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迷雾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点,它逐渐清晰、缓缓扩大,最终竟变为了一个可供通行的通道。
一个纯白的身影从光中飞了进来,她的面容被白雾笼罩,隐约可见近乎透明的洁白肌肤。即便未观她的全貌,仅凭一眼,也能使妖感觉到这白雾之下的面容该有多惊世绝艳。
但美中不足的是,狰狞的黑色毒纹遍布了她的全身,就连那纯洁的白发也沾染了丝丝缕缕的墨色,看起来怵目惊心。
云见怀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向她跑去,焦急地说道:“他们……”
那身影经过他的身边,径直向里飞去,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出去。”
……
柳成源垂下头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空洞的丹田,但却无济于事,妖力与血液飞速地从他体内流失,岌岌可危。
他那头柔顺漂亮的绿发被血污与尘埃浸染,早已肮脏不堪,像是破败枯萎的树木,即将失去最后的生机。
视线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白光,他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笑,说道:“你终于来了,水漾。”
水漾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痛苦挣扎的颜无瑜,回道:“嗯。”
柳成源笑着闭上眼,支撑着他坚守至此的最后那一口气蓦然消散,他身体前倾,无力地摔倒在地:“那大哥……便劳烦你了……”
水漾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停留便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正在与妖域苦苦抗衡的颜无瑜。
磅礴的白雾自她身上飘出,将沿途的黑雾全数净化,它们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没入了颜无瑜体内。
颜无瑜仰天怒吼一声,弯下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喉间不断发出危险的低吼。
妖域引诱出了妖兽最本能的狂暴肆虐,并将它们无限放大,蛊惑他暴戾恣睢;但仅残存的那一抹理智又起到了微不足道的压制作用,让他不足以全然失控。
“大哥。”“大哥。”“大哥!”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三个身影并肩而行,吵吵闹闹地迎面向他走来。
“父王!”怀中突然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他低头看去,看见了一团极为漂亮的白色绒球。小绒球眨了眨那双与他一脉相承的鎏金色眼睛,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颜无瑜抬头望去,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爽朗地笑道:“无瑜,醒醒。”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理智随之回笼,助他一举挣脱了妖域的控制。
“唔。”颜无瑜竭尽全力睁开双眼,还未来得及回想,便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倒在他面前的柳成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他已到了收服妖域的最后关头,妖域已基本臣服于他,只再需片刻便能为他所用。
但泱水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一片浑浊,妖域暴乱失控,排山倒海地将他反噬,后来,后来……
颜无瑜痛苦地扶住额头,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它们逐渐变得清晰,连接成段,一幕幕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所作所为。
颜无瑜颤抖地看向自己鲜血淋漓、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撕碎了他二弟的身体,捏碎了他的妖丹。
是他颜无瑜,亲手杀害了他的二弟,重创了他的三弟。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他们。
颜无瑜心如死灰地捂住自己的面庞,至高无上、睥睨天下的妖王陛下,竟在此刻失声痛哭。
水漾沉默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也命不久矣。”
“你的躯体已被妖域与毒素侵蚀殆尽,如今还能活动是因为妖域仍在你体内,一旦妖域离身,你必死无疑。”
颜无瑜抬起头看向她,双眸如一潭死水,说道:“动手吧。”
他既然身为妖王,那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妖域已经使他家破妖亡,那他只愿一切都到此为止。他以自己身死为代价,绝不允许它再继续祸害这整个妖界。
是他颜无瑜愧对他们,他无颜见他们、无颜见他们的亲属,也再无颜见她。
水漾点了点头,她闭上双眼,白雾萦绕在她的身畔。片刻之后,一株本应洁白无瑕、如今却遍布黑纹的水仙花从中飘出,轻盈地落在了祭坛之上。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她脚下荡漾而出,将被鲜血染红的祭坛变为了水镜,泱水渐渐充盈了这阴森诡谲之地,将周围狂躁不安的黑雾全数吸收净化。
妖域现今吸取了颜无瑜的妖力,她又被剧毒污染,仅凭她一妖之力已不再是它的敌手。她如今只能勉强抑制住它,若想要将它完全镇压,那便只能以自身为印,以一换一。
但她与泱水休戚与共,若是她先死去,那泱水也会随她而枯竭。妖界无法失去这一汪泉眼,若无泱水,妖域在下一次被妖王收服前便再无天敌。
而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她放弃性命融于泱水之中,她与泱水之力合二为一共同封印妖域,与妖域一同被禁锢在此地,永世不得离开。
好在下一任妖王不在此处,妖域没有合适的容器,便只能暂时被困于这祭坛之中,任由她做出最终的抉择。
她水漾生来便是为了制衡妖域,这是她的使命。她因它而生,也因它而亡。
往后这世间再无水漾,只有那妖界第一泉眼——泱水。
凌蝶儿紧紧抱着怀中的小路闲溪,另一只手握紧翩蝶剑,如离弦之矢一般向山下跑去。
她微微侧目,余光之中已远远可见华伯寅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团来势汹汹的妖力势不可挡地向她袭来。
凌蝶儿见状当机立断,迅速翻身而起,灵巧地绕过了这团妖力。但它却临时改变了方向,在她落地之时“轰”的一声砸在了她的脚下。
她的双脚刹那间血流如注,无数细碎的石块如利刃一般破开她周身的灵力护盾,争先恐后地刺入了她的身躯,她每走一步都是剜心剔骨般的疼痛。
凭借她结丹期的修为,遇上与“神”实力相近的华伯寅,无疑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好在她的躯体经受过凤凰之火的淬炼,早已异常坚韧,这才不至于连他的一击都无法承受便直接灰飞烟灭。
凌蝶儿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剧烈的冲击使她不断地在地上翻滚,尖锐的石块与树枝无情地刺入她的身体,将她刺得遍体鳞伤、血肉四溅。
凌蝶儿护住怀中的小路闲溪,反手将翩蝶剑用力地插进土地之中,以此来减缓冲力。她转过身以背部朝向前方,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那些足以致命的利器。
但翩蝶剑太过锋利,削铁如泥,它在地面之上划下了数百丈长的裂痕,这才使凌蝶儿堪堪稳住了身形。
凌蝶儿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借余力一跃而起,这不仅能够躲避一些横在前方的巨石、残木,还能够趁机拉开与华伯寅的距离。
快些,不能停住脚步……凌蝶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断壁残垣,再快些!
华伯寅冷哼一声,目光之中满是不屑,就像是在看一只自作聪明却又慌不择路的老鼠。任凭她再怎么左右逃窜,也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掌心。
他失去了耐心,也厌倦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追捕。
华伯寅身体前倾,伸出自己的利爪,猛地加快了速度。他想要直接贯穿她的胸膛,捏碎她那颗肮脏不堪的心脏。
利风呼啸而过,凌蝶儿敏锐地感受到了背后的危机,但她心知自己已无处可逃,既然如此,那不如赌上一把,背水一战!
凌蝶儿抱紧小路闲溪,集全身灵力反手递出一剑,刹那间七彩流光四溢,竟破开了一小片乌云,耀眼的日光照射而下,映在了她和华伯寅的身上。
华伯寅微微眯眼,利爪也偏移了半分,与翩蝶剑兵刃相接,利器摩擦的声音轰然炸裂,迸发出了刺目的火花。
“咔嚓——”又是一阵金属破碎的声音,凌蝶儿循声看去,只见那枚凤栖瑞临终之前赠与她的凤翎戒竟出现了缺口,火红的戒指失去了鲜艳的色彩,化作两半从她的无名指之上脱落。
翎羽状的印记在凌蝶儿的额间亮起,她惊惧地睁大眼,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已经沦为废品的凤翎戒。
霎那间,炽热的火焰从缺口之中燎原而出,在空中化为了一只神采奕奕的凤凰。
凤凰长唳一声,一举击退了华伯寅。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凤眸之中满是轻蔑。他身居高位,生来便傲世天下。
“凤前辈!”凌蝶儿忍不住出声喊道,怪不得凌儿身上没有凤前辈的影子,原来他竟是将自己剩余的一切寄于这枚小小的凤翎戒之中,陪伴在她的左右。
凤凰听见她的呼唤,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仰天长唳,翅膀之上燃起了足以燎尽天际的火焰,优雅从容却又风驰电掣地向华伯寅飞去,为她献上自己最后的惊鸿一舞。
破碎的凤翎戒落在凌蝶儿的手中,却化为了乌黑细碎的灰烬,即便她再怎么努力地想要握住它也都于事无补,它终究还是消弭于这无边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以自身为灯火,为她燃尽前方万般险阻,只为她所行之路皆为坦途。
温柔的声音在凌蝶儿耳边响起:“往前跑吧,不要回头,他会来相助。”
凌蝶儿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忍着剧痛继续向前跑去。
“凤栖瑞!”灼热的凤凰之火无情地焚烧着华伯寅的躯体,他双手挡在脸前,咬牙切齿地怒吼,却逃不过熊熊火焰的灼烧。
“呃啊!”华伯寅猛地振胸,磅礴的妖力迸发而出,竟将凤凰之火全数振飞了出去,就像是无数火焰构成的流星,呼啸着落满了整座妖王山,甚是壮观。
火焰离去,华伯寅的身影逐渐浮现,他转过头猛地吐出一口血水,即便逃脱了凤凰之火的桎梏,他也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滔天的愤怒侵蚀了他的神智,华伯寅怒吼一声,震得整座妖王山地动山摇。他的虎眸之中满是怒火,隐约可见血光。
凤栖瑞、羽族,真是好样的!等本族长当上了妖王,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他迅速逼近了凌蝶儿,伸出沾满了血迹的利爪,虎眸杀机四溢——那就先从这只老鼠开始。
然而就在他距离她的后背仅差毫厘之时,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突然出现,轻而易举地便扼住了他所向披靡的利爪。
“华族长。”那双金红色的凤眸沉静地看着他,薄唇微启,“你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