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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动没一秒,这个人又没正形儿了。
    一小时的讲座,沈云箨一秒都不拖延。
    不过和季司原演讲时的无所谓不同,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整个人就像他笔下精致的图纸,脱离烟火气,矜贵而不染尘埃。
    下午四点整,沈云箨如约出现在咖啡厅内,与季司原握手后,坐到他们对面,叫了杯红茶。
    “沈先生,久仰。这位是我的夫人,周如叶。”季司原沉声介绍道。
    他投入工作时又是一副正派模样。
    “季夫人,您好。”沈云箨微微点头致意,笑容有礼而谦和。
    他既没有先锋艺术家们惯有的倨傲锐利,也不似久居美国的华侨,不拘小节热情直爽。正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带给人一种疏离感。
    周如叶打过招呼便不再插话,静静旁听这两个男人交流企划案的细节。
    这位沈教授皮相极好,风骨清隽自成一派,竟然完全没有被季司原的气势所压迫。他也仅仅年长季司原三岁,按理来说,季司原惯看生死,已经比常人更为成熟,可沈云箨……
    她见沈教授微挽袖口,袖扣精致,在与季司原解释概念图纸时,鼻梁架上一副金丝边眼镜,更添贵气与书卷气。
    如此儒雅考究的作风,说不清是中国文人还是英国老派绅士,若放在旁人身上,很容易被视为故作姿态,但他却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合作细节很快谈妥,对待工作,沈云箨与季司原倒是一拍即合,显然他们对于这个项目,拥有同样的野心,也同样自信。
    “听说沈先生自幼在美国长大,怎么突然想要回国发展?”季司原谈完工作,重新靠回椅背,笑着与沈云箨闲聊。
    能让季司原欣赏的人不多,但简短几句交流后,他对沈云箨的为人已有判断。
    沈家人自上一辈开始避居海外,但沈云箨却选择了中国国籍,且不止一次在国外领奖台上强调他的中国人身份。
    这很难得,值得人尊敬。
    “一直有这个打算,这次合作也算是契机。”
    沈云箨折回眼镜,眸光干净,态度坦荡。“沈家祖上也是丝商起家,祖籍南阗,民国时迁往上海居住,直至战乱,家族分崩离析。祖父一脉逃往海外,勉强维系家族传承,但一直心系祖国,而我……”
    他突然皱眉,眼神有些困惑:“我是回来寻根的。”
    周如叶与季司原对视一眼,彼此都感受到沈教授的情绪变化。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沈云箨无意解释,季司原也无心再问。他笑着牵住周如叶的手,打破僵局:“看来沈先生也是做过调查了,我夫人家里也是经营丝织企业,笛城与南阗又是近邻,如果沈先生想要寻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和我们说。”
    沈云箨没有推脱,态度依然不谦不卑:“谢谢。沈某与季氏有缘,很高兴能认识二位。”
    ……
    目送沈教授离开后,周如叶又仔细浏览了一遍他们刚才讨论的企划案。
    “你觉不觉得,这个沈教授…很特别?”她边看边问道。
    “是么?”季司原倾身过来,手掌覆在企划案上,强迫她看着他,“你觉得他特别?”
    “……”
    周如叶抬头,皱了皱鼻子:“嘶——怎么感觉,有股醋味儿啊?”
    她狡黠地笑了,见季司原黑着脸,赶紧合上企划案,主动凑近:“不会吧…你真吃醋啦?这世上还能有让我们季长官吃醋的人?”
    即使季司原已卸下戎装,但她调侃他时仍习惯性喊季长官。
    “哼。”季司原垂眼看她,一声冷哼。
    “哎…我只是觉得这个沈教授,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周如叶正色着解释,怕他不信,又说:“那我以后都不见他了,也不跟他说话,可以嘛?”
    季司原憋不住笑了,狠狠搂过她亲了一口:“我老婆真可爱,我逗你呢…”
    周如叶无语。
    永远躲不过他的套路。
    她靠着季司原,将企划案摊开在腿上,指了指剧院设计的概念图:“你刚才说沈教授自幼在美国长大?可是这个剧院舞台,不但适合西方歌剧和现代话剧表演,同样也满足中国传统戏剧的观演要求,他一个华侨居然这么懂戏曲舞台,好奇怪…”
    “嗯,我在收到概念图纸时,也有过疑问。”季司原指了指万人广场的概念图,“你看这里,不但融合自然背景,而且巧妙化用了古典园林的构景手法,显然他非常了解园林,可他又从没有在国内居住过……”
    “我当时以为他有助理帮忙,问过才知道,这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他们都没有怀疑沈云箨的话,单看他的为人,就绝不屑剽窃和借鉴。
    “可能是沈家的家教好吧,毕竟是名门望族的后代。”周如叶只能如此解释。
    他们又闲聊几句,起身付账,服务员告知他们,沈云箨离开时已经结过账了。
    ……
    已近黄昏,季司原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路过建筑学院,周如叶又笑了笑:“无论如何,这个沈先生都是值得结交的朋友,我很期待‘云季文化广场’落成的那天。”
    【二】
    五月,《浮阳碎清池》开播。
    亲朋好友们都守在电视机前准时收看,连吴选病房内的电视机也调到了这个频道。
    大男主戏,黄跃谦不出所料爆火,成功摘下了“毫无演技小鲜肉”的帽子,跻身一线。
    片约访谈不断、高端代言加身……他一夜间成了年轻女孩们最常谈论的男明星,成了热搜榜上的常客,也再没时间蹲在地上啃那些金融投资书籍。
    不过他也不是一夜就习惯自己爆火的事实,比如某次访谈,问到他喜欢的女生类型,他顺嘴说了句“喜欢比自己大的”,引起轩然大波。
    媒体全都误认为他和潘霖因戏生情,潘霖方面倒是乐见其成,黄跃谦被经纪人骂的狗血淋头,之后才学会夹着尾巴乖乖做人。
    《浮阳碎清池》播出第九集时,吴选病房内传出一阵极低的呢喃:“…是谁开的电视,我不要被剧透……关…关掉…”
    即使再虚弱,也一定要说话,吴选践行着他的人生哲理:生命在于说话。
    得知消息后,季司原立刻带着周如叶赶到病房,吴选不再需要靠鼻饲补充营养,被喂了些白粥后,他无力地靠在病床上,努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哥——嫂子——我听到了哦!你们在等我参加婚礼…”
    ***
    八月,季司原与周如叶举办婚礼。
    由于两人的好友多是京圈名流和娱乐圈明星,为了避免媒体打扰,他们将地点选在国外,龙目岛的云季度假村,来宾皆可入住独幢别墅,包机接送。
    婚礼结束的第二天,他们登上游艇欣赏印度洋的美景。
    “人人都说印度洋的落日很美,当年在马六甲看落日时,我却并不觉得有多美。”周如叶站在甲板上,一席抹胸礼服,腰线紧致,丰盈的胸前装饰着白色羽毛。
    季司原忍不住伸手去拨弄那些碍事的羽毛,被她打了一下手背。“我说正经事儿呢!”
    “嗯,你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拿起酒杯,轻抿一口。
    周如叶想着马六甲海峡那日他染血的背影,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够了。”
    “嗯。”季司原深表认同,立刻放下酒杯,打横抱起她,“良辰美景,良辰总要排在前头。”
    他扯着他的歪理,抱着周如叶一路往房间走去。
    ……
    夜晚下船,周如叶身上裹着季司原的西装,被他一路抱回别墅。她低头看了眼胸前被蹭光的羽毛,欲哭无泪。
    果然,阻止某人吃豆腐只会是变本加厉的下场……
    【三】
    12月28日,中国电视剧“岱宗奖”颁奖典礼。
    这是中国最高级别电视大奖之一,两年一届,由广播电视总局和北京市政府共同主办。
    《浮阳碎清池》的获奖呼声很高,主演、导演、摄影皆是盛装出席,周如叶却为了出席典礼的事,第一次与季司原闹别扭。
    原因是,她怀孕了。
    怀孕虽然才两个多月,但她出现了严重的早孕反应。头晕、乏力、食欲不振,偶尔还会晨起呕吐。
    其实季司原并不希望她这么早怀孕,虽然周如叶在婚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抑郁症状,但孕期抑郁很可能让她的情绪重跌谷底,甚至还会恶化病情。医生也建议他们谨慎考虑,最好在周如叶精神状况稳定几年后,再进行受孕。
    可是周如叶希望为他生一个孩子,她一央求,季司原就心软,结果季家基因太好,不仅怀上了,还怀了双胞胎。
    白兰地和伏特加被送回季初雨家抚养,季司原把公司文件全带回家,尽量守在周如叶身边。
    “想吐吗?”他坐在沙发上,周如叶枕着他的腿午休,刚一转醒,季司原就扔开手中文件,慢慢扶她坐起。
    周如叶摇头,仍是懒洋洋地靠着他,见他喂了块苹果,乖乖张嘴吃下。
    有季司原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心。
    “我想参加颁奖典礼,这是我的第一部入围作品,就算不获奖,我也要去。”她咽下苹果,认真地看着他。
    季司原冷着脸,又给她塞了块苹果。
    “你反应这么严重,颁奖典礼一坐几个小时,空气又不好,四处是闪光灯,你怎么受得了?”
    周如叶偏过头不肯吃。“怀孕的女星都没事,我哪有那么娇贵?”
    季司原毫不心软,干脆自己咬下苹果,将叉子扔回果盘。
    “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老婆娇贵。”
    “……”她不争气地想笑,但又立刻咬住唇,也冷下脸不说话。
    书页翻动的声音,季司原和周如叶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人捧着文件,一人捧着剧本,谁也不肯服软。
    晚饭时间,保姆来家里做饭,季司原拉她去吃饭,她仍盯着剧本不动。
    怀孕后的女人总是又固执又爱钻牛角尖,饶是周如叶再讲理,也免不了要任性一回。
    “如叶?”
    周如叶翻了页剧本,没抬头。
    “老婆——”
    还是无动于衷。
    “媳妇儿——”
    “小祖宗…”
    季司原无奈地蹲下身,从她腿上抽走剧本,摸了摸她微凸的腹部。
    “不准走红毯,颁完编剧奖我就带你走。”他硬邦邦地说完,掌心朝上邀请道:“可以吃晚饭了吗?老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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