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娴熟轻巧地一敲,他垂下眼睫:“玩会儿再说。”
季归鹤淡淡一笑,没有穷追不舍, 转回电脑屏幕前。
沈棠收敛了心绪, 怔怔地盯着游戏界面, 没有动作。
脑中光影翻覆, 总是涌现多年前那个冬天……和季归鹤在剧组的半个多月。
说来奇怪,那时他不算太火,充其量挂着个童星天才的名号,演技亦不如何, 还得季归鹤时时来教,甚至那部剧也不是他想去演的,让他一个小小少年扮成姑娘, 在脸上涂涂抹抹,还得穿上小裙子, 多伤自尊啊。
但是在那个剧组里的时光, 却是迄今为止最开心的回忆。
他辗转过许多剧组, 鲜少遇到同龄人, 大多时间不是低头看剧本背台词, 就是仰着头看匆匆忙忙的大人们, 安静乖巧地一个人待在角落,不给人添麻烦。
季归鹤却主动来搭了话。
他给的巧克力很好吃。
他握过来的手也很温暖。
为什么不欢而散之后却难以忘却,多年再见后又耿耿于怀?
季归鹤为什么……是特殊的那个?
脑子里乱糟糟的,好似白纸上画上了无数杂乱的线条,问号的答案就在每根线的尽头,他得将这些线条一条条整理好,寻找出始末。
他模糊地知道尽头是什么。
但是他不敢。
有什么涌在胸口,热意难挡,却又被冷冰冰地压了回去。
沈棠胸口沉郁,轻轻喘了口气。
他和徐临的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徐临浇筑心血,耐心宠溺地养大他,为他吃了无数的苦,虽然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但他都看在眼里,历历在目。
从童年到少年到现在,父母在他的人生里都是缺失的角色,扮演这两个角色的,就是当年见面时,尚显青涩、却满腔善意的徐临。
老妈子总希望他能任性一点,但他知道他不能任性。
沈棠觉得头疼,逃避一般,再次压回心底隐约的答案,抬眼看了眼屏幕,茫然不知道干点什么,随手换回大号,跳出条好友消息。
是那个花里胡哨的非主流小菜鸡。
小菜鸡:好久不见,大佬!我有个哥们儿新入坑,听说您技术高超,想拜师学艺,您老收徒吗?
沈棠反复看了三遍,茫然地打了几个问号过去。
小菜鸡:哎嘿大佬您有喜欢的明星吗?我哥们儿路子广,你喜欢谁他都能给你弄来签名,怎么样怎么样?
沈棠心想我不仅能得到签名,还能坐一块儿聊天打屁吃饭。
他生出点啼笑皆非,刚才的烦心事被抛到脑后,随意打字回复:哦?比如?
小菜鸡飞速回复:比如季归鹤!你知道季归鹤吗,就那个大帅比!
沈棠:“……”
沈棠斜了身边的大帅比一眼。
大帅比刚刚被虐过几把,正在默默练习技术,敏锐地察觉到视线,侧头看他:“嗯?”
“……没事儿。”沈棠转回头,心情复杂地盯着小菜鸡的那句话。
半晌没得到回应,小菜鸡似乎是担心沈棠不喜欢季归鹤,立刻又报菜名似的报上一堆人名:大佬别介!你喜欢沈棠吗?洛遥沅呢?宗溟?陆重庭?叶南期?
乱七八糟的一堆名字,基本个个眼熟。
沈棠:………
沈棠瞅着季归鹤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应了:行吧。
季归鹤的游戏对话框闪了闪。
龚明:成了!季哥,我和大佬说你是新手,你这号段位还挺高,换个号加他吧。
季归鹤小心地挪开了点显示器,不给沈棠看到自己在找外援。
沈棠纳闷地瞅了眼季归鹤,思考了一下,又随便上了个小号,加了小菜鸡发来的那个人。
id大概是滚键盘随手搓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朴实英文字符,瞅着确实挺新。沈棠还是头一次在游戏里收徒,琢磨了会儿,和新认的小徒弟打了招呼,顺便问他懂不懂基础知识。
季归鹤瞅着对话框里弹出来的问题,谨慎回答:来玩之前做过一点功课,大概知道些。
沈棠顿觉满意,就喜欢这种会提前做预习的人。
他啪啪啪敲字:实战出经验,带你玩两把。
高手做事果然简单粗暴啊。
季归鹤想着,回复:好啊好啊。
屋内的气氛和谐一派,沈棠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带小徒弟溜一圈上上分。
刚准备排,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季归鹤眉头一蹙,敲字过去:有人敲门,稍等。
沈棠放下手,转身趴在椅背上,瞅着季归鹤去开门,心想真巧。
来的果然是洛遥沅,和粉丝见面后就急匆匆地杀了回来。
洛遥沅敲了半天沈棠的房门被动静,过来见沈棠进了狼窝,简直肝胆俱裂,瞅着屋里的倒霉孩子叉腰喊:“沈岁岁!给我过来!天天玩游戏天天玩游戏,你钻游戏里去了?别给人带坏了!”
带坏人的季归鹤淡淡扫了她一眼,往门框上一靠,并不打算让她进门,向来含笑的嘴角微微一弯,刻薄的话即将出口。
眼见大战要爆发,沈棠顿感头大,匆匆打字告诉小徒弟有事下次见,便关了游戏,起身道:“行了,我回去了,你们俩当心给人拍到。”
季归鹤垂下眸,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清甜的果香在鼻端一掠而过。
他忽然伸手,轻轻按住了沈棠的肩,俯下身,灼热的气息逼近,声音轻轻的:“岁岁,我等着你。”
沈棠的睫羽颤了颤,雪白的面容上一时没有表情,脚步只略略一顿,便继续往前,被洛遥沅拎着远离了这屋。
季归鹤望着沈棠离开,才回了屋,坐回到电脑前,高人师父有事先下了。
算了。
季归鹤心想,来日方长。
游戏怎么样不要紧。
日日看着沈棠在眼边……他快要等不及了。
沈棠没能回房间,被洛遥沅一路拎着回了她的屋。
洛影后对自己的要求高,回来的路上却让助理去买了份蛋糕,就放在桌上,坐下了推到沈棠面前,见他低头吃东西的乖顺样子,又消了气,托腮道:“岁岁,我发给你的东西都看了吗?”
沈棠头也没抬,嘴里含着东西,难得还口齿清晰:“《防狼指南》,《渣男图鉴》,《三十种鉴别大尾巴狼的方式》,《小白兔饲养手册》……你发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
洛遥沅:“学习。”
“学习怎么当头大尾巴狼?”
洛遥沅大怒,砰砰砰拍桌:“沈白兔同志!请搞清楚你的定位!”
蛋糕味道不错,就是小了点儿,几口就没了。沈棠抽了张纸巾,淡定地擦擦唇角,掀起眼皮看她:“大嘴,我是哪儿让你产生了误会,觉得我像小白兔?”
洛遥沅抱手冷笑:“你去发个自拍,问问全国人民,看看谁觉得你不像。”
“……”沈棠道,“好了,终止这个话题。”
洛遥沅撩了撩秀丽的长发,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放缓,却隐含严厉与警告:“明星是公众人物,尤其是粉丝不少的明星。虽然咱不搞事,就老老实实拍戏,但也不能让粉丝失望。而且,你也不想让徐哥失望的,对吧?”
沈棠没什么表情:“大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洛遥沅抬起眼,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非要不如他的意,这几天的暗示几乎成了明示:“你听得懂。岁岁,别给狼叼走了。”
小孩儿死倔又顽固:“不懂。”
“非要我挑明?”洛遥沅挑了挑细眉,“季归鹤对你……”
心底不能触碰的地方忽然被狠狠一戳,沈棠轻轻吸了口气,霍然起身,打断她的话:“谢谢你的蛋糕,明年再请你吃。”
不等洛遥沅再说,他直接回了房,烦躁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打开手机一看,五分钟前,徐临发来消息,先是手忙脚乱地强行解释盛总的话,严厉澄清他们俩是纯洁得堪比雪花的同事关系,随即心虚地嘘寒问暖,嘱咐他早点睡。
这么多年了,只有徐临,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当成自己的孩子宠着。
沈棠眼眶微热,语调轻松地回了消息,摊平四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都是错觉吧。
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然而睡一觉起来,并没有好。
离下周末越来越近了。
沈棠开始焦虑,洗了把冷水清醒清醒,却依旧没能挽救心神,本来鲜少ng,一早上却连着ng了三次。
季归鹤跨出了第一步,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沈棠的反应,就发现沈棠在躲他。
他反思昨夜是不是太急了点,或许也不急,沈棠不是那么迟钝的人,演员对情绪敏感,沈棠应当早就察觉到了。
季归鹤沉下心神,安静地等待沈棠的答案。
两人的气氛颇为微妙,剧组员工们屏息静气,路过俩人时都小心翼翼的,心里发苦,生怕被牵连。
两个男主演,一个男主演和女主演间的修罗场。
这个剧组的氛围真是太不友好了!
直到七夕前一天,沈棠依旧没有答复。
今天最后一个镜头是沈棠和季归鹤的对手戏。
心理治疗所里灯光柔和,倾泻而下,轻柔地抚过洁白的墙壁、挂画、桌椅,一路水迹般蔓延,最后落到了窗边体态修长的医生身上。
桌上的绣球花要死不活的,蔫了半边。
虞楚的手指轻轻拂过,动作温柔,带着点点惋惜,转头去看侧面坐着的病人:“齐先生,最近你很少过来。”
齐启鸣靠坐在沙发边,抱手看着窗边的医生。
宽大的白色衣袖将他的身体笼罩着,面容看似清冷,神情却很温和,窗外的光投射进来,斜映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侧容。
齐启鸣盯着他道:“因为一点烦心事。”
虞楚提起洒水壶,仔细而缓慢地给娇气的小绣球浇水,不紧不慢地问:“还是因为上次的事?”
齐启鸣斟酌了会儿,开口道:“虞医生,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虞楚仔细打量着蔫了的绣球,听到身后的侦探道:“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抚摸着花瓣的手指微僵,沈棠背对着镜头,有几秒失去了表情,无声抬起头,和季归鹤对视了一眼。
对方沉静地看着他,眸光依旧是温和、宽容又充满耐心的。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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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的顾虑是很多的~
感谢投喂,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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