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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绍礼。
    墨色头发,黑色西装,外面是同色系的大衣,一直长到几乎要盖住膝盖。
    和去年冬至在苏州见的那一面相比,对方很明显地清瘦了不少。
    他右手拄着一根通体黑色的拐杖,戴着黑色手套。
    整个人就像是从浓密的寂寂深夜中走来。
    四目相对,栗枝看了看他手中小仓鼠啃大玉米的饭盒,又看看他。
    秦绍礼声音平静:“东西掉了,我帮你捡一下。”
    栗枝沉默一秒:“你来这儿做什么?”
    秦绍礼拄着拐杖,言简意骇:“诈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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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vip]
    “诈尸”两个字让栗枝红了耳朵尖尖, 她后退一步,仔细看着手持拐杖的秦绍礼。
    她不是傻子,与秦绍礼对视一眼, 立刻反应过来。
    说什么“顺手捡一下”。
    呸。
    难怪从来不与她说话,难怪每次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事实就在眼前,栗枝却仍旧有种不可置信的荒谬感——
    骄傲如秦绍礼,会做出这种事情么?
    他还会这样好心肠地冒充“王助理”过来给她送午餐和晚餐?
    还是说,以他的脾气, 那日日来与她送餐的其实另有其人?
    栗枝说:“能诈尸?看来这棺材板质量不好。”
    她声音很冷静, 口罩往上移了移,差点碰到眼睫毛, 又被她伸手往下拽了拽,
    因疫情所致, 周围的住户久久没有搬来,风从连廊上吹来, 卷着春季特有的清新草木香, 幽淡细致。
    风送涓涓香。
    曾经抵死纠缠过的两人, 如今站在对立面,中间隔着一道薄弱的夕阳光辉。
    秦绍礼脊背挺直, 他长久注视着栗枝,说:“你一个人在这儿, 旁人放心不下。”
    栗枝轻轻“唔”了一声。
    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秦绍礼暗自里照顾她这么多日,多半是受了表哥的委托。
    她盯着秦绍礼的腿看——
    右手握着这支通体黑色的拐杖,伤的应当是右腿。
    看上去, 并没有什么异样, 仍旧站的笔直, 黑色的西装裤下,将所有看得到、看不到的伤口都遮盖住了。
    栗枝清楚秦绍礼不是那种会靠身体卖惨的人,他永远都是骄傲的,哪怕是现在伤了腿,仍旧会用规整、一丝不苟的衣服遮盖住。
    他的背永远是挺直的。
    出于吃了对方这么多饭的份上,栗枝仍旧客气地询问:“腿怎么了?”
    “没什么,摔了一下。”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栗枝想象不出他摔倒的画面,捧着那饭盒,像相交不深的朋友,与他作别:“那你注意身体啊,再见。”
    秦绍礼:“谢谢。”
    他转身要走,伤腿仍旧有些不灵便,走路时,右肩膀微微倾了一下。
    拐杖点到瓷砖上,有着沉静的笃笃声。
    眼看快要离开,栗枝忽然叫住他:“秦绍礼。”
    不再是哥哥,也不再是娇嗔的声音,她就这样自然地叫着他的名字,好似他的身份始终停留在“表哥好友”上。
    秦绍礼转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住拐杖。
    “我觉着,既然已经分手了,”栗枝说,“咱们还是不要经常联系了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虽然说分手后还能做朋友,但我可能做不到。坦白来说,你现在这样对我好,只会加重我的心理负担,”栗枝笑了笑,口罩遮挡,只能看到她眼睛微弯,“既然已经认清楚了这是个死路,我不想再去撞一遍南墙。”
    秦绍礼不说话。
    他冷静地听,看着栗枝不卑不亢地表达着她自己。
    多好。
    他亲手教出来的人。
    他给予她选择权利,慢慢培养她的勇气。
    培养她离开他的勇气。
    荔枝如此优秀,他也该为她高兴。
    栗枝捧着那饭盒,认真地向他鞠了个躬。
    “很感谢这么久以来的照顾,但是以后还是不要了。谢谢您,秦先生。”
    -
    秦绍礼到达家中时,已经晚上八点。
    这个时间点,家里人已经吃过了晚饭。
    母亲顾随莹至今还保留着“三月一春赏南湖”的习惯,哪怕是疫情,也没有阻止她出门。
    现在正躺在廊下竹椅上,请来的护工阿姨挽着发髻,跪在地上,正拿牛骨制的小锤,一下一下地为她敲着腿。
    秦绍礼经过她身侧,听见顾随莹叫他:“嘉阳。”
    嘉阳是他的字,在成年之后,顾随莹让人给他取的。
    他的生日在农历十月,十月又被称为“阳月”,才会有“嘉阳”这个字。
    不过也只有她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尤其是,不悦的时候。
    四合院中,方砖墁地。
    这宅子原本是顾随莹曾祖父那一代的祖宅,四进院落。当初大门之上还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横匾,行书,写着“进士第”三个字。
    只不过后来兜兜转转,到了秦绍礼父亲手中。
    顾随莹在这房子中住了十多年,作为女主人,这院子中所有植物都经由她手。
    院子里极少栽种植物,石榴、夹竹桃也都养在花盆中,唯一有绿意的是秦绍礼父亲坚持做的荷花池,蓄水养着锦鲤,荷花,旁侧栽种一丛竹子。
    顾随莹每每提起这一处,都会嘲讽秦绍礼父亲一介武父,品味烂俗。
    在她眼中,荷花也该养在荷花缸中。
    专门辟出一大块空地养荷花?
    俗。
    秦绍礼停下步子。
    顾随莹闭着眼睛,手里捏着一本线订本的《古史新证》:“这次把人藏的挺好,真当我找不出来?”
    秦绍礼侧身看她,只说了一句话:“动她一下试试。”
    他说的平静。
    顾随莹却睁开了眼睛,她半眯着眼睛,看到秦绍礼高大挺直的身材,浓深墨色。
    哪怕手中握着拐杖,仍旧气势逼人。
    “瞧瞧,”顾随莹示意跪在脚旁的人不用再捶腿,将书扣在旁侧石桌上,她说,“为了这样一个家庭的女孩子,竟然学会威胁自己老娘了。”
    她不急不缓地说:“先前我说的,你好好考虑考虑。男人嘛,我知道,养这么久,养出感情不稀奇……但你得分清事情轻重缓急。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但不是你爷爷唯一的孙子。要钱权,还是要美人,你心里得有杆秤。”
    秦绍礼摘下手套,他说:“钱权我要,人,我也要。”
    他看着自己母亲:“缺一不可。”
    说完这句话,他朝母亲稍稍颔首,拄着拐杖,阔步踏上青石砖。
    秦绍礼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
    爷爷病重床榻,如今遗嘱未定,剩下的人个个都悬着一颗心,吊着胆,唯恐出个什么意外。
    秦绍礼虽然不是长孙,但在堂兄弟这一辈人中,是担任要务的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至今未结婚的。
    为了能够增加“竞争力”,早在几年前,顾随莹就开始为他寻觅联姻对象。
    正如她本人的婚姻,为了利益结合,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可惜秦绍礼未能遂家人心愿。
    春脖子短。
    桃花松软杏花旧,一晃神,三月就结束了。
    2020年4月8日,武汉市全面解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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