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畅闻言,猛地把她拥入怀里,力道之大, 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 让彼此骨血都融合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狂喜,在敏心耳边不停地重复着:“真好!真好!我要做父亲了,我要做父亲了……”
敏心柔顺地顺着他的力道卸下了力气,把身体完完全全地依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她听着陆畅喜悦的呓语, 面上虽也在笑着, 但在陆畅看不到的地方, 却也有清泪落下。
敏心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剖成了两半,一半在欢喜着新生命的到来, 另一半却充斥着悲伤。她和陆畅成亲才半年,就有了身孕,这固然是喜事,可算算日子就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她的晙哥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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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一月余,敏心怀胎满了三个月,怀像也好,除开那几日闻着腥味就吐,后来食欲渐渐恢复了,人也精神了。陆畅看她坐胎已稳,就把妻子有孕的消息告诉了亲朋好友,大家都欢欣鼓舞,十分为他们高兴。
江氏十分紧张,几乎每隔几日就要遣人来看看敏心的状况,或是亲自上门探望女儿。
若不是江华秋一家在参加完敏心的婚礼后就启程回蜀中了,只怕她还要拉着关氏一道上门。
而敏心生产最急需的稳婆和奶娘,江氏也早早着人打听了,择了其中最好的几位请入侯府好生供养着,只求能保敏心母子平安顺利。
中秋那日,翰林院轮值本就没有轮到陆畅,他还想着趁节日能在家中好好地陪陪敏心,哪知道一大早起来,他还在家中用饭,就有内侍官人到陆府传口谕,道是圣人觉得陆侍讲说经说得好,便有宫人出宫传召。
皇命难违,兼之为圣上筵讲得了夸赞,亦是面上有光的事,陆畅只好辞别了母亲和妻子,依依不舍地随宫人入宫候诏去了。
铎哥儿奉母命来为给姐姐姐夫送节礼,顺道想就前日先生出的题向陆姐夫请教一番,哪知到了陆府才知道,陆畅奉命入宫了。
铎哥儿放下了四色礼盒,见到敏心就嘟囔着:“今日我本来一大早就叫车马房的人备了马车出来的,可谁知街上流民愈发多了,竟连朱雀大道两旁都挤满了人,今天又是中秋,出门会友的人也多,我们在坊前足足堵了快一个时辰才进了坊门。唉!要不是路上耗了时间,我还能见上姐夫一面呢。”
敏心含笑望着他。
这半年铎哥儿的个头又往上蹿了一蹿,整个人已初初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来坐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徐徽铎便搬了张圈椅放在敏心身边坐下。
他充满敬意地望着敏心隆起的肚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里面蜷曲的小人儿:“我的小侄儿就在里面吗?”
敏心笑着抚上了肚子,满载无限爱意地低头浅笑:“是呢,它很乖……”
铎哥儿叹道:“可惜今日母亲脱不开身,好些管事人排队等着她回话,不然母亲也是想亲自来看看姐姐的。”
姐弟俩闲说了几句,就有厨房下人来问大奶奶今日想用些什么。
铎哥儿连忙道:“昨儿个庄子上送了几只松鸡,肥肥的,还有新鲜的菘菜,姐姐不若用个酸笋鸡皮汤?”
敏心颔首道:“就按舅爷说得去准备吧。”
厨房的管事婆子垂手应了,自下去准备杀鸡备菜。
可就在这婆子离去不久,就有一声恐惧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长空,听音正是在厨房方向。
敏心和铎哥儿面面相觑,霎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铎哥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圈椅上一跃而起,神色冷峻凝重,敏心望着他紧抿唇线的青稚侧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铎哥儿叫了他的小厮,匆匆出了房门往厨房走去。
敏心赶忙叫了秋雁林妈妈一左一右地扶起她,艰难地跟在铎哥儿身后出去了。
铎哥儿青年力壮,脚程也快,敏心紧赶慢赶只能瞥见他拐过走廊时扬起的一片衣袂,倒是在半途遇上了陆太太。看她脸上茫然的神色,也是听到叫声才往这边来的。
陆太太一见敏心,就紧张地朝她扑来,问道:“可受到了惊吓?”
敏心连忙答道:“媳妇无事,娘请放心。”
陆太太才松了一口气,厨房方向又传来一声尖叫,陆太太的手顿时哆嗦了一下。
接连两声惊叫,加上铎哥儿去了厨房就暂时没有出来,敏心心里立刻腾起了一点念头。
转到厨房一看,铎哥儿正冷着脸用捆柴用的麻绳绑着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他的小厮也压制着另一个浑身恶臭披头散发的人。
厨房里原本的下人此时正作鹌鹑状瑟瑟发抖地挤在一旁的角落里,其中有那胆小的烧火丫鬟甚至还哭了出来。
陆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场景,她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幸好身后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把她架住了,不然就要摔倒地上。敏心瞧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命香莲把陆太太送回房,又叫了丫鬟给她端来一把椅子,她就这样坐着,镇静地看着铎哥儿动作利落地把这两个偷偷翻墙进来、还吓了陆府丫鬟一跳的流民捆起来问话。
她丝毫不惊讶铎哥儿为何会用军中打结的手法,也不奇怪他一个读书人是从哪里学来的敏捷拳脚。他们永泰侯府的儿女,若是不懂,才叫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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