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帝聿的怒不可遏不同,帝高阳只是淡淡的道:“诸位臣工,可是因此生出了忠君爱民、良言直谏的心思?”
众臣依旧沉默不语,唯独涂有为抬头直视道:“那么敢问摄政王,是否却有其事?”
不待帝高阳说话,帝聿便道:“这些日子的奏折都是朕批阅的,户部递上来的折子,也是朕压下来的,皇姑母是在昨日才知晓的此事。”
说罢,面有略有愧色:“皇姑母已经因着此事教训过朕。”帝聿将昨日帝高阳说的话挑挑拣拣的说了一遍:“……皇姑母向来宽宏大度,怎会做那公报私仇的事?且皇姑母早就决定免税三年,藏富于民,又如何会因一己私恨做不顾百姓生死之事?”
此言一出,众臣各怀心思。
帝聿又道:“如今城门已开,想来过往百姓,已经看到了朕命人张贴出去的圣旨,各州府想来也很快就会收到旨意。”
一语堵住了心怀不轨之人的所有算计。
若是圣旨在散朝以后下达,还可以散播谣言,说帝高阳或者帝聿迫于无奈才下旨免税遮掩……
可这会儿朝会没散,圣旨却已经早早的贴了出去,根本没什么造谣的机会了。
帝高阳赞许的看了帝聿一眼,昨晚她只是提点了一下,这小子就能思虑的这番周全,连夜给各州府下达圣旨,着实不错。看来她很快就可以享受清闲日子了。
帝高阳心情颇好,说话也带了几分和气:“对京郊农户收成不好的事,皇上不是心有疑惑么,本王看涂尚书颇具正义心,不如就让涂尚书去代为查看吧。”
正义之心四个字,让涂有为老脸有些烧。
“好。”帝聿自然不会拒绝帝高阳,当即就让人拟了旨,任命涂有为做钦差,前往京郊查看收成不景气一事。
涂有为领命谢恩,退回了原位,他心中清楚,摄政王这是对他的恩赏也是警告,像今日这般的弹劾,她可以大度不计较,但若是再有下一次……涂家满门能否安然,也不过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上方慵懒随意,歪在王座上的女子。此时,他也终于意识到,这个以十六岁之龄辅国摄政的女子,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浅薄无知。
能于先帝灵前,亲斩两位皇室宗亲,三位顾命大臣,过后还波澜不惊的带着新帝在灵前即位,以摄政王的身份受百官朝拜的女子,又怎会儿是个简单女子?
能那般干练精简批复诸多繁杂的奏折,一言一令皆有条不紊的女子,又怎会是个好糊弄的愚蠢之人?
从接了先帝遗诏,到压下所有不平的声音,彻底掌握摄政之权,这个女子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只短短三天,便让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大臣收起了不屑鄙夷。
他今日还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想要一挑权威……
涂有为站在原位,越想越是后怕不已,额上已隐隐有薄汗渗出,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就是活腻味了,也不能招惹摄政王。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帝高阳似笑非笑的突然道:“涂尚书这么一直盯着本王看,可是还有话要说?或者,还想弹劾本王什么?”
涂有为一惊,这才意识到,他竟然走了神,还……还偷看上颜,被抓了个正着。
众臣皆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向他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涂尚书?”帝高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涂有为感觉自己就像是听见了死神召唤一般,双腿发软,似乎随时都会跌倒,紧抿着的唇渐渐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谁说这位摄政王宽宏大度,不会公报私仇的?
许久之后,涂有为才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缓缓的矮了身子跪下,颤声道:“臣,臣知罪……”他是真的后悔招惹摄政王了。
“哦,也就是说,涂尚书没什么要弹劾本王的了?”帝高阳淡淡的追问道。
“臣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涂有为道。
帝高阳唇角微扬:“既如此,本王也就安心了。”她站起身,扫视群臣:“其他人可还有什么想弹劾本王的?”目光最后落在户部尚书身上,略带玩味。
“摄政王英明神武、心系万民,臣等无事弹劾!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刷的跪地,齐声高呼。
“那本王就回宫用膳了,诸位继续议政吧。”帝高阳淡淡的道:“皇上也别太累着自己。”
帝聿恭敬的道:“朕知道了,晚些在去叨扰皇姑母。”
帝高阳淡淡的嗯了一声,步伐从容的离去。
众臣一时有些捉摸不透这位摄政王了。
前一刻还雷厉风行,后一刻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回去吃饭了?
离开勤政殿,帝高阳直奔寝宫,打算在好好的睡个回笼觉。
“你怎么在这站着?”快到殿门口的时候,看到穆愉在那时不时的张望,她不由得快走两步上前,握上他的小手,冰凉一片:“手这样凉,你这是在这站了多久?”话音里,已隐隐有了怒气。
“没,没多久……”穆愉声音极小。
帝高阳一个眼神淡淡的瞥了过去。
穆愉身子微颤,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奴只是想等您回来一起用早膳。对,对不起,奴僭越了。”
他不过一个内侍,有什么资格时时与她一起用膳呢。
他想,他大概是被这些日子的恩宠给迷了眼,竟忘了自己的身份……是那么卑微。
“以后我会早些回来。”帝高阳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后,连自己也惊了一下。
数万年来,从未有人对她说过“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饭”这样的话,莫名的,她对这个暂时安居的寝宫生出了些许感情,似乎回到这里便会觉得安心,因为这里有个人在等着她回来吃饭。
朝阳的第一缕光芒撒向大地之后,逐渐扩散开来,一点点的蔓延上四周的建筑上,最后高过建筑,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穆愉脸上的失落之色,已然消失不见,欢快的嗯了一声,像是一个得了糖的孩子。
看他笑的开心,帝高阳不知怎么的,竟有了一种满足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直到弄的一团乱,才停下。
“走吧,进去吃饭。”帝高阳将穆愉冻得微红的小手捂热,然后才转握为牵,一道进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