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仁眼见贺云昭对自己这般仁慈,倒真有几分相信嫡母是在为他好。
沈兰芝急了,儿子不管内宅之事,她和侄女两个依靠谁?
插着腰,沈兰芝高声道:“夫人真是厉害!仁哥儿是家中唯一能主事的男主子,你不叫他管内宅之事,往后你就要称大王,妾身和侄女两个岂还有立足之地?”
这也是沈玉怜心中所想,若是后宅全权由贺云昭把持,她们姑侄两个岂还有活路?
程怀仁方才被贺云昭感染得有些不理智,一听沈兰芝这么说,瞬间明白嫡母用意,忙给自己留下退路道:“母亲,后宅之事儿子本不该插手,可儿子到底是父母亲唯一的儿子,父亲不能主事,家中要事儿子总不能坐视不理。不如这样,母亲管理内宅儿子不敢置喙,但若有不合理之处,儿子总该提出来,或是儿子提的不对,母亲教一教儿子也好。这样咱们家才会越来越兴旺,母亲以为如何?”
贺云昭就知道程怀仁不会这么快放手,便道:“你所言有理,也省得让人觉得我是在霸占伯府家业,就依你说的做。”
程怀仁松了口气,这事终于了了。
贺云昭吩咐道:“万嬷嬷这就派人去守着迎春居,沈姨娘没有领完罚,不许她出去。”说完还在沈玉怜脸上扫了几眼,似是警告。
程怀仁又要告退,贺云昭仍旧喊住他道:“仁哥儿等下,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沈兰芝一脸防备地看着贺云昭,生怕她在儿子面前说她坏话,守在议事厅外面的粗使婆子已经进来了。
程怀仁看了姨娘和表妹一眼,示意她们先出去。沈兰芝被两个粗使婆子领了出去,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回了迎春居,沈玉怜也孤零零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们走后,程怀仁已经做好了嫡母挑拨离间的准备,虽然做出恭敬的样子,眼神却有些飘忽。
贺云昭看着程怀仁那副表里不一的模样,早看穿他敷衍的态度,面色依旧平静,缓缓开口道:“仁哥儿以为我会说沈姨娘的坏话?”
程怀仁眼皮子一跳,道:“怎会,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不会诋毁姨娘。”
“你错了,我确实要说她的坏话。”文兰和文莲睁大了眼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树立的宽宏嫡母形象,就要这样轻易毁了?
程怀仁脸色下沉,不论贺云昭说什么,他都不会听,沈姨娘对他好不好,他自己心里有数。
贺云昭道:“仁哥儿,就算我占着个嫡母的名头,你心里爱的肯定还是你的生母,因为血缘是这世上最亲密、最稳固的关系。可是沈姨娘目光狭隘,疼是真的疼爱你,却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去疼你。她也许会给你最好的衣物,大量的银子,甚至体贴可人的丫头,是,你短时间内是舒服了,享受了,但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也能害了你!权贵家中多纨绔,纨绔怎么来的?不就是锦衣玉食宠出来的么?”
顿一顿,贺云昭见程怀仁开始认真听了,继续道:“咱们家里什么样你比谁都清楚,想靠着降等袭爵坐吃山空,这也可以,至多等到你的入朝为官,你就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你,在背后对你怎么指指点点,又是怎么欺压你的子女!若你还要纵容沈姨娘对你溺爱,我说的场景指日可待!”
程怀仁握紧了拳头,这些场景根本不用等以后,在曹家族学,他就已经尝到了。败落的伯府还有谁看得起?只可惜父亲痴傻,生母是个姨娘,他也只有被人诟病欺辱的份儿。
莫说找人给他撑腰,就是想和谁倾吐一二,都没有合适之人。若是对沈姨娘说,只怕她一个愚蠢妇人会大闹一场,反倒叫他难看;若是同沈玉怜说,表妹说不定哭得稀里哗啦还得让他去安慰;同武定侯说,又怕曹宗渭看不起他,觉得他是无用之人,再不肯抬举提拔。
好在嫡母是个明白人,程怀仁竟然隐隐觉得心里很踏实,很想把那些委屈都告诉她。
可他不能说,抛去儿子的身份,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程怀仁不希望贺云昭觉得他是个只会受人欺负的废人。
微微张口,程怀仁声音低低道:“母亲肺腑之言,儿子醍醐灌顶!”
程怀仁的声音像是哽咽了,贺云昭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前世她的眼泪为他流尽,这一世换他泪尽心死!
贺云昭强忍恨意,道:“那我再警醒你一点,男子长久囿于内宅,迟早会分散精力,于举业是没有益处的。孰轻孰重,孰真好孰真坏,你心里得有个数。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回去吧读书吧,望好自为之。”
程怀仁一揖到底:“是!”
贺云昭疲惫地闭上眼,靠在罗汉床上。万嬷嬷递了一个迎枕过来,枕在她的腰上,欣慰笑道:“夫人,奴婢看得出来,您是真心为了少爷好。”
揉揉太阳穴,贺云昭没有睁眼回答,她绝不是为了程怀仁好,等到他从正院走出去,沈玉怜一定会缠着他问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程怀仁若真把方才的话听了进去,就不会告诉表妹嫡母说的话,因为这些话沈玉怜听不明白,听了也只会认为是贺云昭使坏,转眼就要传达给沈兰芝,反而使事态愈发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