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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这些处处需要人照顾的事情更让栗枝难堪。
    每天早晨六点钟,准时抽血,栗枝感觉不到什么疼了,她其实蛮怕痛的,基本上能吃药就绝对不会接受打针,但现在却不怕了。
    八点钟,医护人员过来量体温,和她聊聊天,栗枝也喜欢在这时候和龚承允联系,告诉他自己都很好,让他放心。
    不过她说话很慢,呼吸困难让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流畅地说完长句子。
    生病的事情仍旧瞒着家人,栗枝不是没想过糟糕的后果,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呢?
    可是现在不能再想了,她太累了。
    与她比起来,看护她的医护人员显然压力更大,也更危险。
    厚厚的防护服穿在身上,已经这么热的天气了。
    栗枝与她们闲聊时得知,这么厚的衣服,至少要穿六个小时,有的医生手上已经起了湿疹,药膏只能等脱下防护服后再擦。
    栗枝也争取调节好自己情绪,尽量不给他们增添这些额外的困扰。
    在清醒后,栗枝大部分时间就看一些电视剧,电影。
    《冰河世纪》从一补到五,哈利波特全系列,《暮光之城》……
    不过最多的时候,她还是听相声,拿着手机实在太累,还不如将手机放在枕边,听些相声放松一下。
    主管医生都忍不住夸她乐观。
    栗枝想的很简单,都这时候了呢,不乐观还能怎样呢?
    她想要好好活着,养好身体。
    生病不是她的错,就算是危险性极大,但也不至于毫无回天之力,她只想好好地养好病。
    生病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同事和老师同学,栗枝发了朋友圈,谢谢大家的关心和慰问,最终坦言,自己现在精神不错,只是没什么力气来接电话,能收到大家的心意,但还是不要给她打电话了。
    除了发作期很痛苦之外,但其他时候还挺放松,栗枝半开玩笑地说,这下自己连疫苗都不用打了,还能为其他需要的人让出一个名额。
    只是有时候睡的不太清醒,抽血的时候还是好痛,栗枝浑身无力,在医护人员帮她按压止血棉的时候,呢喃了一句。
    “哥哥,我好痛啊。”
    医护人员没听清,讶然:“什么?”
    栗枝愣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没什么,谢谢。”
    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病严重了。
    不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想起秦绍礼。
    十天之后,栗枝终于不再发烧,脱离了危险期。
    主管医生松了口气,确认她监控指标稳定后,才笑着恭喜她。
    住院的第十一天,栗枝能够下床走动,再不用借助医护人员的帮助。
    第十四天,栗枝和龚承允打了个视频电话。
    明显能看得出表哥瘦了一大圈,有些脱相,他皮肤被太阳晒黑了,好在他本身眉眼深邃,就算被晒黑也不影响容貌。
    龚承允没什么话好说,只是看着表妹瘦了一大圈,心疼的不行,仍旧是旧的那一套叮嘱,要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出院时,他一定请表妹好好地吃一顿。
    栗枝哭笑不得,慢慢地和表哥解释:“出院后也不能回家,我得先集中隔离两周。解除集中隔离后也不能外出,只能算是解除居家医院观察……时间早着呢。”
    表哥只说:“没事没事,咱们慢慢来,啊?”
    栗枝笑着点头。
    视频通话结束前一秒,她看到表哥身后有个穿黑衬衣的熟悉身影。
    以及男人的声音。
    “结束了?她怎么——”
    戛然而止。
    视频通话结束了。
    7月的第一天,栗枝办理了出院手续。
    除却一开始的挂号费之外,她一分钱都没有花。
    治疗新冠的全部费用,都由国家承担,她不必为此付任何钱。
    集中隔离的酒店离医院大约两公里左右的距离,栗枝有着电脑,可以正常办公,幸好最近这两周多有薛无悔和其他人在,才没有搞出太大的乱子。
    或许是生活习惯所致,栗枝仍旧保持着在医院时候的作息,早早地就醒了,洗漱后吃酒店统一送来的早餐,在玻璃小方桌上办公。
    龚承允开始频繁地和她开视频通话,他有时在家中,有时在公司。
    某次通话中,栗枝看到他身后的玻璃倒影,依稀有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轮廓,身材高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栗枝知道是谁。
    她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仍旧没有太多的力气,甚至连坐久了,呼吸都会不顺畅,十分疲惫,像是跑了好久好久的路程。
    栗枝知道,做的ct上,清晰地显示她的肺部有纤维化的病灶。
    这是重症的后遗症。
    而这场险些带走她生命的后遗症远远不止这些,眼睛里面更加容易有红血丝,看久了屏幕会眼睛痛,耳鸣稍微影响到了她的听力,总有轰轰隆隆的幻听……
    不过不要紧。
    她还活着。
    栗枝所要求的一直不多。
    这点就够了。
    她怕贪心不足,月满则亏。
    就像她曾经贪心地想要秦绍礼的爱情,结果仍旧是两手空空。
    七月十五日,栗枝顺利地解除集中隔离,龚承允来接她回家。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再见亲人,栗枝眼泪差点都下来了。
    不过她并不想惹得表哥难过,开开心心地聊了许许多多其他东西。
    她讲医院中的饭菜虽然很清淡,但很好吃;讲酒店在送餐时还会贴心地附赠一张印着笑话的卡片;讲隔离酒店里的投屏很不好用,投上一小会儿就又清零,必须从头开始……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栗枝下车,龚承允替她背着电脑包,走了半截才想起来,蛋糕落在车上,和栗枝说了一声,让她先上楼,自己又赶忙回去取。
    刚到了车库,龚承允手还没碰到车门,就听到身后秦绍礼说:“荔枝瘦的厉害。”
    龚承允眼睛一酸:“可不是,得吃多久才能长回来。”
    他拎着蛋糕出来,看到秦绍礼,不免又劝:“秦哥,你也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够熬的吧?”
    龚承允隐约从朋友那边听说,秦绍礼近期和家人闹的不太愉快。
    甚至有些割裂的倾向。
    “还好,”秦绍礼笑笑,他忽然又说,“承允。”
    “嗯?”
    “最近几天,多陪陪荔枝……除了身体状况,还要关心关心她的心理,”秦绍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人性经不起考验,如果可以,最近尽量别让荔枝接触邻居。最好,等居家隔离解除,就带着荔枝搬家,我这边能提供合适的住所。”
    龚承允没有理解他说的意思,也应了一声。
    “荔枝以前抑郁倾向很严重,”顿了顿,秦绍礼轻声说,“但愿是我多想。”
    天气热,龚承允生怕这蛋糕放久了不好吃,没有细细和秦绍礼交谈,略点头,拎着离开。
    秦绍礼倚着车,他没有抽烟,只低头看了看空空的手。
    没有人知晓,荔枝尚未脱离危险的那十日中。
    向来不信鬼神的秦绍礼,深夜去潭拓寺,守到凌晨,只等烧头香。
    寺中添香油钱,添足99年,供奉一盏高香,日夜不停。
    秦绍礼不求财运亨通,不求名利权势。
    他只求病房之中的荔枝,健康顺遂。
    秦绍礼宁愿此世无子嗣,孤苦无依,终老一生,
    只求栗枝度苦厄,除病难,岁岁常喜乐,年年得平安。
    -
    因为身体不适,栗枝走的很慢,眼前总是发黑,好似有黑点在眼前绕来绕去。
    等到单元楼下,遇到熟悉的邻居。
    对方是对和蔼可亲的老夫妻,还带着小孙子,先前栗枝帮他们提过不少次重物进电梯,关系很好。
    栗枝开开心心地打招呼:“徐奶奶好。”
    徐奶奶不自然地应了一声,默不作声避开一步。
    他们的孙子看到栗枝,眼前一亮,脆生生地叫:“荔枝姐姐——”
    还没跑过来,就被他爷爷拎着t恤领子慌忙拽了回去,牢牢地控制在眼皮底下。
    “……别去,”他爷爷严肃地说,“她刚刚感染了病毒,不怕传染给你?”
    老人家耳背,自以为说的声音不大,而栗枝却听的清清楚楚。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
    打招呼的手慢慢放下来。
    啊,对了,她刚刚感染病毒,在这个时期令人闻之变色的病毒。
    在这些人眼中,她可是一个随时会复阳的传染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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