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华很少有这么矛盾的时候,他用血咒折磨越鸟,受难的却是梼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庆幸越鸟不必清醒地面对这场飞来横祸,还是同情梼杌无辜受难。
“你还是省些力气吧,否则更要吃苦。”
青华无视了手上的伤口,任凭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沾湿袖口,他站在梼杌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他的眼中,梼杌和越鸟突然重迭了起来,此刻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仇恨、愤怒和不甘,这让他一时分不清恨他的是梼杌还是越鸟。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梼杌强撑着顶嘴,一口气散了就再憋不住,嘴里直嗷嗷叫苦。九灵熬得了镇痛的好药,青华将他打发走了,亲手把药端到了梼杌面前。受苦的不是越鸟,青华少不了心生安慰,可如今梼杌做主,青华别的不怕,就怕梼杌恨极了他,为了让他愧疚不肯服药,连累越鸟受苦。说到底,如今受伤的还是越鸟的肉身,青华无论如何都要帮她养好身子。
“本座不是要折磨越儿……而是……”
青华明白,梼杌骤然受难,自然认为是他辣手摧花,故意戕害。要想让梼杌服他,既不能靠蛮力,也不能靠计谋,非得以理服之,以利诱之,正因如此他才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梼杌说清楚。可没想到一开口,话没说完,口中竟不觉哽咽了。
“……是为了保她万全,让她从此再没有性命之虞……”
越鸟伤重至此,早该一命呜呼了,青华一定是用什么灵丹妙药护住了越鸟的命,可这老贼的话让人听不懂信不过,别的不说,越鸟位高权重,天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害她?
“你放屁……我看这天下就你屡屡害她,有别的人害过她吗?”梼杌气若游丝,浑然没了平素中气十足的气焰,可饶是如此,她也没忘了杀人诛心。看青华落泪她就痛快,她疼些怕什么?她困在昆仑千年什么苦没吃过?只要青华疼,只要他煎熬,她就打心底里高兴。
“梼杌,你虽然和越儿同命连枝,可是她的心思你也未必清楚,越儿已得大道,一心要自我了断。越儿心思坚定,本座怕她一时糊涂,所以才出此下策。”
梼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吃惊不小,细想青华的言下之意,更是出了通身的冷汗。青华的确是心狠手辣之辈,可他今日下此狠手重伤越鸟实在是不合情理,当年在灵山越鸟就露出过求死之意,可她这些年却轻信了越鸟,眼下她和越鸟一损俱损,若是越鸟真的有心一了百了,那她必定小命不保。青华轻描淡写而已,可梼杌却突然意识到她的生死大权早就握在了越鸟手里,能活完这二十年纯属她侥幸,如此说来,在保越鸟不死这件事情上,她倒是真的和青华同一战线。
事已至此,多少无用,梼杌疼得龇牙咧嘴,眼巴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汤药,无奈却连手都抬不起来,青华见此,有意上前,可刚提起步子就被梼杌喝住了。
“狗脸歪斜的东西!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梼杌肯吃药是好事,青华也不指望她对自己以礼相待,如今越鸟放纵梼杌,妙严宫里事事都得小心,好在还有个毕方知情识趣,青华便叫她和广寒宫的叁婢照样侍奉,见机行事。
看到“明王”的第一眼,毕方就立刻明白了青华帝君方才为何面色那样难看,她掩好了殿门,望着榻前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立刻心领神会。
“殿……殿下喝药吧……”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青华逆天而行触犯禁术,越鸟一怒之下躲进灵台境将梼杌放了出来,青华如今落得要跟自己的宿敌日日相对。而明王宫一夕变天,五族原本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明王大婚之日的盛景,岂料一觉醒来,明王居然回到了九重天,这叫人何解?即便是青华大帝位居六御职责所在,明王回鸾怎能如此潦草行事?其中必定大有深意。
明王宫无主,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佛母的身上,而佛母口称受惊闭门谢客,只是让喉舌放出话去,说有人戕害明王不成,明王重伤,被青华大帝带回九重天养伤去了。佛母话里没提半个名字,可这一盆脏水最后却不差毫厘地泼到了鸿蒙身上,鸿蒙百口莫辩,只能和佛母一样闭门谢客。
“殿下,如今就连龙宫都有所揣测,妖精们各个以为殿下按耐不住,对明王下了毒手,殿下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几句啊!”相柳急的直吐信子,佛母不开口,众妖体谅她伤心,圣王不开口,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做贼心虚,圣王白白被明王夫妻折辱不说,如今还要受二茬气,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本王说什么都没用,这对贼夫妇真是狡诈,一个回马枪就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本王身上,什么入赘,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做给五族看的!”
九婴左思右想,只觉得此局难破,且不管明王是不是真的受了伤,她大张旗鼓地迎青华大帝入赘是真,匆匆忙忙地回九重天也是真,前后矛盾不合情理,怪不得五族多想。明王大婚之后,玄武似乎有所松动,如今五族只有圣王还在负隅顽抗,往后只怕明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圣王都少不了要受人指摘。
“殿下,明王回鸾恐怕大有文章,方才有瑶池探子来报,说青华大帝一回九重天便去了瑶池,东王公随后就回了蓬莱,以属下拙见,明王倒不像是自愿离开苏悉地院的。”
鸿蒙点了点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很清楚明王留在五族之地的优势,换做是他,他绝对不可能离开明王宫回到九重天,而明王聪明至极,如何能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她想让青华大帝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然是留在明王宫更有胜算。九重天难进难,就连传递消息都十分困难,明王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九婴,你务必将此事查清,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往妙严宫多安排些人手眼线。”
九婴办事一向稳妥,然而此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鸿蒙心里却始终郁闷闷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九重天不比五族之地来去自由,想要往东极帝的妙严宫安排人手谈何容易,无奈明王实在是太过聪明,一日不明王明王的心思,鸿蒙就一日难安。
青华被梼杌赶出东极殿后就一直站在阿如亭面前望天,九灵不敢走远也不敢多嘴,只静静地候在青华叁步之外,不知道过了多久,毕方终于出了东极殿,她说明王服了药已经睡下了,青华这才开口。
“九灵,你带着本座的旨意传四天门不可放明王下界,毕方仙子,有劳你通传合宫,从今往后,明王不能离开妙严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