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手下的针却无意刺到指尖,白里透红的指尖便透出一滴血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陈妈妈连忙上前把针线放一旁,拿起一旁准备给许澜的膏药往她指尖敷:“夫人原先技巧也生疏,若再刺着老爷又该心疼了,不若还是让红娘教吧,花式也多些。”
“我不!”
许母有些恼地瞪了陈妈妈一眼,明明早已是二八佳人,一颦一笑间蹙倒似个耍脾气的大小姐了。
许澜早已习惯母亲这般耍赖的模样,刚要帮忙劝着,就见许母转头对她说:“娇娇先出去,待我与陈妈妈学些好看的花式再来教你。”
许澜有些无奈,只得同意。
她想着这回 母亲给她带来了不少牡丹,样样都矜贵的很,怕那些丫鬟不懂照顾,便想着过去看看。
牡丹还未被安排好,个个都搬在一旁随意的摆着,也没什么样式,偏偏个个盛开得浓烈,倒也是好看的。
许澜站在树荫底下让丫鬟把牡丹摆好,又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才放心。
待说完,便觉得有些口渴了,她记得陈妈妈方才放在厢房的那碗梅子汤,镇着冰,喝起来干爽得很。
许澜想着或许两人还在做十字绣,毕竟她母亲学这些向来都是懒洋洋的,若不是她要结婚了,或许这辈子也就那点半吊子的技术。
免得惊扰了她们,她特意走的偏门。
许澜的厢房不知为何有道偏门,设在院后,若不是她闲时逛了逛,还发现不了。
偏门设得比较后,很少有丫鬟在此经过,许澜轻轻推开门,刚想从那道屏风后走出去,就听见一些细碎的抽噎声。
是许母的。
“我,我就,这么一,一个女儿,你们为何这样对她……”
“夫人,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们下人可以决定的。”
“下人!下人!也不见得你劝过夫君!”
“……”
第二十六回
“三小姐。”
一个丫鬟端着茶从后门进,见到许澜站那里还吓了一跳,连忙屈身行了一礼。
里面的声音瞬间凐灭,许澜微微颔首,走了进去,就见许母正低头缝十字绣,听到声音还抬头笑着说:“你这丫头,出去一会就满头汗了。”
如果不是她眼角隐隐的泪意,许澜甚至觉得她刚刚听到的是个幻觉。
她转头,对上陈妈妈探究的眼神道:“陈妈妈,你方才给我端来的梅子汤呢?外面日头太晒了,我实在是渴的很。”
陈妈妈笑着把梅子汤端上,道:“小姐要不要先去沐浴一回 ,也清爽些。”
许澜想着也是,接过一旁的丫鬟取来的衣裳便转去了屏风。
因是临时起意,浴桶中的水还有些烫,一旁的丫鬟一边试水一边往里面勺一勺凉水。
许澜也不把衣裳放下,就这样抱着怔怔的看着水面。
水面起伏,映出一扇精致的屏风,一面半启的窗户,一个窈窕佳人。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浮华虚梦,人死而复生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何况,她越走近真相,就越不能接受的她所窥见的一角。
从前,许澜觉得陆肆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但平时看见的他却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甚至很多时候都在忙于朝政。
从前,她觉得是她害死了许府。如今却发现,可能这其中还藏着什么隐情。
可即使发现了那么多,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费尽周折,也不过得到几张祖父的纸而已。
突然有些委屈的情绪潜进她的心房,许澜眼睛一红,眼泪就没进水里。
丫鬟早已退下,这是她一贯的习惯,沐浴身旁不带人。
许澜猛地发现,便是连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也了解她甚多。
而她永远都一无所知。
那老天让她重来一回 又有什么意义呢?
*
沐浴后,许澜又陪许母学了一会十字绣,实在是学得不耐烦,便推辞着陆禧千来找她,尔后走了。
陆禧千近日未来寻她许久了,似乎是在忙什么,每回 见到她都是笑意满满的。
许澜瞧着也无事,便想去找她聊聊。
毕竟陆禧千一向是个活泼的,总能给她带来许多欢喜。
陆禧千的院子离许澜比较近,她便不再坐坐辇干脆步行去了。
因尚初春,许多花都没到盛开的佳季。
许澜走得累,身旁的花也恹恹的,她看着正心烦,上前猛地把一朵海棠花苞扯了下来。
“许姑娘倒是好兴致。”
被撞见恶行,许澜心一虚,转头便看见陆肆站在那里,旁边还跟着贺九。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已经平静下来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她抿着唇站在那里,眼尾晕开一片桃花瓣似的红。
她道:“陆肆,若是我在桃花败季注定要死了,你能替我照顾我娘吗?”
原本还带着闲适的笑意的陆肆脸一下子沉下来,他道:“你倒是挺自觉,还未下嫁便托付往后了。”
许澜也觉得自己做了傻事,只是恼地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待她走后,陆肆眼里却染上一层阴霾:“她们做的事被许澜知道了?”
“贺二并未传来消息,想来是没有的。”
“让他记住,”
“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男人说着话,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无端得让人心生寒意。
贺九点了点头,他早就明白。
男人平日的模样,孤高清冷不好亲近,心底里却藏溺藏着阴狠暴戾,蛮横恣睢,就像头被拴着链子的野狼。
而那根链子,就是方才经过的许澜。
第二十七回
许澜出嫁那日,满城围观。
倒不是因为有多盛大,只因她与楚王王妃恰好撞上了同天结婚。
谁也不知青玉做了什么,那楚王王妃竟也让这个一看便是心机极重的女孩入了楚府,甚至还给她准备了厚重的红妆,即便楚祁当时反应很是激烈。
此时女子结婚无外乎就那几个时辰,因此许澜从借住的宅子里出来时竟碰到了青玉的马车。
此时,许澜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外头的一切皆不清楚,直到陈妈妈撩开帘子颇有些为难的说:“小姐,楚王妃让我们让路。”
楚王妃让一个妾让路,那的确是不得不做的,但青玉从前也不过是个陆府奴才罢了,如今倒是这般趾高气扬起来,实在让人愤愤不平。
许澜原本想着让路,突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楚祁来了吗?”
正妻与妾的地位截然不同,自然婚礼也是大相径庭的,比如,陆肆可以不来接她,但楚祁不可以。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陈妈妈有些小心翼翼的回 答:“回 小姐,楚王来了。”
陈妈妈还想在安慰一下小姐,就见许澜把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
陈妈妈:!!!
“小姐,万万不可啊!”
她有些惊慌的想把盖头再给她盖上,却被许澜用手格开:“无妨,我就见见正妻的结婚时的样子。”
说着,就撩开了车帘。
楚祁正魂不守舍地盯着那里,就见人影晃动,一只纤纤玉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了半张娇艳的面容,敷粉抹脂,黛眉花钿,面靥斜红,最后一点樱桃樊素口,娇嫩如那精心饲养的玫瑰花瓣。
出嫁的女子一概要开脸的,其实那开脸的嬷嬷已些许宽容,但到底是被养的娇气的人儿,眼角瞬间就泛起了红,如今那红印尚未褪去,眼角甚至隐隐可见泪意,倒是一副见我犹怜的姿态。
楚祁无端心一痛,心下就有些恼了。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佳人竟被一个不懂风情的野狼卷去就算了,竟还是当了妾!
待佳人隐去后,他又挥了挥手道:“让路。”
于是满当当看不见尽头的红妆与一干骑兵们,纷纷侧边靠,硬是挤出了一条空荡荡的道来。
许澜察觉马车再次动了,才心满意足地拿起一颗红枣扔进嘴里,心安理得地从青玉的马车旁晃悠悠的过了。
青玉的马车内,她也身穿一袭大红喜服,此时正直挺挺的坐着,等着许澜给她让路,结果等了半天,就见自己的马车往旁边移了一下,还有马车外婆子丫鬟们掩不住的讥笑声。
她气得发颤,但也只是用力攥紧了手中纹着牡丹的红色手帕。
即便让路又如何?青玉决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失仪的姿态,毕竟如今的她即将成为她所一直梦寐以求的王妃。
*
本身许澜就住在陆府里,只是因为婚嫁不方便,便随意借住了一座府邸,实质上还是离陆府十分近的。
她只觉得马车又晃悠了一会,便缓缓停下了,许澜知道接下来便是跨火盆。
她有些害怕。
“夫人。”
玉石之声,如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