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样都在蚕食瓦解着宋矜最后的防线。
怎么可能...
怎么舍得?
光是之前设想这样的场景,宋矜觉得自己就快要发疯了。
如今听见许青屿明明白白地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她却无法回答。
不想,不行,不可以,你只能属于我,一辈子,生生世世。
她多想这么说,然后不管不顾地将许青屿揉进怀里,照顾她安慰她。
可是她不敢。
她也没有立场这么做。
八年的鸿沟将她们分割在两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对于这样一个不再高高在上站在神坛上的许青屿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愿去细想,摆在眼前的现实太沉重。
她怕被压垮。
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代表着承诺,责任,还有旁的割舍不下的东西。
许青屿...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明明已经做好她不再属于自己的心理准备了。
明明已经把这次重逢当做难得清醒的美梦。
明明已经做好防备的姿势不再打开心门容纳其他人。
明明...
都快要放下了。
可是当血淋淋的残酷现实被剖开摆在面前时,宋矜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不舍得。
“没什么,是我自己决定这样做的。”见宋矜久久不开口说话,许青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发情期对我来说太累赘,我首先是一个人,不是动物。我希望能有控制自己行为的冷静头脑,不想屈服于原始的本能。”
“所以...阿矜,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许青屿交迭着的手略略动了动,似是因为长时间的压迫有些发酸发麻,白净的手掌上青色血管格外突出,针头扎进皮肤不小心溅出的血迹零星染脏床单。
脆弱得就像一株随时可以零落成泥的,娇弱凄美的花。
宋矜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开,眉眼低垂,喉咙间压抑着的愤怒几乎要脱口而出。
许青屿...!
为什么?
为什么八年前能够那么绝情地转身潇洒离去,如今却又以这样一种卑微的,脆弱的姿态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你不是永远都高高在上吗?
你知道在那些几乎要熬不过来的日子,我是有多想活出个人样来给你看,证明宋矜离了你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你成了现在这样?
当初那个满身傲气矜贵的许青屿去哪了?
她张了张嘴。
“那其他药呢?”
“...什么药?”许青屿神色僵硬。
宋矜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那些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啊。”许青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淡笑着回复,“只是从前在国外读书压力太大的时候会吃一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知道的,国外学术这行水深,我...”
“你在撒谎,许青屿。你不说实话的时候,表情比说实话更加自然,更加完美,真实到不会有人觉得你是在欺骗。”
“骗我有什么意义呢?”
“我问你,你这几年到底在怎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许青屿止住了凭空捏造的假笑,被宋矜没来由地情绪爆发吓得抖了抖,目光躲闪不敢去看那人。
阿矜...
我明白的,我有多不堪。
“许青屿!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果?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可能会比死还难受。你觉得发情期紊乱,信息素不受控制,腺体受损,这些都不重要是吗?”
“我以为你离开会比之前过得更好,离开那个腌臜的小地方回去做你高贵的公主,永远享受所有人艳羡的目光。而我,被你弃如敝履之后勉强才从这吃人的社会爬到如今的位置,对你来说根本一文不值。”
“我不想看到这样无力的你。”
“那不是我认识的许青屿。”
宋矜转过身,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亲手杀死了她。”
“阿矜!”
见宋矜要走,许青屿顾不得许多,连忙翻身下床就想要拉住这人。但尚扎在血肉里的针头还未拔出,用力一扯之后渗出了好多的血,从指缝间流下汇聚成一小股,然后滴在地上。
“阿矜,别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还穿着病号服的许青屿根本来不及穿拖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从身后用尽身上全部的力气抱住将要出门的宋矜,语气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omega的确已经用了她现在所能尽到的最大气力,可是病中的许青屿对于宋矜来说实在太虚弱,轻轻挣扎就能从这个怀抱中离开。
要掰开她的手吗?
不...
她在流血。
宋矜一低头,便看见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上全是骇人的血迹,当下便震声道:“许青屿,放开我,你流血了!”
“不要...我一放开,你就会走的。”
“我...我不走,你先放开,好不好?你的手,现在必须要处理一下...”
“你发誓。”
“啊?”
宋矜很是意外,赌誓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过家家把戏,怎么许青屿现在也开始用了?
“你发誓,就算我放开手,也陪着我。”
“嗯...我发誓,所以许大小姐现在能不能乖乖上床,让我去按铃叫医生过来?”
...糟糕,不小心用上了从前热恋时期哄许青屿的语气。
这句话太暧昧也太亲密,显然不适合现在的宋矜和许青屿,可是方才许青屿的那些言语和动作,都不可避免地让她想起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那个...
掉进蜜糖罐子的夏天。
“好...”
许青屿乖乖地放开手,血迹因为剧烈动作蹭了些在宋矜衣服上。又因为没穿鞋,脚底传来地板砖的凉意,她不经意间打了个趔趄。
“小心...”
宋矜扶住许青屿,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放回病床上,又掖好被角,随即摁下了床头的寻呼铃。
负责许青屿的医生很快就到了,拿来酒精和棉签替伤口消毒,又重新换了针头,再给许青屿挂上吊瓶,还嘱咐她千万要小心,别再弄伤自己了。
许青屿心虚地连连点头。
宋矜送医生出去,尔后又折返回来。一看手机,时间已经临近傍晚,而两人都没吃饭,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饥饿感瞬间袭上心头。
“咕噜...”
宋矜听见自己的胃不争气地发出了抗议的声响。
许青屿听见,用另一只没在输液的手捂住嘴,发出轻柔的笑。
她笑起来好美。
宋矜几乎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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