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横别过头去,熟悉的避开话题的表现。接着,他看见了围栏上那几盆仙人掌,那植物在沈自横眼里被自然而然的理解为愚蠢,他忽然就生出一个冲动,挥手扫向其中一盆,“咣呲”一声,那翠绿翠绿的植物就直直的碎在了地面上。末了,“肇事者”还补一句:“简小从,你要绝情的时候麻烦你再干脆一些,这么细心照顾我送的东西,我会觉得你对我还有期待。”话毕,他又是轻易一推,又一盆仙人掌以和刚才同样的碎态掉在了地上。
简小从愣在当场,一时间没了反应。
沈自横看着她,用平静得绝望的语气道:“那么,一切又都回归原点了?”
恰巧这时,又有一道闪电掠过,像是生生要把黑夜劈出一道口子来,简小从下意识的仰起头,追视着白光滑过的痕迹,嘴角勾上笑容:“这样汹涌的闪电都能归回原位,我能不么?”那一瞬,恰好有豆大的雨点吹落在她的脸上,掩去了她的泪。她能不么?她能毫不在意任性而又自私的对沈自横说“带我走”么?她能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么?
她不能。
生活可以是爱情,但爱情,绝不是生活。
这段时间她想了太多太多,她也比较了太多太多,她放弃沈自横,伤心的只有两个人;可是,她放弃何忘川,伤心的会是更多的人。她强迫自己坚信,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口,她和沈自横还没有开始,感情还没有太深刻,他和她,都能在如烟的年华里彼此淡忘,最后相忘。这世间所有的轰轰烈烈,都最终会归于平静不是么?况且,他和她,还没有轰轰烈烈过。
一番思量过后,没等沈自横再开口,她又继续说:“沈自横,我不能像你一样,你可以倾尽你的所有,我却不可以。当然,说的讽刺一些,你的所有也就只有你自己,我有父母,有朋友,有家人。所以,这份感情从最初开始时就是不平等的。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显然已经没有意义,我只庆幸,我们还未开始过。”
老天大概真是被闪电劈出了口子,那一泓一泓的水就这样朝着地面灌下来,简小从看不清楚沈自横的表情,但她如此清晰他的疼痛,因为,他有多难过,她都能感同身受。不,她加倍的承受着。
许久许久,沈自横也突然笑了,雨帘密集处,他单手一撑,从隔壁阳台跳到了简小从的阳台。她还来不及看他,就被他一把压入怀里,然后,顷刻间,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就盈满她的鼻翼,催得她那两眼里满贯的泪像赛跑一样,齐齐的以她的脸颊为跑道,在她脸上放肆的奔跑着。
她心痛得本能的抱紧了沈自横,像是要把痛觉传出去,又像是绝望的人濒死之前想抓住些什么。
沈自横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紧紧的抱着她,抱着她。声音吐在衣料上:“我向来都只是一个不敢奢求太多的可怜虫,别人给我什么我要什么,别人不给,我连伸手去要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不可能歇斯底里求你不要放弃。那么,我再问你,这是你的最终决定么?”
简小从深深吐气,深深吸气,鼓足勇气想开口再说狠话,沈自横的手却又突然收起,他说:“别回答得这么快,别……”
沈自横没最终有给简小从回答的机会。
他离开她的时候,简小从猛地意识到,她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拥有这份凉凉的暖意了。于是,她放肆的流泪,像是要和这雨这夜竞赛一样,无声的,大颗大颗的,不间断的,流尽所有为沈自横而储蓄的泪水。
鲍欢就站在推拉门侧,听完也看完了这一幕。
她的表情不定,但绝不是喜悦,也不一个得胜者该有的释然。
鲍欢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无力的回到那张小床上,回想着前天在良村的场景。她仍然记得那个桀骜而又骄傲的男人这样问她:“你确定你能代表简小从?”
她仍然记得他看到那张喜帖时的样子,那是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绚丽的绝望,没有寄予厚望的人,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也就是那个表情,让阅人无数的鲍欢承认,那个叫沈自横的男人,真的爱简小从。
可是,她终究是狠下心来,她想起自己那时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恶毒的皇后。她记得自己毫不客气的对他说:“我查过你的背景,你母亲可是当时全国闻名的第三者,看到你,我发现,原来第三者这种怪病,也是能遗传的。你这样掺和进简小从的感情里,不怕将来也被你的后继者掺一脚么?”
她甚至严词厉色的对他说:“你拿什么和何忘川比?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你没有稳定可靠的前途,你没有车,没有房,你连给简小从一个未来一个家的能力都没有,你又拿什么去给她幸福?”
她连对她的安抚也是尖酸刻薄的:“简小从并不适合你。她的生活从来幸福快乐,一帆风顺,而你的出现,倒是圆满了她人生中的苦与乐。你如果真爱她,就该放手让她回到她的位置,让她做回她的小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她压力让她为难。你说是么?你也不想步你妈妈的后尘吧,你应该知道,第三者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她以为自己会被赶走,结果是,那个男人听完了她的话,还微笑着回问她:“还有什么?”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简小从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