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线拉长的人影映在对面的墙壁上,斑斑驳驳的,仿佛异世界的鬼怪,对着灯光下的一群人冷戾地笑着,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两个小队的人都沉默地坐在地上休息着,可即便已经走出了不远的距离,但隧道中的那股腥臭的血腥味儿还是能够闻到。
队伍里没有任何人在说话,每个人都在沉默,寂静一片的隧道中仅有着隐隐的呼吸的轻声。
他们没有人身上是不带伤的,甚至于从一开始就被保护起来了的林小雨也在最后死徒的暴动中手臂被划开了一寸长的伤口。
但是好在之前虽然炸掉了大半的列车,但后面的几节车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在熟悉阿尔库俄纽斯号的木下理依等人的寻找下,还是找到了一些医疗用具。虽说不能够完全地解决问题,但消毒止血,防止伤口二次受创还是能够做到的。
“咳,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陈阳干咳了一声,想要活跃一下氛围,但发现才刚刚开了个头,却没有任何人看向自己这边,甚至连个反应都没有,一时尴尬,索性老老实实再次闭上了嘴。
“安静地等着吧。”穆天在一旁白了他一眼,压着声音说,“暗煞局一定已经派出支援部队了,咱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在他们来的路上别再出什么幺蛾子,现在大家伤得都蛮重的,我肋骨少说折了两根,倒是再撑会儿没问题,但是那个狼……那个叫维伊的人,还有艾尨的情况也很诡异,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住。”
陈阳知道穆天要说的是“狼人”,其实他对于这个突然半路窜出来的家伙也不了解底细,但在之前与死徒群的战斗中,可以说要不是有他在,现在的情况绝对不会是单单仅死了两名队友就能够解决的。
当然这也不是在说他就希望能够死更多的人,只是既然对方诚心诚意地出了一份力,这也算是对他们有了救命之恩,再说了,他们会因为对方是异族就在危机解除后就卸磨杀驴吗?而且阿尔库俄纽斯号上的乘务队伍也很不对劲儿,那个女乘务长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达到的!
而且没看到都没有人在意这些吗?再说了谁说加入暗煞局就一定要跟异族不死不休了?本身就没什么仇,没什么怨的,连敌对都理由都不成立,也只能怪暗煞局的思想工作没做到位……
“唉!”陈阳叹了口气,“反正现在什么也做不到,等吧。”
“滴滴滴——”
“嗡嗡嗡——”
“……”
突然,隧道里响起了或铃声或震动的声响。
仿佛冰层被打破,冰下清冷的水面泛起了久违的涟漪,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随即做起了同一个动作——掏口袋。
“这里是塔罗斯号,这里是塔罗斯号,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呼!”
也不知是谁首先松口了气,但此刻也已经没人会在意了。
因为……救援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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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开始了颤动,隧道的另一面亮去灼目的光芒,仿佛冲破黑暗的巨兽,将代表着救赎的光芒撒满人间。
塔罗斯号缓缓停住,轰鸣的引擎还在缓缓地运作着,代表着热与力的蒸气喷吐而出,将洞顶喷得一片模糊。
车厢门被粗暴地拉开,冷月第一时间冲下了列车,甚至比驾驶室内的柳言生更快一步迎上了对面车灯照射下,堪称凄惨的数道人影。
“姐!”
冷月一把扑进了冷幽的怀里,撞得冷幽差点倒在了地上。
“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呜呜呜……”
“好啦好啦,知道我没事,那你还哭得这么难看做什么?”冷幽反抱住冷月,略显宠溺地抚弄着她的秀发,脸上浮起了仿佛可以破开冰层的温暖的笑容,可虽是如此说,却是任由少女在怀里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驾驶室的柳言生看到了灯光下健在的柳兮可,即便此刻小丫头的模样很是狼狈,但既然还能够站起来,就说明问题不是太大。
他长出了一口气,虽说这小侄女平时淘气了点,但他还是蛮喜欢的,此刻确定了她没有出事,自己也算是解除了被柳家“除名”的家庭惨剧了。
可是说真的,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此刻迟疑了许久,终究还在下了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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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煞、星煞与辰煞相继走下车厢,望了眼虽然受伤颇重,但是依然还活着的众人,都被惊到了。
他们可是很清楚死徒的数量有多么恐怖的,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皆大欢喜?
说好的成千上万的死徒呢?难道“蜂巢”出问题了?那些视频片段都是假的?
日煞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虽说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此刻脸上写满了严肃,他快步走上前去,来到了一名一袭黑色长发,身材高挑的少女面前,看了一眼她怀中被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的艾尨,脸上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释然。
“这位美女,我看你这伤得也挺重的,要不我来帮你抱着他吧?”
可冉音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漠的眼神望着日煞,仿佛在看一只肮脏鄙夷的虫子。
日煞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是有些搞不懂这位大美女是什么路数,怎么自己想要帮忙,还引起对方的反感了?
“滚。”
很冷,很平淡,冉音就像是在说一道本来如此的至理一般,不容置疑,不容拒绝。
一句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日煞愣是将到了嘴边的文字生生咽了回去,眼神闪过一丝火气,但是却又被他快速压了回去。
得,我这是自找没趣了。日煞确定了艾尨只是昏迷,并没有受什么伤后,吊儿郎当的本性就再次回归了本体。
大爷我看在你是美女的份儿上,就原谅你这一回!
星煞与辰煞本来还在疑惑日煞为什么刚刚这么大的反应,但一看到他直奔而去的那位仿佛冰山女王气质点满的高挑大美女后,也就双双露出了男人都懂的暧昧贱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日煞吃瘪了,女王大人似乎并不搭理他。然后待日煞退回来,让开了视线的时候,他们才看到了被女王霸气抱在怀中的长得一脸吃软饭的小白脸样子的昏迷男子,也就明白了,这是怕不是名花有主了啊!
柳言生缓缓走上前来,先是来到了木下理依面前,“塔罗斯号列车长,柳言生。”
其实不用他介绍自己,木下理依也是认识他的,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虽说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很少,但也是见过几回的。
“木下理依。”出于礼节,木下理依也回应了一句,“你们来的很快,我原以为你们还会更晚一些才能到的。”
柳言生牵强地笑了笑,能不快吗?要是不快的话,他明年坟头草恐怕都有半人高了,而且还不带有家人来悼念的。
但这话是不能明说的,于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同为暗煞局一员,同僚正处于生死危机之中,我们又怎会拖延?这不,就算是冒着出意外的风险,我们也是废了不少时间才赶到的。只是现在看来,还是来得有些晚了一些。”
柳言生没有问那些死徒都哪儿去了,从隧道另一边飘来的浓郁的血腥味儿在他刚刚下火车的时候就闻到了,而且借着照明灯看去,远处那隐隐的满是如血泊一般的殷红,恐怕他要的答案就在那里了。
他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废话了,至于仅凭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这种问题就留给暗煞局的高层去问询吧,他就是个列车长,这些根本不是他该去头疼的。
塔罗斯号的再次轰鸣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是换了车位的位置。
驾驶员青年将原本的车头锁好,穿过并不长的几节车厢,启动了换作车头的车尾。
铁轨再次震颤了起来,无数的机械开始再次运作了起来,塔罗斯号缓缓加速,再次闯入了极致的黑暗世界。
不过这一次,是回家。
踏入回途的塔罗斯号瞬间爆发出了其不输于阿尔库俄纽斯号的惊人速度,同样出自古希腊神话的名字——塔罗斯,青铜时代的最后一人,亦是守卫克里特岛的最后一位巨人,此刻迈出了跨度惊人的步子,口中唱起了轰鸣的歌曲,像是在悼念着一位逝去的友人。
黑暗回归了被灯光驱逐的隧道,将一切重新吞噬,鲜血、尸体、破损严重的轨道……以及,残破的阿尔库俄纽斯号。
一切的血腥阴暗面,终将被黑暗所吞噬,即便它们不甘如此。
但这依然无法摆脱其注定的结局,即便它们存在即合理,即便这代表着另一面的真相,也依然无法改变。
因为,在有阳光的地方,它们是生存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