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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论上来讲,鲛人与其他种族一样,有着分明的雌雄之分,然而具体来讲又不太一样。鲛人之间偶有同性组成伴侣繁殖孕育后代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发情期的渡过还是后代的繁育都较为复杂,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海巫师一脉拥有强大的魔力,且擅长制作魔药,他们隶属于章鱼科属,是章鱼家族中极为特殊的一类。如此强大的种族却有着致命的极限性——繁殖能力极其低下,可能一位海巫师一辈子都不会拥有一名后代,甚至也可能不会有伴侣,因为他们大都习惯了独自生活。
    海巫师大多深入简出不问世事,只有感兴趣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出面,因此在明面上,聚居善武,占领了大部分海域的鲛人族是真正的海洋霸主。
    如果能够拿出海巫师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交换,海巫师会制作能让同性之间也能繁衍孕育的魔药,一次使用终生有效,并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不过,常年独居的海巫师在调配此等药物时总会带着厌恶不耐,导致魔药味道古怪难以下咽,其实这只是海巫师个人好恶,和魔药本身性能无关,但近来传出一种较为浪漫的说法:突破性别限制相爱的两人,不仅战胜了世俗眼光,也同样战胜了海巫师的涩口魔药,将来必能长久幸福下去。
    而比起那些需要强忍着酸涩喝下海巫师特制药的族人,芳璃便没那么多烦恼。
    身为族长的长女,芳璃生来就是吟鲛族继承人,因着母亲过去的交情,自小跟在不正经的海女巫葛庆身边,学了一堆的无用法术,这其中就包括如何将雌性体征暂时转化为雄性体征。
    据说这副暂时维持的雄性体征还有使他人受孕的功效,不过她并没有尝试过,所以不清楚这个“据说”的可行性。毕竟葛庆为人属实不甚靠谱,她说的话三分可信七分存疑。至于指望葛庆能有半点师长气度,那便更是痴人说梦。
    前些年葛庆收了个新徒弟,好像是她已故母亲临死前留下的年幼亲弟弟,眼看着被欺负的实在不像话,就顺手把他从北海揪回来,当做徒弟来养。
    这小孩儿平时话也不多,见到芳璃顶多叫一句“师姐”,就这还是葛庆硬性要求的,不然估计他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芳璃逃出海底之前,葛庆还向她提议,要么直接把葛欢送她解毒得了,省得每隔几月都要浪费时间给她制药。葛庆甚至列举了收下葛欢的好处,什么“师姐弟之间感情好不用培养”,什么“话不多个子矮任由欺负”,诸如此类。
    离谱,葛欢分明还是个孩子,还是她的亲弟弟,也不知葛庆到底是怎么想得出来这一出。最离谱的是,平日里话都不和芳璃多说一句的葛欢竟然还没有反对,当然也可能是他和芳璃一样,只当个笑话听了。
    “海巫师是最适合做伴侣的种族,会无限配合自己的伴侣。而且不像鲛人存在漫长而固定的性成熟期,基本上独立生活个几年就完全有能力繁衍后代,只要你同意,葛欢现在就可以……”
    葛欢披着紫黑色长袍,长长的须状足从宽大长袍里渗出来,稚气未脱的脸一如既往地苍白而阴沉。
    “小孩子不能听,快捂住耳朵。”
    “哦。”
    苍白枯瘦不似青春少年的纤细胳膊从宽大的紫黑长袍中穿出来,插进浓密黑发中,轻轻捂住了自己长发中的耳朵。
    这是她在离开海底之前最后一段记忆。
    许是察觉到了芳璃的生疏与羞涩,巫医身后羽翅将她整个包裹起来。整理好仪容,圣者放下了羽翅,将芳璃放到了床上,摸索着为她盖上了这间独身居所里唯一的被子。
    他将床铺留给她,自己则走到桌前用薄石板盖灭油灯,端坐在一旁的藤椅中,打算枯坐到天明。看样子,他并没有打算与她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单纯的用身体充当了治疗她虚弱期的病症而已。
    听说很多雌性的性器官都有倒刺,能够防止雌性在途中因为疼痛而拔出去,从而提高繁殖率。与鲛人族或是人类不同,他们并非为了寻找爱侣或是获得快感,只是单纯的为了保证自己的基因能够顺利传承下去而已。
    不可一世的吟鲛族大小姐,为了不随意践踏鲛人族忠贞的爱情观逃离海底,却在失去法力后沦为笼中困兽,靠着曾经与她有些一样遭遇的人类女孩逃了出来,又在濒死之际为了活命玷污了陌生的圣洁巫医。
    她所倚仗的不过是继承人的身份与强大的法术,而没了这一切,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无助雌性,甚至还比不过那位身处无奈却仍心怀善念的人类女性。
    日照蜉蝣,朝生暮死,万事万物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可惜骄傲任性惯了的大小姐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只想立刻抹消掉这段难堪的记忆,包括与盲鸟巫医的温存时光。
    世事险恶,并不像在家族里那样能够任性妄为,失去了法力的大小姐未来要面临的挑战恐怕还有很多。
    ·
    “不用去了,”葛庆用巫杖钩住了小章鱼细而长的足须,她摇了摇手里的药剂瓶,向葛欢展示瓶中逐渐黯淡下的光泽,直至彻底那幽绿荧光彻底消失,用了一番力气将愣着不动的小章鱼拉回两步,她清音道:“感应消失了,芳璃的毒也彻底解了,没必要去送药了。”
    虽然葛欢这样才是海巫师一族的经典性格,她这种活泼开朗型的算是异类,但是谁让他喜欢的人不是同族。男孩子这样被动,是要吃大亏的,如今有此结果,也只能是他咎由自取。
    巫杖又钩了两下,钩了个空,原来是他把须足移开了。像是没听到葛庆的话,那团紫黑色的不明物体仍固执往前游动。阴晴不定的巫杖狠狠朝那人抽了一棍,将他整个人掀翻过来,几欲透明的须足从长袍中倾泻而出,无助悬在水中挣扎蠕动。
    “滚回来!早干什么去了?我海巫师一族还不至于干出这等破坏他人感情的丢脸事,没听见我说什么吗,她的毒解了,她已经找到命定伴侣了。”
    “都是,欢无用。”
    少年缩在那团宽大长袍中,毫无血色的脸更显苍白,海水波动下,空荡荡的衣摆中仿若无物。
    也不知他在北海受了什么刺激,从带他回来那天起,他就总一个人缩在石头堆里,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必要时需要回话也只是回一两个字。
    虽说这样才符合海巫师一族的个性,但十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葛欢时,当时母亲还没过世,那时候他还不是这幅模样,要比现在开朗许多,还能时不时说几句熨帖话哄人开心。
    “没错,就是你软弱无用,不然母亲怎么会死?这么多年过去,半点长进也无,亏得我还为你操心劳力。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管你了。”
    巫杖将葛欢推远,空荡荡的长袍裹挟海水,透明须足不再费力躲藏,无力四散开,将瘦弱的少年裹住,看不见苍白不似活物的脸。
    “不。”
    少年低声自语,呆愣愣漂浮在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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