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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吧,那你就当桂花馅儿的吧!”少年撇嘴一笑,眼中透着狡黠:“瞧,谁说元宵就是骂人的话?她明明是在嫉妒你又香又甜呢!”
    这句夸赞于孟婉倒很是受用,小姑娘立马就咧嘴笑了起来,前仰后合。意识到失礼后忙不跌又用双手捂住嘴,似在强撑最后一丝小淑女的体面。
    这让少年忍俊不禁。也不知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是怎的,竟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递给她。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虽不小心摔碎了,但巧匠以金叶将它镶好了。你戴着它,保管以后再没人敢再欺负你!”
    孟婉止了笑,两只手接过镯子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看他:“真的么?”
    “我母后母仪天下,自然是真的!”说罢他便一手拿回镯子,一手握住她的小胳膊,亲手为她套了上去。
    那小胳膊虽肉乎乎胖嘟嘟,可毕竟只是个四岁女娃的胳膊,套上后她将手臂一抬,那镯子就滑去了她的上臂!当臂环都嫌大,腕子上更是根本戴不住。
    她有些遗憾的将镯子取下来,仔细捧在手上,极为恳切的对他保证:“我现在还太小,戴不上。等我长大后定天天戴着,再也不摘下来。”
    “拉钩!”她伸出一根短短的小拇指来。
    这回轮到少年迷糊了,“拉钩是什么?”
    孟婉抿嘴笑着,手递过去主动将小拇指勾上他,然后拇指在他拇指上用力一按,“喏,就是这样,一百年不许变!”
    不知不觉间一场小小的仪式已完成,少年也没什么拒绝的机会,只脸上讪讪的将手抽回。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也突然一敛,有些苦恼的低下头:“可我没什么能回送你的……”
    “只要心意在,随便什么都可拿来做回礼。”说着,少年将手一抬,在她发间轻轻一揪,再摊开时手心里便握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
    “就它吧!”他将手掌一握,两枚石榴籽被塞进了腰间的锦囊里。
    孟婉有些窘迫的看着他的锦囊,心说这两颗小红宝石定是比不得他送的镯子珍贵的。
    少年不想看她矫情,便急着引开话题,问她:“你可还想出气?”
    孟婉迟疑着摇摇头,少年却看出她这头摇摆地并不甘心,于是执弓指向不远处的靶子,“你看,那是什么?”
    “稻草人?”
    “那是欺负你的人!”少年认真纠正道,然后将弓交到她的手里:“喏,拿好!”
    孟婉怔怔地握着弓,这张弓对她来说委实太大太重了!握着它,胳膊便挺不直,不住的往下坠。
    少年在她身后伸展长臂帮她端稳,取了一只箭搭在上面,握着她的手瞄准靶心,拉满,猛得一松!
    羽箭破空而去,直直没入那稻草人的胸膛。
    四岁那年的一箭,也是孟婉长这么大来唯一射出的一箭,那种感觉至今深深印在她的心里。
    指腹在玉镯上轻轻抚摩,她眼底闪过几丝落寞的情绪。如今镯子她虽能戴上了,奈何物是人非,太子表哥却失去了庇护,成为流亡的废太子。
    其实打从四岁入宫那次之后,十二年来她再也未见过太子表哥,之前珍藏在香囊里的那幅小像,也不过是去岁太子表哥及冠时,她花重金在一个中官那儿买来的。
    小像与真人到底有几分肖似,她也无从知晓,也许即便哪日太子表哥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这样胡思乱想着,她便趴在榻上睡着了。
    *
    牙帐内,李元祯走到一个红木三面透棂带屉的架格前,将抽屉打开,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錾银匣来。
    前几日他曾命陆铭去查孟家的情况,刚刚陆铭已来回禀:孟家有二老、一子、一女,受了钟贵妃偷盗玉玺一案的牵连,刚刚被发配来益州西乡。
    所以,姓孟的那小子非但是蔡尧棠派来的暗线,甚至和钟贵妃一脉也有牵扯……
    长指轻轻一挑,银匣的搭扣解开,盖子被掀起来,露出里面平铺着的一小块玄色绒布。而绒布上面,对称摆着两粒殷红似血的红宝石,小小的,就似两颗饱含汁水的石榴籽。
    它们被一根细细的银丝穿着,李元祯将它拿起放在掌心里,一边细端,一边抬脚往屏风后面走去。
    榻上,他合衣而卧,右手提着那两颗小石榴籽在眼前,眼神久久驻留在上面。
    十岁之前,他曾贵为太子,身边人人畏他,是以奴才成群,却没什么朋友。若论能在幼时的记忆里留下一笔的玩伴,这小东西的主人勉强可算作一个。
    也是唯一的一个。
    可惜太多年过去了,小姑娘的样貌他早已记不起来,只依稀记得小脸儿白白胖胖的,浑似个糯米团子。一双水波流莹的眼睛上面,镶着纤长浓密的睫羽,眨动起来似一对小蝴蝶的翅羽,既灵动又招人疼。
    名字他那时也没问过,倒是令她耿耿于怀的那个绰号他记得颇为清楚。
    他缓缓将手掌握起,冰冰凉的两颗石榴籽在手心里一点一点被捂暖,直至再也察觉不到一丝凉意。
    真真儿是造化弄人,幼时仅交下的这一个玩伴,她未来的夫君,现今竟就在他的帐前伺候着。
    且还怀有不可告人的鬼胎。
    待事情结束后,他该如何处置那小子呢……
    只怕,到时候要令她伤心一阵子了。
    第16章 出征   过来,你随本王同驾
    自蛮人退兵之后,一场旷世之战消弭于未然,但在滇南王李元祯的眼里,益州的危机仍未彻底解除。
    益州真实的驻军情报保不齐哪天就会泄漏,他不能永远都唱这出空城计。若想使益州真正的去危就安,其一要将被调离的十五万南平军早日调回,其二便是要除掉益州刺史蔡尧棠这个心腹之患。
    而此二项若欲达成,只需做一件事便可——
    攻下俣国。
    傍晚,中军大帐内满枝明火,耀耀如银。
    李元祯和数位军中高级将领围立在一张高案前,案上满铺着舆图。有益州含带周边诸国的疆域图,也有此前派出去的暗线所绘制的俣国海防图。
    他长指在图上来回指点游走,分析着已知的局势,几位将领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向往复,不时的点头,认真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俣国乃益州西南方向的一个岛国,国土弹丸,地势却极为紧要。
    蛮人几回与人联军,皆是打的水陆并攻双管齐下的招数,蛮人由南方的陆路主攻,周边几个小国的联军则取西边的水路辅攻,为其打配合。
    而整个西海能给战船供给的岛屿没有几个,最大也离益州最近的一个,便是俣国。每次由水路进攻益州之时,几方的战船皆要在俣国汇合,借俣国来停靠补给。
    故而此次滇南王决意攻打俣国,将领们无不振奋!
    吴将军已是掩不下内心压抑许久后终于可以释放的情绪,心情爽快的咧嘴道:“每回战时,俣国都源源不断的输送资源,早就成了西面敌军的巨大血仓!奶奶的,这回把他们给老巢端了,看他们日后还能去哪里补给!”
    战事当前,陆统领也暂时收起了与吴将军平日里的那点不睦,点头附和:“只要拿下俣国,他们便再难从水陆打配合,西边的隐患尽除,我军兵力不再受到牵制,往后便可拿出全部的心思去对付南边的蛮敌。”
    其它几位老将军也纷纷表示,趁着蛮兵远撤之际,出其不意的攻下俣国,也是未来大战时致胜的一个关键。
    同时,只要俣国被拿下,大周的版图再次西扩,纵是圣上再不情愿,也必须得同意增兵以维持边境稳定,南平军势必要调回益州。
    而至于解决蔡尧棠,李元祯的心中也早已设下一计。
    他附耳陆铭,小声交待了几句,陆铭便出了帐子。
    这厢孟婉还在拿着桓公公留下的那本小册子背,陆统领突然过来,让她去灶房给大伙备些吃的。明日要出征,今晚王爷在大帐与几位将军彻夜商讨路线。
    此次出征决定的突然,孟婉之前并没听到任何风声,如今乍然听到先是一惊,既而听话的领命下去准备吃的。
    不一时,她便提着满满两大食盒的夜宵,送往中军大帐。
    帐内诸位将军在热烈探讨着,李元祯独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低头沉思。孟婉进来时大家倒也没刻意避讳,仍就畅所欲言。
    其实攻打个弹丸小国本也不费什么力气,这是场必胜之役。只是再小的战事也难免会有伤亡,是以他们当下操心的便是如何将我军伤亡减至最低。
    将军们聊得忘我,孟婉也不敢搅扰,轻手轻脚的走至另一张圆案旁,将食盒放置其上,犹豫了下,没揭开盖子。
    看王爷和那些将军们暂时没有用饭的心思,若揭开盖子便要凉得快些。她不敢催,也不敢就这样退下,只老实地站去一旁,打算等他们商讨完再伺候布菜。
    可她足足等了一柱香,也不见有人肚子饿。
    最后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李元祯身后,蚊吟似的请示:“王爷,菜怕是要凉了……要不属下再拿下去热热?”
    李元祯坐在椅中斜眼觑她,有惫懒之态,然后道:“不必了,布菜吧。”
    “是。”
    孟婉如蒙大赦,忙不跌去将食盒打开,一碟一碟的菜肴整齐摆上圆案,转头笑嘻嘻道:“王爷、诸位将军们,可以用饭了。”
    经她这一提醒,几位将军方觉察到五脏庙早已空空,纷纷随王爷转战食案。只是坐下后,王爷迟迟不动筷,将军们便也不好先动,面面相觑,不知在等什么。
    孟婉怔了片刻,才忽地想起桓公公的小册子上有提到,任何时候王爷用饭前必得先净手。
    她心中大慌,手忙脚乱的去找铜洗,所幸提梁壶里还有热水,不必现去打。她迅速投好了帕子敬上,李元祯接过仔细擦了手,复将帕子丢回给她。
    孟婉正欲退下,就听李元祯开口:“等下。”
    不只孟婉闻声驻足,其它几位将军也纷纷疑惑的看过来。
    她颤颤的问:“王爷有何吩咐?”
    “你以前,是出身富贵人家吧?”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孟婉心中纳罕,嘴上老实应道:“来益州之前,属下家中的确做了点布匹生意,比照寻常百姓家里略有些富余……”
    “京师首富之子,倒也不必如此谦虚。”李元祯这才淡淡抬眼看她,语中满含讥讽。
    在座的几位将军,皆是长年征战沙场拿命拼前程的主儿,最看不上眼的便是那些打打算盘珠子便能发家致富的蠹商。此时一听这新兵出身首富之家,眼光不免变得挑剔起来,一时间十数道带着厌恶的目光聚至自己身上,孟婉只觉自己如被放在火堆上炙烤一般。
    她心中一片慌乱,只得解释道:“王爷说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料李元祯好似在等着她这句。
    “你既知已成过去,便应捐华务实一些,不应再将那些膏泽脂香的纨绔风气带来军营!军中没有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招蜂引蝶。若再让本王察觉,便不再是口头申斥。”
    李元祯的语气略重,孟婉知他是当真动怒了,可他口中的“膏泽脂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奈何她偏偏不敢顶嘴。
    只得低埋着头,贝齿咬着下唇隐忍。
    最后李元祯一句“出去吧!”将她给轰出了大帐。
    夜寒露重,风一起,便小刀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孟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还有一片泪迹,她竟委屈哭了。
    打从入了军营,她每日思的想的皆是如何能令自己更糙一点,莫说脂粉香料不敢用,她甚至还要四处寻摸些灶灰之类的涂抹到脸上,怕的便是旁人总叫他小白脸,有所暴露。
    可偏偏李元祯要这样冤枉她……
    她自幼养得娇贵,以牛乳花瓣为浴,那些花香之气早已沁入肌理,融为体香了,如今想去掉岂是那么容易的?
    叹息一声,孟婉愈发觉得帐前伺候的活儿太折磨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元祯明日就要出营交战了,此役虽小,起码也能换来十几日的安宁,暂时她不必日日看那张冷脸了。
    这厢抬脚正要走,身后突然有人将她唤住。
    转身,见是陆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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