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颠簸,车上便有人受不了,吐了。
满车的秽物气息,腥臭难耐。可是上官楚却一直在微笑。
就在那一片腥臭的气息里,那个平素很有些洁癖的紫衣少女,仿佛这一刻嗅觉失灵,丝毫不在意地行走在大客车的座位之间,亲自到每一个身子不舒服的旅客身边去。
她手上的东西也是简单,清凉油、湿纸巾,还有mp3。
不严重的她只是给他们的太阳穴等处涂抹清凉油,秀美的手指丝毫不在乎地在那些乘客满是油光的太阳穴上,手法娴熟地按摩。
若有微微症状的,她便将自己的mp3递过去,甜美笑着抚慰,“放松啊。就当在坐过山车了,车子颠簸的时候,心里提前做个预判,不让身体被动被抛上抛下就没事了。”
有些已经呕吐出来的严重的,她丝毫不嫌弃一地的秽物,就那么蹲下去,用湿纸巾替那人擦干净口鼻附近的秽物,以避免那些东西堵塞了呼吸;继而伸手去帮他们掐着手上的虎口,帮他们平缓下来。
看着这样如紫色蝴蝶般翩然来去的身影,上官楚控制不住自己的眉眼,只想微笑。
出身于医生世家,她不可避免地有小小洁癖;可是这一刻要去救治病患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的天使,再无任何嫌忌。
“姑娘,谢谢你哦。”有位干瘦的老山民吐了一身一手都是,自己的儿子都有点嫌弃,皱着眉头勉强去收拾。反倒是紫儿一点都不嫌弃,手脚麻利用湿纸巾帮老人家收拾干净。
老人当场就掉下眼泪来,“我这么脏,我自己都嫌弃。姑娘,真是委屈你。”
紫儿就笑,眼睛瞪了老人的儿子一眼,“当年您伺候儿孙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会拉尿在您手上吧?”
“是哦是哦。”思及往事,老人便也微笑,“当年我就扛着这个仔,他最喜欢坐我脖子上。时常便尿了,尿沿着我脖子一直流下来,倒像瀑布了。”
“那您可嫌弃?”紫儿再瞟那儿子。
“怎么会!”老人开心笑起来,“别说尿我一身,就算都尿在我嘴里,我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仔才是顽皮活力的仔。”
老人笑起来,心情自然是放松了,于是身体的反应也好了许多。紫儿没再说话,笑着转身走向另外的旅客,只是掌心仿佛不经意按在那儿子肩头。那儿子的面颊,紫茄子一般地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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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儿终于忙完了,回来坐在上官楚身边。上官楚修长的手指支着自己下巴,在窗外连绵不绝的碧色里,歪了头去望紫儿,“思想政治工作做得好。”
“呸!”紫儿抿嘴一笑,挑起眼角瞟着上官楚,“懒得说什么思想政治工作,我就知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要是做不到的,那就不配当个人,反倒禽兽不如了。”
听见“禽兽”二字,上官楚就暗自皱眉,急忙自动闭上嘴。再说下去,她又该说什么“衣冠禽兽”之类的了。
“每回来,都是我老爸带着这些东西。都不用我动手的,都是我老爸亲自来。”紫儿安静下来,看着车上渐渐安静下来的乘客,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你都不知道我老爸那个人,他有多挑剔多完美主义,可是每当看见他照顾病患,我都觉得眼前的是换了一个人。”
想起老爸那一幕幕从容而细致的情形,紫儿展颜笑起,“这回来云南,是我爸妈第一次没有陪着我同来,而让我自己来。爸妈帮我收拾行李的时候,你知道么,看见我拿过老爸以前每回用的这个小小的医药箱,我老爸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有多闪亮……”
紫儿转头过来望上官楚,“我不需要他说出任何的褒奖,只要想到他那时眼中的那抹光芒,我就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沉甸甸的奖励。”
上官楚由衷点头。
这也是一种遗传,身为父母最好的教育不是言传,而永远是身教。所以紫儿才曾经那么在意过他的家庭,在意过他的父亲上官宇那个人。
“其实我老爸还教给我一件事。”紫儿轻轻叹息了下,终于坦然地向上官楚抬起了眼睛,“你知道么,我老爸刚爱上我老妈的时候,我老妈的身份背景十分复杂。她是大毒枭的女儿,是跟我们段家站在截然对立面上的那个人,是绝不可能被允许走进我们家的媳妇儿。”
“可是我老爸告诉我,爱了就是爱了,根本就没想她是谁。”
上官楚的心悄然悸动,“紫儿……”
“我想说的是,上官楚,就算你真的是个禽兽,那我也只能认了。因为即便你是个真的禽兽,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儿。因为我是兽医啊,哈哈哈哈!”紫儿满眼灵黠,顾盼流光。
上官楚笑开。不禁想起这回云南之行前,段伯父找到他说过的那番话。
段伯父只是问他,找到与紫儿相处的秘诀了么?他知道段伯父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并没敢贸然回答。后来段伯父一再鼓励,让他畅所欲言就是,他才说。
他说,经过与紫儿的几年磨合,便觉得与紫儿相处,便如同舞蛇一般。真正能控制住灵蛇的舞蛇人,不是用命令让蛇乖乖不许动,而是会尊重蛇的本性,让它尽情舞动。只不过要让蛇儿渐渐熟悉他命令的节拍。
紫儿便是如此。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孩儿,她那小神婆的个性迥异于常人,所以真的能够爱她的男生,必须要学会首先尊重她、理解她,继而给她全部的自由;只要,两人能够找到共同的节拍。
他记得那天段伯父笑得像一头老狐狸,然后告诉他,这趟云南他和伯母都不去了,希望他能陪着紫儿一起去。
上官楚明白,云南是紫儿的根。他这回能被段伯父允许陪伴紫儿一同回到这片神奇的土地,便已经是段伯父的首肯。余下的,就只剩下要这片大地,以及凤凰寨的父老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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