰的意见,永远是没亮点,太平淡……笼统到让她不知道他们甲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东西。
叶阳回了一个好的,从长凳上起来,慢慢往自己住的那栋楼去。
想起以前自己问张虔为什么没上表演专业。他父亲是话剧演员,他的外形又如此出挑,正好子承父业。
他说他从小就在话剧院混,能经常看到演员们排练。那种忘我,那种狂热,那种嘶声力竭,他次次看次次震撼。做演员,一定要有那种相信你无法相信的东西,并且全情投入的能力。他觉得演员是感性的,而他太理性,不适合。即便去做,也是二流货色,不上不下,会非常痛苦。不如置身事外,做个管理者。
现在想想,他做这个决定时,还不到二十岁。
很多人甚至包括她,大学毕业都还在茫然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而张虔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人生规划,并且一直贯彻执行到现在。
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了。
叶阳回到家里,打开电脑,靠着咖啡续命,奋战到凌晨四点多。
睡到九点多,起来洗了个澡,下午到时代去开会。
周嘉鱼已经先到了,隔着叶未匀仔细看她,笑:“你这满脸倦容,化妆都遮不住。”
“两天我就睡了五个小时,现在脑仁还突突呢。” 叶阳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周嘉鱼道:“这才哪跟哪,有你熬得时候,悠着点,别太猛了。”
叶阳问:“你们呢,怎么样?”
周嘉鱼道:“我们的简单,就把时间调了调,两小时就完事了”
两人正说着,秦雪兰过来了,悄摸悄的坐在王彦身边,低声问:“方案怎么回事,我们张总到底怎么说的?”
王彦同样压低了声音:“没跟我说,直接跟叶阳说的,改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完事,张总又说什么了?”
秦雪兰道:“我转他邮箱了,不知道看了没。”隔着王彦喊叶阳,“宝贝儿,过来。”
叶阳从座位上出来,问:“兰姐,方案还有问题?”
秦雪兰摇摇头:“张总除了让你改方案,还说什么了吗?”
叶阳把手机拿出来,翻出聊天记录给她看:“除了方案,什么都没说,把我也吓个半死。”
秦雪兰毫不客气的将手机接了过来,挨着将三条语音听完,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将手机还给了她,宽慰道:“估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跟你说了一下,没事,有事我顶着呢,把心收回肚子。”说着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