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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微微亮,几只不知名的冬鸟啁啾着掠过头顶上方,孟宛睁了睁眼。
    坑底还是红红的一片火光,她转身见扶檀还睡着,再看看火堆,明显夜里扶檀起来添过,不然以那些柴定是烧不到这个时辰的。
    孟宛没急着将扶檀唤起,而是先自己起来检查了下绳子,用力拉了几下后,将松动的扣子系得更结实一些,之后又用尖锐和石头在坑壁上凿出了几个小坑。
    待她再回头看时,发现扶檀也醒了。
    “你身子可觉好些?”
    扶檀欲撑胳膊坐起,可动作有些艰难,稍一用力便眉心深蹙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孟宛忙蹲身按住她的肩头:“别急,若是扯动了伤口再出血,可就难止住了。”
    说完,她在扶檀的身后助推了一把,缓缓扶着她坐起。
    “我,我想喝一点水。”扶檀低低的道。
    孟宛转身便取来昨晚用大叶子接回来的清水,小心捧至她的面前:“喏,喝吧。”
    扶檀点点头,然后抬手正想接,孰料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偏偏能牵扯到伤处,她痛苦的呻楚一声。
    “算了,你还是少动吧。”孟宛再将叶子捧得离她近些,直接碰在了她的唇边:“来,张嘴。”
    随着檀口微启,清水缓缓自叶上流入扶檀的口中,很快便将她滋润了个透彻。喝饱了她便主动道:“孟大哥,咱们走吧。”
    只是稍一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只是你要受累了。”
    叹息一声,孟宛也有些发愁,看扶檀这样子真的全要指望自己了。不过这一晚她也想到了几个方法,过会可以试一试。
    她将绳子拴到扶檀的腰间宽带上,然后从下面托举着她,将她送至半空。然后自己踩着那几个刚刚凿出来的小坑,像爬天梯一样爬至半高,继续托举着扶檀出坑。
    这回轻易便将她送了出去。
    回到地面上的扶檀将绳子从腰间解下,抛回坑中,孟宛很快也爬了出来。
    “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孟宛往一旁的树林中跑去。
    不多时,她便拖回来几根差不多粗细的树枝,然后像绑竹筏那样将它们绑成一个板子,让扶檀坐上去,她则双手拉着一条宽带,拖动木排缓缓前行。
    “孟大哥,这样你会不会太累了?”
    “还好……”虽则孟宛特意选了雪结作冰的路面走,以减少摩擦,可还是很快便累出了一身的汗。
    平日里她连提一捅水都要费半天劲,如今拖着一个大活人,委实是难为她了。可她别无二法,只能一步步的挨着,累了便坐下来歇歇。
    扶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深知自己是个拖累。可她也明白,即便自己开口让孟大哥丢下她,他必也是做不出的。与其虚让来虚让去,倒不如省他些口舌和力气。
    她紧紧咬着下唇,携着湿意的目光落在孟宛的纤弱的后背上。
    就这样从天初亮,到日薄西隅,孟宛终于拖着她走出了深山。
    孟宛再次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歇脚,抬手揩拭额上的细汗,之后指了指前方:“这个方向出去,半山腰便有个小村子,据说是以前的猎户居住。那里定是不会缺伤药的,我将你送过去,你先在那处养伤,待伤好了,你便离开,随便去哪。”
    扶檀静静的听着,目光不曾看向孟宛所指的方向,却是紧盯着他的脸。
    此刻,她说不清心里具体是种什么感受。被孟大哥相救的感恩、以及被他拒绝后的失落、还有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几种感情交杂着。
    孟宛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扶檀异样的眼神,顿时不自在不起来,再次劝她道:“明檀姑娘,待离开后你还是快些找个人嫁了吧,不然身边没个亲人,无依无靠的一个人过日子,很容易招惹麻烦。”
    扶檀没应声,也没反驳于他,只低了低头,眼中闪过几分落寞。
    歇够了,孟宛便拖着她继续赶路。这条路早已不是回军营的路,而是通往雁回山的东面。
    不出一个时辰,他们便到达了那个小村子。
    村子很小,不过十几栋借着山势搭建的吊脚木屋,孟宛先将扶檀安置在人边,自己以讨水之名逐户叩门,最后选中了一户仅有个寡妇的人家。
    她言明情况,又将身上仅有的几块碎银子赠与那寡妇,再三拜托后,对方终于应下了这事,随她去将扶檀接进屋,并找出创伤药为她重新裹了伤。
    将扶檀安顿下后,孟宛便匆匆辞别了,趁着天色尚未大黑下来,她返回了营中。
    校场上,陆铭远远便瞧见了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大步迎上去,面露几分惊喜:“你竟活着回来了?”
    孟婉不解的看着陆统领,正想问此言何意,就听一旁有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她:“孟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太好了!你不知道从滚下悬崖后,我们就到处找你,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循声望去,孟婉瞧见不远处有三人跪在地上,俨然是正在受罚。而那三人恰恰就是与孟婉一队的伍长,还有那一胖一瘦两个队员,刚刚说那话的,正是伍长。
    伍长的话音才落地,另两人也立马哭诉着附和,言语中尽是对昨夜找她不见的焦灼,和她如今安全回来的意外之喜。
    孟婉越发的听不懂了,却见那三人避开陆统领的视线,拼命朝自己递眼神儿,摆明是暗示自己先顺着他们的话来说。
    孟婉疑惑的问陆铭:“陆统领,他们这是?”
    “他们?”陆铭回头瞥他们一眼,目光很是严厉。
    “此番演练虽要拿出实战精神不假,但即便是实战,也不可不顾及军中兄弟的死活!将你们五人分做一伍,便是要你们协同合作,共度敌关!结果你们二人不慎坠崖了,他们三人却只顾着自己去取令旗!自然要罚!”
    这下孟婉便懂了。
    五人的队只回来三人,其它两人不知下落,这伍长必是要受盘问的。是以他们不敢实话实说,只能编造谎言说她们出意外坠涯寻不到人了。
    他们是当真以为她们回不来了。
    那三人还在朝着孟婉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孟婉将唇角略微一提,弯出个温婉的弧度,语气平静的问:“陆统领,属下不知军中对于遗弃负伤队员任其于深山中自生自灭,又为推卸责任编造谎言欺上瞒下之人,会如何处置啊?”
    “在军中单是欺瞒上级这一条,便有延误军机之嫌,重可杖毙!”
    说罢,陆铭才好似意识到什么,眯眼觑瞧孟婉,“你意思是并未坠崖?”
    孟婉倒也不客气,照实将昨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道来,听完,陆铭已是气的火冒三丈!
    不过他也没忘另一件要事,对孟婉道:“这三人我自会处置,你还是先去向王爷报个平安吧。”
    “王爷回营了?”这有些令孟婉意外。
    陆铭点点头,“王爷午后才回的营,回来便听说了你的事,还以为你已经……”
    “属下这便去求见王爷。”
    路过中军大帐之时,见灯烛是灭的,孟婉便知李元祯已回了牙帐,于是便径直朝着牙帐行去。
    远远便见帐中灯烛明亮,她步至门外,轻声将门叩响。
    良久,里面才传来一声:“进。”
    单单这一字,孟婉便从其中听出了些许疲累。她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见李元祯就坐在罗汉榻上,塌腰前倾,单手扶着额头,阖着眼。
    她恭恭敬敬行至他面前,跪地行了个正式的礼,“王爷,属下回来了。”
    扶在额上的长指缓缓抽开,李元祯睁眼看她。四目相接的一瞬,孟婉恍惚间好似看到李元祯的眼中闪过两道光。
    “你还活着?”这是对视了片刻后,李元祯才开口说的话。
    第42章 暴露   她的木簪被打掉了……
    “是……属下回来了。”孟婉应着, 抬眼见李元祯正眯眼瞧着自己,便立马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待了一遍。
    只是在涉及扶檀的事情上,她撒了个谎。
    听完, 李元祯微微颦眉:“这么说,她死在那个陷阱里了?”
    孟婉略迟疑了下,随即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仿佛只要她多点几下, 便能掩饰掉先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虚。
    她也不确定李元祯是不是完全信了, 总之他未再追问什么细节,反倒提起了另一桩事。
    “明早本王要启程去俣城,你随行。”
    “明早?”孟婉心下一惊,一时间没多想便脱口而出:“是蛮人已将太子送至俣城了么?”
    才说完,她便看见李元祯的双眼眯动一下, 透出一股子冷冽气息, 她立马意识到心急之下的口误,连忙纠正:“属下知罪, 是废太子。”
    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过后, 李元祯并未理会她的所问, 只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孟婉起身退了几步,蓦然又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转身忐忑的道:“王爷,那个, 属下还没伺候您盥洗呢。”
    李元祯掀了掀眼皮儿, 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满身污浊不说,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也不知是哪里伤到了。
    他没说话,依旧只是挥了挥长指。
    既是王爷不要伺候,孟婉便一身轻松的退出了牙帐,径自回了自己的帐子。
    待时候更晚一些时,她悄悄去伙房取回了一些热水,在帐内好好的洗了个澡。
    她将身子缓缓下滑,热汤将她的整个身子浸泡着,她舒服的轻叹了一声。水汽氤氲,有水珠儿凝在她长长的睫羽上,烛火下一闪一闪的。她将眼阂上,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
    待孟婉再醒来时,已至下半夜,台上的蜡烛燃去了一截,澡桶里的水也凉了,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之后赶紧从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收拾停当,便裹进被窝里睡觉了。
    天亮时,孟婉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但是听见门外的叫起声,她还是立马起身穿衣梳洗,然后去牙帐外候着。
    陆铭点完此次护行的兵后,也来帐外候着,发觉孟婉气色不佳还连打了两个喷嚏后,便问:“你可是病了?”
    “没、没事,属下没事。”孟婉逞能的笑笑。
    “你能将就,王爷千金之躯可不能将就。”陆铭语气冷冷的道,然后昂了昂下巴示意王爷所乘马车后面的一辆:“你坐那辆吧。”
    “是。”孟婉怯生生的应着,见陆统领又递来个催促的眼神,便会意,退下直接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这辆马车因着是运载随行之物的,较寻常马车要宽敞许多,且因着刚好这辆车上的东西不多,孟婉拿张毯子铺了铺,甚至可以在上面舒舒服服的躺下来。
    昨夜睡得太少,又着了凉,是以这会儿一沾床她竟是很快又入了睡,竟不知马车是何时起驶,又是何时驻停的。
    浑浑噩噩间,有人撩开了门帘,灌进一股寒气,接着头顶便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孟兄弟,先把这碗药喝了。”
    孟婉睁了睁眼,仅睁开一条缝儿,依稀看出端着药过来的是与她勉强算熟的那个年轻医仕。她配合着坐起,医仕将药给她喂下,然后她很快又躺了回去。
    很快门帘合上,车内重回温暖。正要睡去时,忽又听见车外传来两人的对话:
    “给他服下药了?”
    “回陆统领,已照王爷吩咐给孟兄弟服下药了。他仅是着凉罢了,驱驱寒气,相信到俣城时便能见好。”
    ……
    眉心蹙了蹙,孟婉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竟会在意她生病这等小事?
    此次行军与上一回不同,上回急行军,这次却适当放缓了行进速度。因为若照上回的急行军,抵达通往俣城的岸边时,还不到退潮的时候,连通岛屿的道路尚未浮出海面,便要在岸边驻扎等待。故而此次李元祯有意命队伍放慢了行进速度,算着时辰抵达岸边时刚好逢退潮。
    孟婉又在车上睡了一觉,因着驱寒的药里有些许助眠的功效,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她发现马车行得极缓,便撩开窗幔向外望了望。
    夜色下,她只看到一片沉静的海。显然,此时已行在了通往俣城的海路上。她顿时便没了睡意,坐起身来,也觉身上寒气果然被驱散了,灵台极是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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