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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是活的么?
    会有多大呢?
    吃人么?
    ……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孟婉就觉得自己更饿了,她眼巴巴望着面前白白朱朱的一案金筵,肚子发出“咕咕”几声响。
    她迅速双手捂住,生怕被旁人听见。因为陆统领千叮咛万嘱咐,道今日哪怕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一只狗,代表的都是大周上国的体面,定不能出乖露丑,让此等小国寡民笑话。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悄悄抬头看李元祯,见他的目光落在殿中正伴着雅乐舞剑的一群年轻男子身上,并未留意到她,方安下心来。
    剑随乐动,宛如灵蛇,忽而那群男子中间有一把剑被抛向高处,破空而去,剑锋直取盘茎莲花藻井正中的一个硕大花球!
    花球被斩裂,顿时百花分崩,缤纷一片,自穹顶徐徐飘落……
    殿中一片喝彩,钟鼓声渐起,将气氛带入高潮。这时有眼尖的人发现,就在那枚花球的中间,还有一名着红衣的女子。
    女子起初如婴儿一般缩作一团,待身边的花朵尽数散落,她便将细柳似的身子舒展开来,单手抓着头顶的一根红绸,开始于空中起舞。
    藻井上方应是有人与她配合,颇有规律的搅动着红绸,女子便也随着那助力一圈儿一圈儿的于空中旋转。
    水袖钿带青罗帔,皆随风猎猎与其共舞。
    翦翦轻风,携着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自孟婉的头顶慵然送至耳际:“把最前排的菜,全试一遍。”
    孟婉将信将疑地仰脸看向李元祯,看向他时他的最后一个字才刚吐出,嘴尚未阖实。由此她才敢断定刚刚说那话的果真是他。
    “全、全部吗?”孟婉不确定的问。
    李元祯没再启口,也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只随意的“嗯”了一声。
    孟婉难以置信的将视线移向食案,最前排足足有六碟子菜肴,且皆是金齑玉脍、虎皮丸子、酌蒸肉之类的荤菜。
    一双水杏儿似的眸子,前一刻还如湛湛清泉,下一刻便目若饥鹰。
    她颤颤地伸出手去,白嫩细致的小手先是握着玉箸凑近一碟浑煎鸡,可眼往旁边一斜,又对着一碟樱桃肉咽了咽口水。纠结之下,她最终夹起一颗鱼肉丸子送入口中。
    那鱼糜柔嫩爽滑,富于弹性,咬至正中时还有一股子浓郁的汤汁溢出,醇厚鲜香,满口馥郁!
    一颗鱼丸已令她十分餍足,接着她又依顺序试了另外几道菜,皆是不同凡响。
    待最前排的六道菜试完,孟婉已觉肚子舒服多了,再看向李元祯时亦是感恩多过畏惧。
    她将另一双玉箸双手呈上,笑嘻嘻道:“王爷,属下都试过了,没什么问题。”
    李元祯淡淡的瞥她一眼便敛目,“有没有问题,要多等一会儿才能知晓。你把另外的六道也一并试了吧。”
    孟婉觉得今日简直像过年!此刻的王爷不是王爷,而是佑她饱食无忧的灶王爷!
    她欣然接下这差事,起身将另外的六道菜也一一试过,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基台上,抹抹小嘴儿,邀功似的仰头道:“属下都试完了。”
    李元祯这才垂下眼帘睨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饱了?”
    孟婉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若王爷还有别的什么想吃的,属下还可以试……”
    李元祯险些被她气笑,不过很快抑住唇角。而此时殿中的灯火忽地一黯,乐声也由先前热烈喧闹的鼓乐,转为悠游柔转的瑶筝。
    只是因着殿内灯火乍灭,在座看客分不清这筝声是从何处而来,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于是纷纷借着昏昧的月光勾头细察。
    旁人关心的是筝声,可孟婉没心思关心那些。她打小怕黑,加之不日前才接连遭遇了刺客索命、被下哑药、绑于暗室等不幸,此时心中仍有余悸,对黑暗也就更添一重畏忌。
    是以刚刚灯树骤然熄灭之时,她被吓了一跳,不暇思索便紧紧将宝座的椅脚给抱住!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头脸都贴了上去。
    不多时,殿中便渐渐有了光亮,只是并非将灯树重新点燃,而是在殿前的地面上点亮了数十盏莲花灯。
    那些灯前摆置着一面薄如蝉翼的轻褣屏风,女子坐在屏后优雅抚筝,婉媚的身姿被映上纱屏,随着烛火摇曳又生出些许变换,颇有美人儿聘婷顾影之况味。
    那些花灯将她的面容映亮,也在她如瀑而下的长发上染出一层魅惑柔光。
    在座的无一不屏气凝息,纵是隔着一道屏,身为俣国臣子的他们自也都能认得出,这屏风后的女子,正是他们故去国王的宠妃——蝶姬。
    蝶姬的前奏乐停,整座大殿陷入静谧之中。正在此时,骤然爆发的一声“啊——”穿透寰宇,震撼世人!
    众人忙循声往滇南王和和朔王子所坐的方向看去,竟发现胆敢在此发出这声尖叫的,是滇南王脚下的一个随侍……
    孟婉的双手剧烈抖着,架在身前似不知如何安放。确切的说,抖的不只是一双手,她的人、她的心,此时皆如遭遇雷劈地动一般!
    因为她竟发现,刚刚灯灭之时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
    是李元祯的腿。
    第25章 敬酒   他今晚,怕是要有些难捱了
    原本李元祯对于孟婉适才的逾矩动作, 虽心中不怎么爽快,倒也没想当着一众俣国人的面斥责于她。可眼下被她自己这样一喊,在座便皆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孟婉自己也有些后悔, 刚刚属实反应过激,可是天知道她发现真相的那一瞬,内心有多绝望!
    和朔王子与王妃面面相觑,其它众位大臣们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因为殿内唯有蝶姬处红烛旖旎, 其它地方皆光线黯淡, 因此除了当事二人外,其它人并不知晓适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那小侍从是因何喊叫。
    众人虽不敢言,却也禁不住于心下暗暗猜测起来。
    稠人广座之下,孟婉出了这等丑, 不需李元祯诘斥, 她自己就先委屈起来。旁人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李元祯却是略一低头就能将她的愁眉泪眼收入眼中, 不免觉得小题大作。
    他右手握着夜光杯, 垂于食案下, 掌间稍稍用力,那夜光杯便无声自他手心里寸寸裂断。
    他信手往外一挥,云淡风清道:“不过是摔碎了一只杯子,大惊小怪。”
    众人看向那被洒至殿前的琉璃碎渣,细如粟米, 辉映着不远处的花灯发出闪闪微芒。众人心下不免泛起了嘀咕:这玩意儿还能直接摔成粉末?
    李元祯也略微遗憾, 看来刚才的力气用大了点。
    傻傻看着这一幕的孟婉,此时仍是一头雾水。她想不通李元祯为何要撒谎为她遮掩,难道是觉得被她抱了大腿的事若传出去, 有损他令名?
    她微微仰面看向李元祯,他却高抬着下颏懒得给她半个眼神。
    是了,自然是她所猜的那样。孟婉心中越发肯定。
    此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加上先前的一点点变故,李元祯觉得这场宴会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是以他起身。
    道:“和朔王子以盛情相邀,本王不得不赏这个脸,如今酒菜吃了,舞乐也看了,便散了吧。”说罢便一掠袍裾,提步要出。
    殿内徒然生变,这是蝶姬始料未及的,适才众人的目光皆被那个小侍从给吸引了过去,而她精心安排的出场垮了台,这令她万分羞恼和沮丧。
    她之所以被国王封为蝶姬,便是因着她有起舞之时引来蝴蝶共舞的本事。而那本事自然不是无端便得来的,需得有人与她里应外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方可成事。
    刚刚她停掉前奏,外面的人便已按约定释放了预先捉好的蝴蝶,而她当时便应起舞,使身上洒好的引蝶香弥撒进空中,从而将外头的蝴蝶吸引过来。
    可是仅有一次的机会却因着那个小侍从的一声叫,错失了。
    遗憾归遗憾,今晚对她还是极其重要的,决定着她余生的命运,是以她不可就此认命消沉。眼看滇南王要离席,她只得抓住最后的机会赌上一把!
    蝶姬匆匆自屏风后而出,一捻柳腰款款摆动,縰縰云轻的行至殿前,朝着李元祯便点地行了一礼。
    李元祯垂眸睨她一眼,裹挟不满的声音沉沉压下:“你有何事?”
    当下最要紧的是抬高自己身份,从而让滇南王对自己与之前那些歌伎舞伎区分开来,故此蝶姫并不隐瞒,径自报上家门:“妾蝶姬,见过王爷。”
    她的身份,未能掀起李元祯眸底的一丝波澜。毕竟在他看来,一个弹丸岛国上的妃子,并抬不了什么身价。是以他睨向她的目光,依旧带着不屑。
    孟婉跟在李元祯的身侧,见美人儿冒然行事多少也有些不解,虽见蝶姬表面强自镇定着,可云鬓上不断颤动发出璁珑脆响的珍珠步摇,却是深深的将她给出卖了。
    她这么怕李元祯,可还要站出来拦住他,她是想做什么呢?
    孟婉带着几分好奇,注视着这个自称蝶姬的女子。
    就见蝶姬缓缓抬起脸来,一双媚长如丝的细眼乞怜般的望向李元祯,她开口,语调缱绻:“王爷不知,在金甲军到来之前,妾便极其仰慕中原文化,多次规劝国王与周结好,只是……”
    她略低了低面,眼中流露对此事尽力后的遗憾。
    接着她又立即重拾了精神,莞尔一笑,“如今王爷到底是带着金甲军来了,俣国能融入大周,妾由心欢喜,故而想借今晚,敬王爷一杯。”
    说罢,她跪在地上将玉臂一抬,自有婢女将一个小小的银壶奉至她掌心中。
    蝶姬持壶在银杯中斟满,微微仰面,将杯中玉露满饮而下。只她饮下这酒的过程中,恰是仰面朝向滇南王,自始至终眉目含情的将他脉脉望着。
    饮完,她便将空杯倒置,当空晃了晃,以彰显自己一滴未剩的心诚。
    李元祯修眸蕴笑,只是这种笑并非满意或者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像在看小丑演滑稽戏的讥笑。很快他便连这种笑都敛了,因为着实无聊。
    这女人自说自话的拍上一通马屁,又自斟自饮的证明了这酒无毒,他便要如她的愿接受这杯敬酒?可他生平从不接女人敬的酒。
    李元祯提步在蝶姬身旁走过,仿佛看不见她这个人,孟婉有些尴尬的紧紧跟上他,路过蝶姬时还隐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自然,蝶姬不会就此罢休,她调头膝行上前,突然提高的声量,娇柔的声线变得浑厚些许:“幸哉我俣国万民自此成为大周的臣民,他们将汲取大周的先进文化,勤恳劳作,共创海晏清平的盛世!妾代我俣国的百姓,在此敬王爷一杯!”
    蝶姬将话说至这份上,一旁的和朔王子也不得不出面了,他本就有心给二人创造机会,便笑嘻嘻的行至李元祯身后,“义父,其实蝶姬刚刚这几句话,也是儿臣一直想对义父您说的,俣国王室对大周皇室的孝心天地可表,儿臣便借蝶姬这杯酒,一并敬义父!”
    说罢,和朔王子接过蝶姬手中的银杯,恭恭敬敬的双手递至李元祯面前。
    低敛的眸心觑着面前这杯酒,李元祯觉得多饮一杯倒也没什么,刚刚席间和朔王子已敬了他数杯,不差这一杯。
    不过他还是先给身旁的孟婉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先为自己试酒。
    孟婉会意,立马接过酒杯来自己饮下。
    依照她前阵子喝药的经验,越是不好喝的东西便越要一口干掉,不然细细品咂起来更是难以下咽。是以今天的酒她也是照此办法,一口便将之饮尽。
    可谁知蝶姬敬的这杯酒太过烈,一阵辛辣入喉,辣得她一行跳脚,一行以手扇风!
    今晚宴上和朔王子已看出但凡滇南王要入口之物,都得由这个小侍从先行试毒,故而此时也未惊讶,只看着孟婉跳脚的样子暗暗发笑。
    可蝶姬却不知滇南王身边还有个试毒的人,不免心下微微慌乱起来。
    不过幸好她所备的充足,连忙又斟上一杯敬给滇南王。目光扫过那个仍在跳脚的小侍从时,心里略略有些愧疚,心想这小子今晚怕是要有些难捱了。
    李元祯这回看在和朔王子的面子上,便接过蝶姬敬来的酒饮下,之后大步出了此间宫殿。孟婉也紧紧跟随。
    只是孟婉跟着他行了一段路后,发现这不是回寝殿的路,便试探着问:“王爷,您莫不是醉了吧?这条路,不是回您寝殿的……”
    “先不回。”
    李元祯只说这一句,便不再细说,脚下渐渐加快。孟婉也不敢再问,只得加快了步子紧紧跟上他。
    不多时,他们便由另一条道转到了西苑,来到今日路过的那扇铁门前。
    孟婉杏眸懵昧的望着那把锁,正欲问,就觉身旁突然带起了一阵清风,转头,李元祯业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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