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袭白衣血斑点点,被震下山崖,从白雪污泥中抬起头。
半空中的剑光早就消失无影,身侧躺着两条幼小的尸体,软绵绵的像斩断七寸的蛇。
少年的目光长久盯着它们,直至霜雪满头。
那一剑能劈天斩地,他是天地间渺小的蝼蚁,只能龟缩在茫茫雪地中,束手待毙。
总有一日,他要把生杀予夺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
从未有过的念头,在少年脑海里闪烁了一下。
一点绒绒雪花,冻结了他的眼睫。
—
眼睫微痒。
不是冰凉的雪花,而是有人在用手指拨弄。
他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少女晕着薄红的脸近在咫尺,手悬停在他脸颊上方。
指腹上还停留着茸茸的触感,少年又密又长的眼帘错不及防地掀开,幽黑的眼眸望着她。
白梨手腕僵住。
他在枕上转过脸,眉目间有少见的温存,像一片干净的雪地。
白梨缩回手,改去掀帷帐,满脸通红:“我我、我下去了,你躺着吧。”
刚掀开一角的帷帐,又被打落下来,垂得严实,将光线都遮住了。
薛琼楼扯过她手腕,让她压到自己身上,绵绵地吻着她侧脸。手指擦着脊背移上来,找到那潦草系好的细带,轻车熟路地挑开。
衣衫从肩头滑落,她一把抱住他,埋在他胸前,耳廓通红。
少年翻身将她压到里侧。
如雨的流苏淅淅沥沥,如雪的珍珠扬扬洒洒,雨雪盖了两人一身,他又从这堆雪里,捧出温热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没有倒flag吧~
回忆承接48章
但这不是小薛做反派的真正原因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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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朝暮洞天(十)
醒来时白梨发现窗纱上有白霜, 起初以为是月光,走近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层薄雪。她打开窗户,不断有飞絮般的雪沫飘进来, 窗前玉阶上一片蓬松的白雪。
“原来海底也会下雪。”
地面仍是一片萧瑟秋景, 朝暮洞天却是一个四季错乱、昼夜颠倒的小世界。
她走到外面,脸颊上飘了几点雪花,湿润润的,几天几夜的黑夜终于卸下帷幕,瓦蓝的海面好似高远的天穹,鹅毛大雪便从海平面开始飘落, 玉阶旁的栏杆堆满雪, 镶嵌着一圈白皑皑的边。
白梨感觉自己头上被人揉了一把, 揉化了那湿漉漉的星点雪沫, 继而肩上一重, 一件暖绒绒的雪裘盖在她身上,紧接着带着绒边的帽子也扣上来, 将她整张脸蛋都埋了进去。
她转过头,看到少年站在身后,身上仍是那件单薄的白衣,面上流淌着明净的雪光。他双手压了压毛绒绒的帽檐,又长又软的绒毛把少女的眉眼都压没了。
“冷吗?”
她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推开,乌溜溜的眼睛像水中两颗杨梅, 刚想点头,又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招手, 好似有什么秘密,要他附耳过来。
少年微微俯身,便感觉脖颈里一阵冰凉。她手里正抓了一把松软的雪, 趁他倾身靠近,早有预谋地塞进他衣领里,学着他的语气:“冷吗?”
衣领上也沾了雪沫,贴上来的手心却是暖的。她好像怕他会报复回来,扔完这一堆雪,转身跑出老远。
薛琼楼捂着衣领,星点的雪沫早在手心化掉了,只剩下融融的暖意。
少女身形一顿,却僵在原地不走了。
雪地里孤零零地躺了一只鞋。
白梨便保持着一脚陷入雪地里,一脚悬在半空的姿势金鸡独立,还伸长了腿,努力想把那只鞋子勾过来。
“够得着吗?”身后有忍笑声。
她不服气地说:“够得着。”
白梨再怎么伸腿,鞋子始终和她隔着千山万水,她差点在雪地劈了个叉,身体歪斜着扑进少年怀里。
她被拦腰抱起来,又往后退向栏杆。雪裘的帽子被风吹下来,将她的视野笼成小小一片,只能看到少年走动间如浪花翻滚的衣摆,发尾的雪水仿佛蛛丝上沾着的露珠,零零星星地散落着。
“我鞋呢?”她拍他肩膀。
雪裘绒绒的长毛也擦着薛琼楼的侧脸,“扔了。”
“干什么扔掉啊!”
“湿透了。”
白梨沉默地搂着他肩膀,晃了晃另一条腿:“我这只鞋子岂不是也没用了?”
少年步伐停顿片刻,而后将她放到地上,在白梨震惊的目光中,干脆利落地踩掉她另一只鞋,白雪灌进鞋里,很快湿了一片,像海面上一头撞进冰山里的巨轮,凄凄惨惨地沉没在冰雪中。
“对啊,是没用了。”他惋惜地笑道。
什么人啊。白梨哭笑不得。
少年抱着少女,慢悠悠走向覆满白雪的栏杆,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一排脚印。
雪落时天地静谧无声,海底的雪便像倒映在水中的柳絮,岸边桃李闹春,水底万籁俱寂。
她坐在栏杆上,雪裘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少年站在她身边,变得和她一样高,白梨转过脸,还能看见他眼睫上沾到的飞絮。
像个琉璃做成的人,冰雕雪砌一般,内里都是皲裂。
白梨不由自主伸出手,在他头顶狠狠揉了一把。他从没受过这种待遇,顶着一头凌乱的乌发怔然望过来。
“我们堆雪人吧。”白梨侧身拢起一把雪递给他:“你来。”
薛琼楼微愣,坦诚地说:“我不会。”
“我教你啊。”
两人捣鼓了半天,白梨终于发现,他在这种事上格外地笨手笨脚,她甚至把鱼放了出来,两人一条鱼凑在一块一起堆雪人,最后堆出一个长着翅膀拖着鱼尾还有小爪爪的四不像。
白梨若有所思:“这是什么?”
“飞鱼。”薛琼楼点点它的脑袋。
一团小雪球滚了下来。
“头掉了啊喂!”
“急什么。”他轻声笑:“能接上。”
小雪球揉得滚圆,嵌在雪堆上。
白梨撑着栏杆,仰头看着遥远的海平面,大雪还在继续,雪落无声,远方深一道苍蓝,浅一道青灰,天穹与海平面界限缥缈模糊。
“好空旷啊。”白梨感慨:“这里没有鸟,也没有鱼吗?”
“有。”薛琼楼将雪做的“飞鱼”笼在手里,“这个。”
“它可以飞起来吗?”
屋檐下垂着冰棱,两道人影靠着栏杆,一站一坐,身旁有鱼儿游曳。
一抹白影,扑簌簌从手心飞出来,在这陡然响起的声音里,混入少年轻轻一句“可以”。
它拍拍翅膀,飞向灰蒙蒙的海平面,乘着轻盈的风,好似把那曾经撕裂的灵魂也放飞出去。
—
鹤唳山间。
云雾中滑出一只白鹤,翅尖拖曳着两缕白雾。
这是剑宗有身份险要的来访者时,才会放出的信号。围着石桌而坐、此刻毫无头绪而闷闷不言的四人不约而同站起身。
这个时候有人来访……姜别寒心中惕惕,没有继续枯坐下去,暗红僧袍的佛子也收起了桌上的信件,随众人一同拾级而上。
姜别寒带着重伤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还未跟断岳真人见上一面,等到了他师父的洞府前,却被告知断岳真人正在闭关。
“连我也不见?”他拉住那传信的剑宗弟子,不可置信地问。
那弟子支支吾吾的,闪烁其词。
断岳真人闭关的洞府并不出挑,是剑崖后一座小山峰,丝丝缕缕的剑气和山水灵气缠绕四周,犹如碧湖中被风吹起的细皴。
以往姜别寒离这座小山峰还有几里远,就能遥遥感觉到灼眼的剑气,如绷直的丝线纵横交错,现下这些丝线却都疲软下来,护山剑阵形同虚设。
师父闭关时,也不习惯有太多人在洞府附近,现下他却看到数不清的人影来来往往,嘈嘈切切。
山间云雾波澜不惊,却埋藏着汹涌的暗流。
“这里明显不对劲!”姜别寒说话间,已经往洞府走去:“你们是不是瞒了什么?”
那小弟子拦不住他,只能如实相告:“是……师父的腿伤又加重了……”
姜别寒遽然停下脚步。
“从前只是走路有点跛,现在……”小弟子吞咽一口,艰涩地说:“连走路都不行了。”
姜别寒愣了愣,脸色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师兄你把那个蹙金鼎带回来的第二日。”小弟子声音愈发低落:“你那会要去琅环秘境,师父不想让你分心,所以一直让我们隐瞒着不告诉你……”
这一字一句,仿佛都是一股洪流,最后聚为一片怒涛,席卷了愣在原地的姜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