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征焦头烂额,王子安杀意冲天的时候,河南和山东的交界处走来一辆牛车。牛车走的不快,赶车的汉子也不着急,就放任着老牛慢吞吞地行走。车上坐着一个峨冠博带的年轻公子,相貌英俊,举止儒雅,正坐在车上目光悠然地打量着四下的风景。旁边跪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神情专注地烹煮着茶汤。
“少公子,您这一手,属下真是看不明白,我们这流言散出去,岂不是反而帮那群人?李二那厮恐怕反而不信是他们所为。”
赶车的汉子,虚打了一个鞭花,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轻声问道。如今他奉上命来辅佐少公子,这些日子,跟着少公子在山东河南和淮南三地奔走,但这少公子的作为他真是看不明白,比当今家主更加难以揣测。
“信不信重要吗?”
中年汉子的话,似乎挠到了年轻公子的痒处,竟然破天荒地微笑着回了一句。
“那群老家伙,早就被李二杀破了胆子,一个个只能像土拨鼠似的在地下搞些无足痛痒的小动作。难得这一次有了点魄力,本公子怎么忍心不推上一把?但是只是掘开河堤焚毁粮仓怎么能够呢?这群老家伙们,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啊,如今已非隋末可比,动乱初定,民心思定,就算是赶上天灾人祸,不加一把火又怎么能乱得起来?这流言,李二和他们信不信不重要啊,只要百姓信就足够了……”
被称作少公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晴儿煮茶的手艺,愈发的精湛了。”
年轻公子的打扮和做派,一看就是大家族出来的有钱人,让沿途的灾民不敢造次。但还是忍不住远远地望过来,年轻公子也不以为意,反而颇为和气地颔首为礼。大概是年轻公子的和气给了孩子们勇气,顿时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了过来,一个个伸出手来,眼巴巴地望着年轻的公子,想要讨要一口吃食。年轻公子面露怜悯之色,让中年汉子停下来,把车上的糕点一一的分下去。望着千恩万谢,走了老远还频频回头的孩子,年轻公子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到了没有,就是这样可怜的一群人,只要稍稍给一点点恩惠,就会感恩戴德,满足的很,京城里的那群老家伙竟然想指望这样的一群人帮他们成事,岂不是笑话?还得劳烦本公子给他们再添一把火啊……”
年轻公子,望着粥棚前排着的长长的队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赶车的汉子,莫名的感觉身上一冷,把精力转移到了赶车上。
虽然魏征极力安抚,但是灾民还是有了动荡。下午施粥的时候,有几处粥棚,忽然就有难民因为粥忽然变稀薄而闹事,所幸被镇守的士卒当场拿下,没有演变成更大规模的冲突。但整个灾区的空气忽然变得空前的紧张,不少灾民的眼神中多了一种叫愤恨的眼神,而巡查的士兵忽然变多,一个个刀枪出鞘,脸色严肃。
大帐里,魏征一脸严肃。
“可曾查清,那些闹事之人究竟是谁?”
“不是本地人,周围的难民也没有认识他们的,据说是这两日才从山东那边流浪过来的。”
负责审查的官员,不敢怠慢,仔细地向魏征汇报着加班审查的结果。魏征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露出有一丝危险的光芒。
“先关押起来,稍后处置。难民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暂时没有,但是民怨极大,已经有流言说我们故意包庇那些贪污粮食的官员,自己放火烧了粮仓,不顾他们的死活……”
一个年轻的官员说完,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原以为这次赈灾粮草充足,跟出来是混资历捞功劳,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等事。
“可曾查出是谁在散布流言?”
魏征锐利如刀,让大帐里的所有官员不敢直视。
“正在追查——”
有官员小声地回了一句,魏征眉毛一扬,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发脾气。而是站起身来,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诸君,应知如今局面之险恶程度,这是有人在借机闹事,所图非小。如果出了事,包括本官在内,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但同样,如果我们能成功化解这次危机,则无异于平叛之功。是大家一起掉脑袋,还是一起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就要看各位的努力了。别不多说,各自打起精神去忙吧。”
魏征一发话,大帐里一会就为之一空。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帐,魏征再也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半天,才直起腰来冲一旁的王子安苦笑了一下。
“以众生为棋,这背后的人不简单。”
“流言是防不住的,就算没人散布,老百姓心里也会有怨恨,更何况还有人在煽风点火?如今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搞到粮食,迟则生变,一旦局势糜烂,恐怕……”
王子安没说结果,但魏征却一清二楚,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百姓活不下去之后的选择,尤其是在有心人推动的情况下。
“然而计将安出?”
“魏公出身瓦岗,你问我计将安出?”
王子安目光如刀一般,盯着魏征的眼睛。魏征怔了怔,瞬间明白了王子安的意思,不由脸色数变,眼神复杂地望着王子安,缓缓地坐了下去。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今我们可是代表了朝廷……”
“你可知道搞不到粮食的后果?你不做瓦岗之事,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替你做瓦岗之事,到时候……”
王子安话没说完,魏征已经是脸色大变。他知道王子安所言并不夸大,如今的局面流言是挡不住的,如果不尽快搞到粮食,在背后捣鬼之人的推动下,局势必然会变得不可收拾。
“河水决堤,粮草被焚,那些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你别跟我说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烛光摇曳,王子安俊秀的脸庞,显得格外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