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衣僵尸的神识自花柚体内游走一遭,缓缓睁开眼来。
绿衣僵尸同她眼神一碰,很快便开始提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花柚眼尖,偷偷瞥见那章纸上写了好几个甲字,心中稍定。
红衣僵尸整理着袖子收回手,状似无意道:“你的腰椎骨和颅骨都受过重创,若手边有足量的妖气,可优先补好此两处的伤损。之后若有富余,再来沁润干枯的灵窍。僵尸的灵窍无法成丹,不可修炼,但灵窍通润,身体会比从前灵便一些,乃至于普通人外表无异。”
妖气还能这样用?
医者仁心啊,花柚感激地冲红衣僵尸一拱手,“谢谢前辈提点。”
绿衣僵尸嗯了声,收笔,对着纸上未干的墨迹吹了吹,递给花柚。
公事公办的口吻:“检查没问题,你把单子拿去交给夏九便可。”
看来一切顺利,果然只是走一个流程。是她自己想太多,自己吓自己。
花柚开开心心接过单子:“是是,前辈辛苦。”
她还急着去上工,不敢耽搁,遂同两人告退,“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小心将纸张叠好了揣回袖子里,恭敬退后两步后,方转身去开门。
一拉。
嗯?
没拉动。
花柚又暗自使了点力气推了两把,那单薄的木门却好像被浇筑了水泥镶死了般,任她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这……
花柚眼珠子往后瞥了两眼,背上无端开始冒冷汗。
这是几个意思?
叮铃铃——
屏风后头蓦然传出一点空灵的铃音。
烛光忽然跳跃闪烁了两下,暗淡几分。
花柚汗毛倒竖,豁然转身过来。慌忙之下肩背抵上木门,视线不知怎的,先往下扫去,触上一片雪色织金丝底襕,又莫名愣怔了下,方才缓缓抬起头来。
屋内烛光晦暗,色调暗沉,屏风后走出之人却好像拥戴着一身闲逸月光,刹那惊为天人。雪衣墨发,乌浓的睫毛微微低垂着,自眸底泄露出的一丝流光盈盈轻灵,丝丝如勾。只悠然一瞥,亦招人得厉害。
低声:“不用那么麻烦,姑娘的单子拿来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草了,神仙下凡?
花柚险些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便是在美人如云的现代娱乐圈,她都没见过气质和颜值这样优越的大美人。
美人也一样直勾勾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底从寂然清冷,缓缓粹进去一丝光来,变得乌亮灵动。像是被她这般看呆了的模样给取悦到了,眸底隐约有了笑意:“吓到你了?”
“……呃,没有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花柚只觉见着这人后,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轻盈了起来。就连戳在那的两位不苟言笑的老僵尸,挺立的身形也不再僵冷,反而在他面前显得畏缩,无限地降低了存在感。
美人点头,冲她招招手,“你来。”
花柚警惕:“?”
他笑了下,“不是要将单子给我?”
哦哦哦。
花柚被他笑得身子麻了半边。从眼角瞥见两位老僵尸没有开腔的意思,只得两小步挪腾着走上前,双手将单子奉上。
“再近些。”
“?”
这不一伸手就能够着了吗?
花柚不得已再挪近了两步,手里的单子才给人接了过去。修长的指从她的视线之中一闪而过,白得晃眼。
他像是在审阅,好一会儿都没吱声。
花柚低着脑袋,忐忑问:“大人,不知我此次检测算过了吗?”
美人没应,收下单子,反要求道:“张嘴我瞧瞧。”
花柚脸色大变,还要看牙口的吗!
她慌了,抬起脑袋,抿嘴自白道,“那个,我今天刚磕掉了一颗牙,过不了多久还能长的,要紧吗?”
四目相对。
花柚的神情里尽是忧愁,乌黑的眸澄澈而透亮。
成了僵尸,骨相与从前相差不大。只是失了血气,面容青白而皮肤僵冷,瞧着像瘦得有些脱相。
但眉眼神色,灵魂气息,皆是她无疑。
扶岑轻轻吸了口气,才勉强维持住笑容。
“应当不碍事,但要瞧过才知道。”
他嗓音不疾不徐,有安抚的温柔。
花柚略微宽心,迟疑地瞧了他好几眼,终于破罐破摔地张开嘴,打算给他瞧瞧。
……
除了磕掉了一颗牙,留出一道豁口来,其余糯米白牙齐齐整整,连僵尸最为突出的几颗犬牙也被她打磨得规矩漂亮,瞧着并无异常。
然而僵尸的舌普遍僵直乃至发黑,她却并非如此。粉色的舌正挨着牙齿,紧张忐忑又尽量安分地小幅度动来动去,与生人无异。
扶岑的视线在她的舌尖上停留一瞬,眸色转暗。
抬起手,礼貌而温和地问:“介意我碰你吗?”
嗯嗯?碰哪儿?
花柚盯着他的手,第一反应是这不太对劲。这个高度,不像是要把脉看诊的样子。
转念又想,僵尸还算哪门子姑娘,至于想那些乌七八糟的,讳疾忌医?咧了咧嘴,做出大度的形容来,“没事,不介意,您上手随便掂量!”
……
话音刚散,如玉精琢的指尖便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微凉,触感又似乎格外细腻轻柔。
花柚不太自在。
单凭那轻柔的动作,不像是检查,反倒像是一种呵护的轻抚,摸得她浑身直发毛,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太对劲。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
美人温声道:“虽然不要紧,可你缺了一颗牙便是要在单据上记录一笔,来年会需着重审查……”
花柚脸上登时苦得能皱巴出水来:“这……”
美人话音一转,“但我可以帮你补好,你看?”
“当真?!那可太谢谢您了!”花柚睫毛一颤,眸子里流露出感激与亲近,这世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人!
“不知大人名讳,我该怎么称呼?”
“扶岑。”
他浅浅一笑,既良善又漂亮。
第6章 你说要约我,什么时候呢?……
两人走进屏风后头,花柚被安置在美人榻上卧着。
看牙嘛,都是这个流程,总不能站着。
僵尸对“躺”这个姿势很没有安全感,因为起身总会格外费力。
见扶岑俯身去将旁近的烛台点亮,花柚有点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忽然听得外遭吱呀地一声——红绿两位老僵尸推开了门。
二老推门的动作很丝滑,不见一丝阻力,很快肩并着肩,蹦着出去了。
并啪地一下,反手将门带关。
花柚纳罕出声,“那门?”
扶岑瞥了一眼:“年久失修,时好时坏的。”
花柚有点回味不过来:“……啊,这样。”
惘惘的:“扶大人是住这?”
“唤我扶岑就好。”
扶岑拂袖在榻边坐下,灯下美人,容色尤甚。
低眉将她望着,“我从前住这,后来寻个僻静的地方闭关去了,便甚少在这逗留。”
此番亲切好相处的性子实在给人好感。依照鬼域当今的风气,对僵尸没有偏见鄙夷,还愿意施以援手的人,可是罕见了。
花柚又看了他一眼,
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
烛灯被搁置在床榻边的矮桌上,扶岑倾身靠近:“嘴张开。”
花柚配合地张嘴:“啊~”
她的下巴被扶岑的手指托住,曾经被牙医支配的恐惧卷土重来。眼睛不自觉睁得圆圆的,滴溜溜开始四处乱转。
那神色是鲜活的,一颦一笑不同于静置的画像,也不同于模糊的记忆,如此生动而触手可及。
她已经回来了,情况也远比想象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