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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卫炽?镇北侯卫大将军的儿子?”
    谢匡奕对着对上了卫炽漆黑的瞳仁。
    说起来这卫炽也算是奇人。
    当年卫老侯爷与北方羯族打仗,澧朝援兵迟迟不来,朝廷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后退,镇北军弹尽粮绝,老侯爷被羯族首领之子年仅十八岁的滕利所擒,最终被杀。卫夫人不堪受辱顺着老侯爷自尽,而年仅八岁的卫炽被羯族人所俘,在草原上流浪了八年。
    镇北军残部在这几年慢慢集结找到了小侯爷,拥立小侯爷为新主。这卫炽却也是个军事天才,年纪轻轻携五百余人突袭羯族厄特鲁部,把厄鲁特部打的落花流水,歼敌二千余人。
    此次他进皇城便是受赏,顺便袭了镇北侯的爵位。
    卫炽回他,“你是定南王之子,谢小王爷谢匡奕。”
    谢匡奕一旁说着,“常听父王说起当年卫老将军如何英雄盖世,只可惜…”
    卫炽知道,在他父亲与羯族打仗到紧要关头,定南王苦求增派援兵,保住西北,保住镇北军。父亲战死后,被奸人所诬,也是定南王进谏,保住了“镇北侯”的爵位。
    天元帝为这恼了定南王,只从此之后定南王被逐出权力圈,屯兵南境,再不过问朝事。
    “谢家对卫家有恩,而我卫炽恩怨分明。”他拱了拱手答到。
    “只这次你率五百人灭了他们两千人的部落,羯族王庭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想好好跟他们打一仗,用羯族人的血来祭我澧朝千千万万死在沙漠中男儿。”
    雨给皇城加了一丝朦胧的水气,远远看去烟雾缭绕像置身于仙境,与西北风光大相径庭。卫炽望着这个从未上过战场,在南境温柔水乡里长大的王爷,他也许不明白,在西北下得不是温婉多情的雨,而是那冰冷猩红的血。
    “瑶瑚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窗户大敞,天元帝穿着寝衣临窗而站,风把他的衣服沁湿。
    景后拿着披风站在他身后,声音轻柔,“陛下,外面只有风声雨声。”
    “不对,你听由北方传来马蹄声号角声,那么响,你听不到吗?”天元帝脸色惨白得有些扭曲。
    “陛下。”
    景后想劝,但她也无从开口。
    卫炽打击了羯族厄特鲁部,羯族王庭震怒,十万骑兵由北向南,烧杀抢掠,以澧朝的国力当然无法抵挡,天启城危如累卵。
    “卫小侯爷…”天元帝若有所思,神色复杂。此次他的得胜归来,天元帝不得不赏,让他承了他爹镇北侯的爵。本想打发他回西北,奈何这次篓子捅的有点大,惹恼了羯族。
    兵权予他,只怕他回西北坐大。不予,眼前朝廷又并无一人能与羯族一战争。
    唯有和亲一条路可走。
    景后站在天元帝背后,仿佛洞察了一切,“陛下早些休息吧,也许明日一切都会好的。”
    天元帝把景后双手搂进怀中,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瑶湖,你放心,朕一定会护好你。”
    漏夜,皇帝歇下,景后惦记自己的小女儿,深夜前去探望,公主宫殿外影影绰绰站着许多宫人,进入内殿反而安安静静只有两个侍女在公主床脚下守着。
    皇后轻轻踏进来,站在床边问她的贴身侍女,“公主几时睡的?”
    光华的贴身侍女月见轻轻答,“回娘娘,公主被皇上抱回来时就已经入睡。”
    景后芊芊玉指撩开层层蛟纱,凤被熏香,公主小脑袋埋在衾枕里,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这个公主似乎没有继承到景后一半的美貌,五官浅浅,发丝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出宫后,她扶着她的贴身宫人藜芦说,“昭儿这长相…看着竟不像我。”
    藜芦姑姑开口到,“公主年幼,等再过两年兴许就抽条了。”
    景后与仆妇二人走在漫长的宫道了,雨已经停了,银河清浅,景后如瀑布般的长发飘飘。
    河北景氏女,二十年前曾以美貌动天下,只是置身在这深宫中,再动人的美貌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渐渐这灰便深入肌理刻入骨髓。
    “这乱世中,美貌并不是什么好事。也许平凡才是她的福气。”
    景后提起自己女儿,脸上充满不可描述的柔情。
    第二日果然羯族派来议和,要求求娶公主,并每年岁币叁十万两,便答应退兵。
    谢匡奕在殿上,血气方刚又怎会受此屈辱,“皇上,我澧朝热血男儿千千万,又岂能让一女子来求和?臣请战。”
    旁边一位议事大臣声音尖细,“战?用什么战?国库连年亏损,东南沿海大皇子在与黄天教打仗,中原还要赈济灾民,西北乱起来,羯族各部和鲜卑必然趁机扰乱边境,到时候澧朝乱起来,谁来负这个责?”
    旁边大臣反对,“今日要求娶一名公主,每年岁币叁十万两,明日要这澧朝万里江山,是不是也要如滕利所愿?”
    “羯族疆外蛮人,沙漠里骑兵散勇,那卫老侯爷如此战神,却也不敌。如今若战,该派谁迎战?这调令是不是可以放心交到此人之手?”
    一句话说到天元帝的心病所在。
    各州军侯如今坐大,若给予调令,这兵今日可以攻打羯族,明日便可剑指天启。
    那边大臣当然明白所指,含含糊糊,“公主才年满九岁,如何能和亲?”
    “宫中并不只有光华公主一人。且享公主俸禄便也应当公主之责。澧朝需要她时,便应为国家前去和亲。”
    “和亲?”
    这个消息传来后宫的时候,光华公主正躺在景后膝盖上,景后为她轻轻篦头发。说着光华腾得一下坐起来。
    景后波澜不惊的样子,拍了下光华,“坐有坐样。”然后随意地问着,“陛下属意的是垠乡那孩子吧?”
    藜芦姑姑低着头,答“说着像是二公主的样子。”
    “让二姐姐去和亲吗?二姐姐才及笈呀?能不去吗?”光华知道,这一和亲也许这辈子再无法相见了。
    景后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笑着,“你四姐姐母妃出身低微,和亲对她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出路。”
    她心里清楚,天启城的权贵眼高于顶,而她二公主垠乡的母妃仅仅是一个浣衣局的宫女,留在天启城,她的出路也并不会好到哪儿去。
    “那我现在去看看二姐姐。”光华一溜烟儿跳起来向二姐姐垠乡公主的母妃宫殿前去。她不像自己,有独居的寝宫。因不受宠,已经及笈了仍然还是与母妃住在一处。
    宫里宫外的消息都长着翅膀会飞,光华刚踏进二姐姐母妃宫里,宫仆们看见是尊贵的光华公主,一路行李跪拜,连一宫主位郭贵嫔也出来迎接。
    “公主怎么来了?”
    “郭娘娘,四姐姐还好吗?”
    郭贵嫔不语,只是向垠乡住的偏殿里望了望,光华福了福身,便匆匆离去。
    进了偏殿四公主垠乡的内间,只见璧上挂着一副临摹版的采莲图卷,案上摆着一个玉雕荷花鹭鸶摆件,即便做工不如景后宫里的精致,但也显出主人的一片巧思。
    垠乡公主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一人独坐在梳妆台前,问来人声回头看,“光华,你怎么来了?”
    光华见她如此,停下脚步不再上前,“二姐姐,你还好吗?”
    垠乡起身来牵光华的手,二人在榻上各坐一边,答,“好有什么好?不好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的命运从一出生便注定好了,不是嫁给这天启城里某个纨绔,便是远嫁给某位军侯。和亲,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她接着道,“皇后仁慈,这些年从未为难过我母妃,你亦和善,身份尊贵但也不忘我和四弟。只我这一远嫁,怕是今生再无缘相见,我只盼着他们好。说着边握住了光华的手,又因着身份的悬殊,又在一瞬克制地收回,“光华,你能答应我,照顾好小四儿青鹞吗?”
    光华看着这个才及笈的姐姐,这样好的年纪却双眼黯淡无光,她的一生仿佛就这样看到了头,她暗暗下决心,“二姐姐,我明日便去和父皇求情。”
    垠乡笑着看一脸纯真炙热的光华,这样的风采从未在自己脸上展现过。她和她,从一出生就是云泥之别,一个万般受宠的皇后的唯一的嫡女,一个母妃是浣衣局的宫女,常年难见天颜的公主,活得也许还不如光华身边的一位贴身侍女。
    她独自叹道,也许和亲并不是最难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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