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画盈当时只道是她皇兄怜惜她,告诉她大覃永远是她的后盾,可此情此景此话,却是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弦月和墨一等人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李画盈只觉被气得有些头晕,缓了半晌后,缓缓道:“请陆大人转告皇兄,本宫从未忘过自己的责任,请皇兄放心。”
陆少鸣道:“谨遵殿下吩咐。”
李画盈知道陆少鸣也只是按她皇兄的吩咐办事,他如此尽责,也是完全达到了她当初的期待了。她叹了口气,道:“陆大人请起吧。”
陆少鸣从地上站了起来:“谢殿下。”
之前陆少鸣在中秋之后拜见永安帝,那天之后凌州城封城,李画盈即使心中有疑问,非常时期也不方便来行馆确认。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一些模糊的轮廓,今天来,无非也只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剩下的,也只能同她皇兄当面问清楚。
李画盈目的已达,没过多久便带着众人离开行馆了。
在弦月与墨一等人心中,他们的永宁殿下是很少这样大动肝火的。弦月和墨一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弦月点点头,随后柔声朝心事重重的李画盈道:“殿下,这几日在府中闷着,不如弦月陪殿下四处走走?”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算了,没心情。”
一众人于是打道回府。
李画盈心中明白,眼下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正向着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发展。她最初的目的只是保护大覃,如今大覃仍在,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都在,千防万防防萧王,却没想到她的皇兄成了最大的变数。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的皇兄李明贤,他的目标从来不止是解决大覃内部,让大覃免受附属国的反噬,而是想让东晋和寒、漠联军开战,互相消耗,重振大覃天下共主的地位。
第75章 承诺
九月二十日, 大覃再次有来使到访,为大覃庆元帝转达共商抗衡寒、漠联盟之事。
“不过啊,你父皇表示情况紧急, 所以定的会面地点乃是两国的中间点, 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霍行远抿了一口茶,道,“大覃那边派你皇兄, 我父皇也觉得让我去就行了。”
皇帝出行非同小可, 自是不可能让皇帝策马长奔,但太子不一样, 毕竟都是年轻人,紧急关头,骑马赶路还是没问题的。
大覃那边原意是希望永安帝本人亲自去, 但使臣一提出,东晋朝臣们大多脸露不屑, 只是东晋一向遵照祖上约定,所以即使心中不满, 也无人反驳。永安帝表示最近身体抱恙, 让唯一的皇子前往, 覃使也不坚持, 于是双方便算是约定下来了。
李画盈是霍丛的夫人, 霍行远自然不可能将朝堂上这些情形说出来。只是之前霍丛就和他说过, 自家夫人想念故乡和亲人,有机会出使大覃的话, 他和夫人会随行。最近霍丛忙于军务,于是霍行远就先来和李画盈说一声。
“最近阿丛那小子忙着黑甲军的事情,陛下也一直在问进度, 所以阿丛那边怕是走不开了。” 他挠了挠头发,有些犹豫,“阿丛之前说过,有机会出使大覃的时候就带上你俩,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我觉得吧……要不还是下次?”
李画盈当然知道霍行远为什么犹豫。
本次出使并非像前年那样大覃设宴邀请,而是两国联盟之约。霍行远代表的是东晋,到时候无暇照顾李画盈,万一有什么闪失,对霍行远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可如果霍丛跟着一起去,这种非常时期,如果霍家军和黑甲军的主帅不在,对霍丛来说不是好事,且永安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不置可否,笑了笑道:“谢谢哥哥的好意,那弟妹先和阿鲤商量一下。”
霍行远被她一声哥哥喊得心情舒畅,蓦然就生出了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又说了一番道理,安慰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等等,然后放心地回去准备出使的事情了。
等霍行远走了之后,李画盈一个人到后花园里荡秋千。荡至半空时,她下意识地往墙外街角的地方看一眼。
萧丞淮当初被她拒见之后,便是在那里,隔着将军府的院墙,与她对视。
如今那街角空荡荡。
萧丞淮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李画盈正想着,弦月便过来跟她请示,说郭正弘夫妇求见。李画盈正心烦着,自然不想见,但对方毕竟是大覃子民,在这东晋里为了寻求她的庇护,此前还给她尽心尽力地寻找匠人。于是她又耐着性子问是什么事。
原来,大覃里的郭家家主来信,要郭正弘回去一趟汇报在东晋的生意,可前段时间凌州城封禁,已经延误了一段时间,解禁后文牒批复较之以往慢了很多,如果按正常流程,差不多得下个月才能拿到通关文牒,如今郭夫人已经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郭正弘想请她帮忙让文牒尽快批下来。
“让他跟着东晋皇子的使覃队伍一起走,你去跟皇子府那边打声招呼。”李画盈想了想,又道,“你看着送些什么给郭正弘的夫人好,给郭正弘也送一份礼吧,既是替本宫办了事,总不能让他们夫妇给郭家欺负了去。”
弦月领命而去后,李画盈又接着思考,开始一点点梳理寒、漠之间的关系。
上一世萧丞淮和潵无霜私下是有联手的,潵无霜最终成了漠国的女皇,而萧丞淮虽然在寒国中一直权势滔天,却也没篡位。
今年年初她的和亲路上,萧丞淮和潵无霜同时出现,潵无霜还替萧丞淮说话,说明他们之间肯定和上一世一般,也是联手了。
上一世萧丞淮既然是在下一年才发起了进攻,肯定是因为在此之前,寒国还没做好充分准备。也就是说,目前的寒国,应该还没达到能出兵的条件。潵无霜不是傻子,萧丞淮肯定也有和她商议过计划,知道现在不是最佳的出兵机会。
如此一来,潵无霜应该要做的,便是说服漠国皇帝,让他提出明年再出兵。
如今萧丞淮失踪,最有可能的也是去找潵无霜。
这么看来,目前局势看似紧张,但只要寒国皇帝脑子还在,今年各国还是能好好过个冬的,所以,如果阿鲤和她随霍行远出使半个来月,东晋这边问题理应是不大的。
眼前的景色快速变换,李画盈握紧了手中的秋千绳。
可她不想阿鲤去,她想单独和皇兄谈,如果阿鲤跟着一起去,她皇兄一定会找机会和阿鲤谈的,少不得就拿她来做文章。
李画盈随后又思索着要如何跟霍丛开口,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殿下,驸马回来了。”
李画盈听到弦月的声音,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看到霍丛跟在弦月身后,朝她看来。
弦月福身退下,霍丛走到秋千架边,看着李画盈慢慢停了下来,在外面毫无波动的眼神中浮起了一丝暖意,朝她伸出手:“挺弦月说,娇娇在这里荡了半天秋千。娇娇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画盈抬起的手顿了一下,霍丛便主动握住她,与她十指相扣。她低着头站起来,上前一步靠在他怀里,闷声道:“我今天去见陆少鸣了。下个月大覃和东晋两国皇子会谈,我要随你皇兄出行,去见一下我皇兄,但是你走不开,所以你皇兄不太愿意带我。”
霍丛的下巴抵在李画盈发顶,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我去和他说,也派一支人马护送你们,林绍飞领队。”
李画盈没想到霍丛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抬起头看了看他,一脸疑惑:“你知道吗?我准备了好多理由的。”
霍丛被她那模样逗笑了,道:“那要不我还是先拒绝一下?”
李画盈抿唇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覃前后两次派出特使来东晋,期间寒、漠分别退出附属国并结盟,东晋朝中不少人在猜测大覃的意图。他是她的夫君,可他也是大覃的将军,更是东晋的太子,手上的军权理应用来保护东晋百姓。
如果他国来犯,他自当迎敌。可他不希望在他全力出战时,被大覃背后捅刀。
霍丛紧了紧手臂,低声道:“我答应你,东晋不会背信弃义。”
李画盈一听,顿时就有些不自信了,但还是咬了咬牙,道:“我也保证,大覃会遵守约定。”
大不了她亲自去求父皇母后。
霍丛听着李画盈的语气,忍不住笑了。李画盈便有些不乐意了:“我是认真的。”
“嗯,”霍丛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认真的娇娇最可爱了。”
李画盈:“……”
霍丛又道:“娇娇不必多虑。虽然阿远看着吊儿郎当,学问功课却是得了太傅精髓,不一定就比你皇兄差,娇娇就当是回去探望一下兄长即可。”
霍丛知道不让李画盈去一趟,李画盈是不会安心的,还不如让她在安全时期回去一趟大覃。果不其然,只这样说开了,李画盈的神色好了不少。
隔天后霍丛便和霍行远那边打了招呼,霍行远虽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又调整好计划,让人多准备一辆特制的马车。
出发那天,霍行远的特使大队还是先坐的霍家军的船,霍丛趁着分别前,又一一叮嘱了李画盈许多注意事项,李画盈根本记不住,但还是点头不停地说好。
末了霍丛问道:“都记住了?”
李画盈转脸问弦月:“弦月,驸马的话可都记住了?”
弦月掩唇偷笑道:“回殿下,都记住了。”
林绍飞也趁机附和一把:“下属也记住了。”
霍丛:“……”
行完水路之后,霍行远与李画盈等人下了船,霍丛目送着他们的车队彻底消失在官道,这才下令返航。
大覃与东晋约定的会谈地点是铜山镇,是靠近东晋边境的大覃边疆小镇。霍行远一行人来到的时候,李明贤那边早就到了,领着一众随行官员前来迎接。
双方一番寒暄客套后,李明贤那边的礼官便引着众人进入镇内。本次大覃、东晋两位皇子代表各自国家谈判,铜山镇近日便限制出入,为了防奸细,李明贤甚至将整个铜山镇划分为两半,其中一半除两国皇子及随行人员外,其他人均不得入内。
镇上最大的客栈便在会谈区内,礼官为东晋众人安排房间,又告知众人,覃太子为大家设宴接风洗尘。
李画盈身份特殊,既是东晋的诰命夫人,又是大覃的公主,干脆从一开始就没下马车,礼官也很识趣,亲自引着马车从专用通道驶到了客栈内独立的院子里,随后站在马车外恭敬道:“永宁殿下,下官已命人备好房间,请殿下稍作休息。”
“欧阳大人辛苦了。”李画盈随口应道,然后让礼官自行退下。
弦月把李画盈从马车上服下来,墨一等人则主动上前检查房间。不料墨一刚推开门,里面竟然有人,墨一一见那身影,便马上跪了下来:“下属拜见太子殿下。”
李画盈抬起头,与正好看过来的李明贤四目相对。
第76章 较量
接风宴即将开始, 皇兄理应有其他事情要忙才对,此时竟然先来见了她,连宴会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也许是连日舟车劳顿让她有点乏, 李画盈愣了一下, 才提着裙裾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皇兄”。
李明贤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大半年不见,从前她那一身跳脱顽劣不见了。如今在他眼前的年轻女子, 已变得成熟起来, 目光仍是清澈,却再也无法直达心底, 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强撑起精神来。
“娇娇长大了。”李明贤有些伤感地看着她,叹息道, “可皇兄却还一直记得,娇娇小时候在花园里跑累了, 哭闹着让皇兄背你的模样。”
李明贤自小便作为皇储被培养,李画盈出生那天, 所有人都很紧张, 他也在母后寝宫外一边焦虑得疯狂绕圈, 一边背先圣的治国论舒缓。
他比李画盈年长六岁, 和父皇母后一样, 将她捧着手心里宠。
小时候的李画盈让整个皇宫都很头疼, 连一个比一个傲气的太子伴读们,见到永宁公主, 都顾不上翩翩风度,纷纷退避三舍。
当年太子的伴读们长大成人后,继承官爵入朝参政, 不管政见是否一致,但对太子的好脾气却是一致认可的——无他,当年他们之中无人能受得起永宁公主的折腾,唯独太子殿下,替他们全部承受住了。
小时候的那点一起面对磨难的情谊,有时候竟成了不同政见党派的平衡点,说来也是一段奇谈。
李画盈重生时的身体已经十五岁了,加上上辈子的经历,孩童时的记忆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清细节了,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大体上还是知道自己那时有多让人害怕。
她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兄记性真好。”
李明贤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让他的目光都暖和了不少。他的身后还站了一名中年女子,李画盈认得那是大覃的其中一位御医,当初她重生醒来后,便是这位御医给她看的风寒。
李明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而说道:“之前皇兄让少鸣给你送沉梦第二重解药,想必娇娇已经服下了。父皇母后也很牵挂你,本次皇兄出使,父皇特意让刘御医随行,给娇娇诊脉查看,回头也好让父皇母后放心。”
李画盈不疑有他,刘御医朝李画盈行礼后,便开始为她把脉。
陆少鸣转交的解药,青茗早就看过了,在正品,李画盈也是按照青茗的吩咐服用,理应没有什么问题。果然,刘御医细细诊问了之后,道:“回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沉梦毒性已除,虽然公主身体体质较弱,但往后注意调节,定能慢慢好起来。”
李明贤闻言眼神蓦地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那就好。”
李画盈早就知道自己没事了,可李明贤虽然是为她感到高兴,但她总觉得说不出哪里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