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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志琅接话:“十几万将士在营地喝酒,这两人恰好能将毒药投到徐将军的酒坛中,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钱思也回过神来,“掌管酒水的伙夫呢?抓上来!”
    军医替痛苦呻.吟的两人把了脉,“他们伤得太重,救不活了。不过服提神的汤药续命,也许能说上几句话。”军医说着带士兵去帐篷里拿药、煎药。
    三月的西北白日干热,夜间寒凉,阵阵晚风吹得篝火摇曳似火红的裙摆。
    闫席坤只恨方才没把殷军这二人拔舌,若让他们说出什么,那他就完了。他看着去煎药的军医心如鼓擂。众人围着他们,他逃是逃不掉了,只能尽力将麻烦甩出去,他眼角余光瞥向年辉。
    十几个伙夫被带了上来。钱思问话,无人招认,钱思命士兵打他们一百军棍。
    许二在一旁幽幽地说:“都打也太苛刻了,我看这个人贼眉鼠眼的,刚才徐将军的酒就是他抬上来的,就打他吧。”
    一百军棍下去,不死也会成为残废,其他伙夫感激不尽,跪地叩谢许二恩情。许二冷笑着点头,他方才可是亲眼看到这个人在云水的酒里投毒,只不过他做了点手段,把两个酒坛换了位置。
    繁星灿烂,残月如弓,咚咚的木棍敲打皮肉声在旷野里回荡。
    三十军棍下来,伙夫皮开肉绽,扛不住疼痛将事情都招了,“小的是受年将军指使在酒里投毒,年将军本是想害……不知怎么那毒酒竟被徐将军喝了。”
    伙夫说完,闫席坤暴跳如雷,指着年辉呵斥道:“好啊!年辉!我早就知道你有谋逆之心,你时常在我耳边念叨想谋害徐将军取而代之,不曾想你竟真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钱思恼怒地冲上去一拳打在年辉脸上,痛声咒骂他狼子野心。
    年辉被钱思打得鼻血长流,他伸手抹过脸庞上的鲜血,冷笑着望向闫席坤,“做兄弟的本想替你隐瞒,谁知你恶人先告状,既如此我也不替你遮掩了,这诡计本就是你布下的!那两个殷军就是你手下的人去抓的!”
    “放你娘的屁!”闫席坤急切地为自己狡辩,他手下的人忠心,肯定不会揭露他。
    年辉骂道:“混账东西!”他让人去把他帐中的人参拿来给两个殷军吊命,定要这两人亲口说出是谁抓的他们。
    两人狗咬狗,将对方的事讲了个一清二楚。
    林志琅拉住悲痛咬牙,还想再打人的钱思,“钱将军,这两人合谋害死了徐将军,证据确凿,一起杀了吧!”他瞥了一眼场中众人,“况且徐将军死了,十六万徐军该何去何从,还要钱将军来统领啊。”
    钱思抹了一把悲愤的泪水,命人将二人拖下去斩首示众。
    ……
    宁离离在古董荟萃的宁氏典当铺清点物品,看到一个新典当的碧玉镯子,她拿在手中反复把玩,这似乎是京都沦陷那日她交给萍儿的手镯。
    这玉镯绿色深沉,环上有一块白色的斑痕,似碧绿山头的一抹白雪,玉镯虽不够名贵,但她喜爱这种不完美的美,所以曾将它戴了许久。
    “这是谁当的?”她问掌柜。
    掌柜翻阅账本拿出当票,“我记得当东西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说是过几日就来赎回。”
    “她来的时候你把她扣住,派人通知我。”宁离离怀疑这女子是萍儿。
    可是她掌管宁氏商行京都的生意之后,也曾在宁氏遍布京都的商铺外贴出告示对外宣布如今由宁家二公子管事,宁家没有二公子,只有二小姐,萍儿从小跟着她长大,不会不知道是她。
    那她为什么不来寻我呢?宁离离走出典当铺,心存疑惑地带着奴仆去下家铺子清点物资。
    几日后,典当铺的伙计寻到宁府,“二小姐,那人来了。”
    宁离离赶快前往典当铺,进门后激动地发现来人正是萍儿,“萍儿!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气煞我也,为何不来寻我?”
    萍儿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宁离离的呼喊,惊得一哆嗦,她不敢直视宁离离的目光,随即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小姐,我有负你与梁婕妤的信任,不敢前来相认。”
    宁离离也大概猜到了萍儿为何活着却不敢见她,她扶着椅子坐下,抚着乱跳的心说:“粉珠出什么事了?难道她那夜淹死了吗?”
    “不是,她没有淹死。”萍儿跪在地上,抽泣着诉说起这些日子的情况。
    她那夜带粉珠游出了皇宫,上岸之后无处可去,城中到处是叛军抢钱的身影,她便将主子们给她的珠宝埋在皇城边的一棵树下,仅拿出最不值钱的一朵珠花去寻了一家偏僻的客栈居住。
    妃嫔发饰上的珠花,即使是最普通的也价值不菲,这客栈住一夜只需十几文,客官却拿出了价值几十金的珠花,客栈老板见财起意,又见萍儿衣料花纹繁复,猜测是哪家的小妾抱着孩子偷跑了出来,他知道这种女子是不敢报官的,所以当夜便趁萍儿熟睡之后,偷盗她的钱财。
    老板和伙计发现她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偷东西的响动太大又把睡梦中的她吵醒了,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绑起来卖给了人牙子。
    她和粉珠被卖到了两个地方。
    她在富家为奴,费了好些功夫才得了管事的信任,借上街采买的机会艰难逃跑了出来。她去皇城边上挖出了玉镯前来典当,用换来的银子去打听粉珠的下落,这才得知粉珠因长得乖巧可人,被人牙子卖给了养瘦马的牙公牙婆。
    她又去牙公牙婆处打听,他们说粉珠年纪太小,本以为是贱户的女儿好养活,结果这不吃那不喝,很快就饿死了。
    萍儿痛彻心扉,想到梁婕妤金尊玉贵养着的女儿,被人随意糟蹋死了,她自认罪孽深重,不敢回来相认。
    宁离离听完萍儿的诉说,顿时涕泗横流,只觉眼眶火.辣辣得疼,头也痛得厉害,她坐在椅上沉默了许久,想到梁珍意怀抱粉珠时的温柔,她一把抓住萍儿的肩膀,沉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许有第五个人知道,听到了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发动宁家的财力,寻一个年龄相仿的右脚底下有块红印的女童,能寻不到吗?”
    她眼带泪花,声音却很沉着,“小孩子都长得大同小异,若是寻不到右脚底有胎记的,就寻一个长相与珍意相仿的女娃,带回来给她。我再让京都的大夫统一口径,告诉珍意小孩子出生的时候身上有胎记,随着年龄渐长,胎记会消失是寻常事。粉珠出生的时候身上红红的,后来也养白了啊。”
    萍儿怔怔地说:“小姐想寻一个替身代替粉珠?这事不与贵妃……徐夫人商量吗?”她知道云水是徐之,便不难猜到徐夫人是贵妃娘娘。
    “还是那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宁离离实在不忍心见梁珍意日日垂泪,珍意如今盼望孩子还活着,心里有个念头,尚且勉强活着,若是她知道孩子已经死了,那她必然会随孩子离开人世。
    杨静媛已经死了,她不想再见到姐妹英年早逝。
    这事若是告诉绿萼,也只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若假女儿的事情能隐瞒一辈子不被揭发,那她就是成全了她们母女的好人,若事情有朝一日被揭发了,那密谋这一切的坏人也只有她一个。
    “去吧,你先躲着,待我寻到合适的女童了,你再与她一起出现。”宁离离拿定了主意,这些年在殷牧昭的统治下百姓穷苦,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偌大的奴隶市场,总能买到合适的女娃。
    ……
    五月,树木葱茏,绿草如茵,蝉声阵阵。
    徐府里海棠花重重叠叠的花瓣颜色艳丽,日光照在花上,鹅黄的花蕊含羞吐芳。
    檀欣轻摇象牙柄织金团扇,林绿萼侧躺在软塌上吃冰镇西瓜,面前的伶人细声唱着小曲,“他那里思不穷,我这里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
    伶人的唱词唱进了她的心底,她如今和深爱的弟弟劳燕分飞各西东,也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她杏眼微眯,嚼着嘴中芳甜的西瓜汁水,心中只觉想念得紧。
    她听曲,逗儿子,和离离相约玩乐,倒无事可忙,只是云水在边关劳累着,好几月了也未回来。
    她听说三月的时候,云水已杀了殷牧昭,收编了殷军,徐仲毒发身亡后,他担心匈奴伺机南下,所以派钱思镇守北青城,徐仲部下众多,既要安抚又要打压,花了不少时间处理这些事。
    徐仲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儿子,云水有意让他降级袭封以安抚徐仲旧部,徐仲的十几万人毕竟跟随了他多年,若听说徐仲独子未受到好的赡养,必定心生不满,蓄意添乱。
    云水沿途回京,又召各地官员议事,听了不少苛政重赋百姓苦不堪言的故事,他心里不忍,立志要改革变法,遏制土地兼并,让百姓能吃饱穿暖。
    林绿萼收着这一封封信,啧啧摇头,还未称帝呢,他心思已全放在了这些事上,放在这些事上也就罢了,写信时也一件件地向她交代,她想看的只是一句,姐姐,我想你了。
    父亲不打算随云水一起回京,他说自己罪孽深重,有愧当年依附他的人的信赖,决心花数年时间游历各州,他前半生饱读诗书,在书本中见识了世界,如今想用脚步丈量山川河山,若遇不平之事便竭力帮助,若遇欢喜事就写信告诉她。
    母亲听了父亲的决定,心向往之,她年轻时就有跟随游侠方士四处游历的打算,于是也收拾了行囊与她作别,去边关寻夫君去了。
    “温雪,去宁府问问,今夜能凑一桌麻将吗?”林绿萼对着窗外唤了一声。
    伶人声音轻柔,听得她有些犯困,她对伶人说,“下去吧。”又让檀欣去打发赏银。
    林绿萼拿过檀欣手中的团扇盖在自己的脸上遮挡刺眼的午后骄阳,青花缠枝香炉里的熏香萦绕在她身边,她悠悠地哼着曲调,脑中昏昏沉沉的,隐约将要睡去。
    听到一阵珠帘的叮铃轻响,又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正想说,檀欣别吵,我要午睡了。
    她柔软的胸口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杨柳腰上梏着一双有力的大掌,她蓦地睁开双眼,来人脸上带着薄汗,大热天还穿着盔甲,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全无两年前的夏天初见时的秀美,反而是一副让人移不开眼的俊俏模样。
    “还不快去脱掉,也不嫌热得慌。”她挥着团扇打在他冒起一点青色的下巴上,他昂头一下撞掉了她的团扇,俯身而上吸吮她唇上的芳香。
    “回来也不说一声,谁想见你啊。”她的嘀咕全隐在了缠绵的唇齿声中,他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她被他吻得双腿发软,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说:“快去洗澡!”
    第130章 番外一,早春(上)   前朝贵妃怎能做本……
    早春, 乍暖还寒,杨柳抽出细嫩的翠色枝条,浅蓝的天幕下黄莺在院中打着转儿, 发出悦耳的轻啼。
    林绿萼坐在窗前,懒起画蛾眉, 算着时辰隽之已经下朝了,往常这时候他都会来坤元宫陪她用早膳,不知今日为何未来。
    细柳风扶起她鬓边的碎发,温雪站在她身后, 正拿着梳篦替她梳理如墨的青丝, 又帮绾起发髻,戴上点翠金凤步摇。
    “檀欣呢?一早上都未见到人。”林绿萼透过绿窗的缝隙打量窗外, 路过坤元宫的宫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往里面打量,“出什么事了吗?”
    温雪拿起案上的珍珠缠丝钗, 打量着娘娘身上的月白色瑞草团花皇后便服,月白色与珍珠相得益彰, 她不知当不当讲, 看到铜镜里娘娘探究的神色,犹豫道:“不知哪儿传来的风声, 说皇上要立太子, 宫中只有朝光皇子一位皇嗣, 因娘娘的身份, 皇子又陷入了并非皇上血脉的争论中……大臣早朝后在紫宸殿外哭喊一片……听说赶都赶不走呢。”
    温雪声音越来越小, 担心娘娘生气,手微微颤抖,险些将手里的发钗掉在地上。
    “真的吗?”林绿萼霎时来了兴趣,回头望向温雪, 眼里流动着激动的光彩,“快传步辇,去看看热闹。”
    她心里欢喜,这一天终于来了。
    ……
    去年初秋,晏隽之将国中诸事打理妥当了,恢复了前前朝的国号成,年号定为乾元,意味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他是成国第二十三代皇帝哀帝的嫡子,在哀帝时期便已被立为太子,身份名正言顺,年少英才,又有仁德的好名声,不少在殷牧昭统治时期隐居山林的老学士都响应他的求贤令,出仕为官。
    晏隽之登基不久,便预备举行隆重的封后大典。
    世人知晓他过往隐姓埋名以徐之的名姓生活时便有了结发妻子,市面上又有不少传唱他们伉俪情深的话本。帝后本是一对令人称赞的神仙眷侣,直到世人知晓徐夫人本名林绿萼后,一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的名声从贤妻良母,皇上贫寒危难时不离不弃共患难的贤后,变为了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心思绝不单纯,一定心怀阴谋诡计的妖后。
    这一切源于封后大典之前,礼部尚书携礼部诸人和宫中女官来徐府询问夫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和出生籍贯。
    林绿萼如实回答:“本家姓林,名为绿萼。哀帝延寿九年生人,祖籍显州。”
    一时之间堂中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瞪得老圆,姓林的女子千千万万,名为绿萼虽然罕见,但世间同名同姓者也不在少数。可恰巧祖籍又是显州,显州林氏臭名昭著,礼部尚书冒昧地问了一句,“夫人的父亲可是殷朝丞相?”
    “正是。”林绿萼盈盈笑道,“你们认识吗?过往是同窗?”
    礼部尚书哑口无言,心里默念,林绿萼,哀帝延寿九年生人,逆贼殷氏谋朝篡位后,荣英六年进宫封为贵妃。
    尚书与侍郎、女官们进徐府时,被夫人的美貌怔住,本想例行公事之后,赞扬夫人的美貌与贤良,如今却觉她的容貌如此刺眼,圣上如此英明,英雄难过美人关,竟也被她迷住了?
    礼部尚书照例完成了封后大典前的预备事宜,只是离去后立刻将这消息告诉了亲信,末了补充道:“切勿外传,以免影响圣上的声誉。”
    那日在场的人,离开徐府后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切勿外传”。
    消息似洪水,顷刻间传遍京都。
    过往被徐小将军与夫人的话本感动得落泪的贵女们狠狠丢掉手中的书,又对着书页唾骂:“林家贼心不死,攀龙附凤,圣上定是遭了蒙骗!”
    士人纷纷议论:“且不说她父亲背叛哀帝投奔逆贼殷氏,与圣上有血海深仇,就说任丞相时权势滔天、滥权贪.污、结党营私也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更可恶的是他还迎匪首进京,致京都世家百姓遭遇屠戮,所做恶事罄竹难书,万不能让这种人的女儿成为皇后。”
    “她是前朝贵妃,曾去显州神石寺为国祈福,后又因有孕回宫养胎,天下谁人不知?这样算起来,晏朝光根本不是姓晏,而是姓殷,他是逆贼殷牧昭的儿子!”
    “林志琅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必是想卖女求荣,使计让林绿萼引诱了圣上,再借机官复原职,再次把持朝政!”
    “前朝贵妃怎能做本朝皇后!”
    群情激昂,万名上书,连新帝的名声也有了污点。
    圣上沾惹这样的残花败柳,还执意封她为后,若是受了蒙骗,可见圣上愚昧,若不是受了蒙骗,那圣上色令智昏,恐怕也不会是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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