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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刚刚起身,就见身着金纹黑衣的高大男子缓步出现在花园入口处——没办法,只要他在,就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崔琰看清来人,眉头微皱:她记得前两世自己就是这个年纪成的亲,面见国师乔浈时他的相貌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而如今怎么却是副接近三十的模样——谁让乔浈气质太特别,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乔浈摆了摆手,“不必多礼。”然后便径直走向崔琰,崔珩眼睛微眯,乔季桓的面瘫脸也跟着轻抽了一下。
    崔琰刚要屈膝,乔浈居然轻轻端了下她的手腕,微凉的指尖划过崔琰细滑如丝的皮肤,“说过了不必多礼。”而后转过头面向众人,微笑道,“大家随意便是。”
    乔季桓垂下头,他几乎以为九叔是假扮的:平素惜字如金的他不仅说了好几句话还居然笑了一笑。
    而崔珩的眼神则越发深沉了,温和的笑容中更多了几丝玩味:乔浈的外表可以迷惑在场所有人,但妹妹却绝不在其中——妹妹那毛病全天下除了她自己就只有我这二哥知道。乔浈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愿不会弄巧成拙。
    乔浈直到此时才收回手,“院里牡丹开得正艳,不知崔二小姐肯赏个脸与我同游?”
    崔琰一笑,“敢不从命?”
    二人相偕而去,贴身伺候的侍从亦不敢靠得太近。好在崔琰是在场女子中地位最高相貌也最美的,乔浈单独邀请她也还说得过去。
    老实说,崔琰根本不爱花,因为她有过敏性鼻炎,闻到比较浓重的花香不一会儿就要打喷嚏,为避免失态,她想速战速决,见乔浈不语便主动问道:“天机大人?”
    “天机”可不是能随便称呼的。
    大晋立国八百多年,国师共有三十多位,而有资格得到“天机”封号的只有三个,而乔浈正是第三位。只不过按照前两世的记忆,这个时候乔浈应该还没获得“天机”之名。
    乔浈摘了朵开得最盛的红牡丹,递给崔琰,“嗯,好久不见了。”
    大晋的国师确实有真本事,知道自己重生而来也不奇怪,只是这送牡丹好像是表达爱意啊?崔琰不是迟钝,只是事情实在太忽然,她一时难以接受。
    而乔浈重生之后,一直对崔琰念念不忘,他本人并不喜欢这种情感和情绪全都无法收放自如的状态。今天特地前来,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在“情~爱”里陷了多深。等真见到了她,他发觉自己十分喜悦;等再触到了她,他又惊觉自己在满足中竟然想要更多。至于被她一个试探就知道自己和她一样,亦是从过去而来……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然后,他就表白了。
    ☆、8意外之喜
    “我很想你。”言辞如此朴实无华,乔浈说话时也没有一丝笑容,热恋中男人该有的炽热和爱慕就更无从提起。天机大人此时像个业余演员一样,正硬邦邦地背着台词。
    崔琰啼笑皆非,“劳您挂念。”
    乔浈认真道:“你不信我的话。”
    崔琰肃然,“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
    乔浈想了想,才道:“虽然有些突兀,但我希望咱们可以试一试,至少我对你会比我那两个侄子更好。”
    瞬间被戳中软肋的崔琰心中长叹:您真的不用这么犀利。
    见崔琰不语,乔浈又道:“我不会逼你。”
    前两世崔琰和乔浈打过些交道,但也仅止于泛泛之交,这一世与国师见面即表白,实在是“世事反常即为妖”。可是国师地位尊崇且超然,他的要求即使是金銮殿上高座的那位也要尽可能予以满足。而干脆又直白地拒绝他,那得需要多充足的理由和勇气?
    崔琰思来想去,觉得国师大人怎么也不会霸王硬上弓,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乔浈必然看在眼里,装模作样也没必要,于是坦诚道:“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在我眼里,您不食人间烟火,而我却是个欲~望~深重的女人……真怕我有意无意会~玷~污了您。”
    乔浈竟然笑了,淡褐色的眸子此时异常澄净,“我很乐意你~玷~污我。”
    崔琰也笑了,这笑容真比初夏的阳光更明媚怡人,“如您所愿。”
    乔浈从崔琰手里拿回那枝牡丹,替她仔细簪在鬓边,在他眼里当然是人比花娇,然后满意地牵住崔琰的手,“回去吧。”
    乔浈感觉崔琰并未抗拒,便顺势与她十指交握。而身畔之人手心沁凉,崔琰思绪也跟着飘得远了些:夏天摸着很舒服,冬天可就悲剧了啊。思及此处又觉好笑,自己可千万别一语成谶了。
    二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崔琰悄悄撤回自己的手,向乔浈嫣然一笑,便回了她二哥身边,摆明了并不想在人多嘴杂的地方和他牵扯太多。
    大晋固然风气开放,但即使订有婚约的男女也不能无视场合随意亲近。乔浈也未计较,坐了乔季桓让出的主位,默默喝了几杯就此告辞。
    国师离开,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言谈行事也自在许多。因为崔琰和国师独处过,回来时鬓边还多了枝牡丹,席间公子们便“规矩”了不少,也不再缠着她不放。崔珩也跟着沾光,不必再扣着张温文尔雅的面具时刻笑脸迎人、虚与委蛇了。
    至少在此时,这兄妹俩还是挺感谢乔浈的。
    散席坐到马车上,崔琰便把牡丹揪了下来,拿滴了薄荷油的手帕捂住了鼻子。
    二哥见此,很不厚道地笑了,“怎么不说此仇不报非女子了?”
    崔琰闷闷道:“惹不起啊。”
    崔珩好奇道:“国师极难对付?”
    崔琰摆了摆手,“乔家的国师确实有独到之处。看起来好像是皇族里皇帝第一,国师第二;其实,皇帝在有些时候也得看国师的眼色。”毕竟当了两次皇后,乔家最最隐秘的阴~私和□,她自然有所察觉,“乔浈是个全方位无死角的……绝好防护罩。在他没明明白白地表示对我失去兴趣之前,皇子们就不敢妄动;顺便,我也想请他干涉一下,不要让公主或者郡主嫁给二哥你。”皇帝把女儿或者侄女指给崔珩,可绝不会希望这夫妻俩能好好过日子。
    崔珩沉默良久,“你不必……”
    崔琰打断二哥道:“乔浈这人,我不喜欢也不讨厌,毕竟咱俩初来乍到,肯定得借着他这棵大树下面的荫凉。只是相处而已,又不吃亏。”前两世,乔浈最惹人诟病的地方也不过是清冷高傲,偏偏这位国师大人还真有高傲的资本,无论实力还是相貌——虽然后者崔琰一直体会不出来。
    崔珩也忍不住调侃道:“国师大人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二哥,你还不知道我那毛病么。”这个被她自己定义为“面部审美缺失症”的毛病不知给崔琰省去多少麻烦,她只是分辨不出容貌的美丑,但不影响其他判断,譬如神情的变化之类。崔琰信誓旦旦,“在我眼里,二哥才是天下最帅。”
    此言一出,兄妹俩笑作一团。
    乔浈回府时,心情不错,换了衣裳踏进书房,玉烟像以往一样上前倒茶——见到原版之后,再看这替身,只觉得粗拙碍眼。
    乔浈坐回躺椅,轻声道:“来人。”
    一个清秀且未完全脱开稚气的少年出现在门外,恭谨道:“九爷。”
    乔浈抬手一指玉烟,“送走。”意即替玉烟赎身,送她离开京城之意。
    九爷的心腹,之前的紫衣人乔睿因为老婆临盆而休假回家,今天当值的少年误以为这句“送走”乃是“从哪来回哪去”之意,便把玉烟又送回了~青~楼。
    也该是乔浈有此一劫。
    却说像赶场一样参加了若干应酬,见过了绝大多数来京等待联姻的世家公子和小姐之后,兄妹俩圈定了些可以多多来往的朋友,同时得了情报和自家指示的世家嫡长子们纷纷递了拜帖来,专为见识以及求购新型手弩。
    既然是做推广,兄妹俩干脆请几位重量级的世家嫡子汇聚一堂,现场演示新版手弩的性能——结果毫无疑问,射程、射速、精准度以及耐用性都胜过北军的手弩不止一筹。
    消息迅速传开,而订单纷至沓来。毕竟是军~备,实在不是随便哪个世家都能买且都能用的。而起具体事宜也需要买家们亲自前往西北,崔珩和崔琰兄妹在京城只负责初步接洽。
    连续忙碌好几天,晚上崔琰颇感疲惫早早洗漱睡下了。在这该享受夜生活的时间里,定国公嫡长子唐韵亲来邀请崔珩一齐去乐一乐。毕竟是将来要袭爵执掌整个家族的人物,所谓“乐子”其实也不过是指听个曲喝个酒而已,嫖~妓~乱~搞却是不可能的,毕竟身在京城谁会闲日子过得太舒坦而让言官弹劾,留下把柄呢?
    秦、定两位国公的嫡长子联袂到来,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又把玉烟推上前台,令她抚琴唱曲,好好伺候两位贵人。
    结果玉烟一出场,崔珩和唐韵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当然不是因为玉烟太美。崔珩反应稍快,忙叫人把老鸨唤来,唐韵是东家,本就想买新型手弩而有求于崔珩,自然当机立断主动掏了银票把玉烟买下,又立即转手送给了崔珩。
    那妈妈最善察言观色,怎么看怎么觉得二位贵人的神情都不大对劲儿,在唐韵和崔珩的联合威压之下,垂死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她知道的全都招了。
    听见国师大人的名字,唐韵还是好心劝解了脸都气青了的崔珩,“国师大人一向洁身自好。”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说服力不足,便讪讪地住了口——乔浈看上了崔家二小姐,这消息在京城里像点样子的世家中间根本无人不晓。
    其实,玉烟在乔浈府里也就是个会说话的摆设,可唐韵和崔珩却都不相信乔浈与这个妓~女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崔琰一夜睡得舒爽,起床后收拾收拾便去找二哥一齐吃早饭。
    崔珩看到妹妹打着哈欠前来,心里烦闷还又给乔浈记上一笔:害我妹妹难受,我势必让你付出代价。
    崔琰一见二哥挂着俩黑眼圈,颇感诧异,“怎么啦?”
    崔珩道:“先吃饭。”
    崔琰眉头一皱,“你有事儿瞒我。不告诉我,我就吃不下。”
    崔珩长叹一声,叫人把玉烟带了上来。
    乔浈一直都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玉烟对此心知肚明,她一个小人物也有生存之道,在乔浈府里恭敬寡言谨守本分,心里却也好奇九爷的心上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可如今的她却真恨不得毁了自己这张以前引以为傲的脸——不管哪个时代,也不会有谁乐意听到自己和一个婊~子容貌相似。让玉烟绝望的是,“本尊”身份贵重,碾死她不比弄死只蚂蚁费力,亏她还以为九爷喜欢的是个有夫之妇,自己并不会有跟人家见面的那一天。
    听完二哥的说明,望着跪在眼前簌簌发抖的玉烟,崔琰笑了,“长得确实像。既然国师大人喜欢,咱们投其所好,送个人情吧。”
    于是可怜的玉烟姑娘再一次“被”回到了国师府邸。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值班少年把额头磕了个鲜血长流,而假期结束的紫衣乔睿则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竭力装死。
    在值班少年和玉烟后背上冷汗都快蒸干了时候,乔浈终于发话了,“你纳了她。”玉烟做了妾当然也没了抛头露面的需要。获赐美妾的少年与劫后余生的玉烟跪伏在地谢恩告退不提。
    “九爷?”乔睿试探着问了一句,“用不用在下和崔二小姐解释……”
    “我亲自去。”乔浈摇了摇头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语气却泄露了他的情绪一点都不平静,“他们该谢我乔家祖训。”乔家祖训写得明明白白:国师不可草菅人命。
    又是世家聚会,乔浈又一次不请自来。崔琰也不回避他,态度更无异常,可乔浈就是感觉得到她恨不得自己赶紧走开。乔浈有心解释,可惜他常年说话太少,上次的表白差不多是他的极限了,想详细而明白的说清自己的本意却根本不知该从何开口。
    乔浈左思右想,发觉自己无法靠语言打开局面的时候,便在桌下牢牢攥住了崔琰的手。
    男人都是行动派,崔琰并不意外于乔浈的举动,自己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却很莫名地感受到乔浈越发烦躁的心情。
    越求不得,越放不下,这话也适用于国师。虽然一直没想通乔浈为何对自己如此执着,却也不想看他跟他自己较劲,崔琰空着的手轻轻覆在乔浈的腕子上,“我信你。”
    ☆、9我需要秘书
    “我信你”这句话分明是缩略版,全文应该是“我信你轻易不会乱搞”。
    如果不是前两世里,乔浈始终品行俱佳,崔琰肯定不会这么客气——毕竟玉烟长得和自己太相像,还跟在乔浈身边伺候了些时日,作为当事人崔琰心里的确很不舒坦:有种难以言喻的尊严受损的感觉。
    乔浈只是嘴笨,脑袋的运算速度在同类当中堪称英特尔酷睿级别,他能看出崔琰的敷衍,于是把心一横,“我要怎么证明?”
    这么一副“你要我现在就义也可以”的表情瞬间就把崔琰逗笑了,“好吧,我知道您非常挑剔。”挑剔到不会屈尊上个妓~女。说完,还亲手递了盏清茶给他,摆明对此不想再谈。
    乔浈相当胸闷,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离去时,又遇到崔珩,这位秦国公嫡子笑容可掬,客客气气,但疏离中却带着几分厌恶,乔浈察觉得到,却无法可想——这兄妹俩三世不离不弃,得罪了一个,自然再也没法交好另一个。
    回到国师府,乔浈步履匆匆,而心腹乔睿紧随其后。乔浈忽然停住脚步,问道:“送东西有用吗?”
    乔睿垂头低声道:“据暗部密谍搜集来的消息,崔二小姐对金银珠宝全都不感兴趣,九爷您……”千万别拍到马腿上。
    乔浈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也好过什么也不做。一直送下去,我就不信送不出她合意的东西。”
    乔睿默然,心道:九爷,您为什么在崔二小姐面前就说不出这种话呢。
    因为皇室也对新型手弩十分感兴趣,老爹特地写信来和女儿确认究竟出售哪个级别更为合适以及她设计的那些新鲜玩意儿的生产使用状况。
    虽对秦、定国公手中兵权十分忌惮,但同时也清楚草原上几个大部落威胁极大,大晋禁不起又一场战乱,因此称职的皇帝陛下态度一直比较温和,他心里首选的方法是分化,逐渐削弱两位国公的名望和实力,绝非直接兵戎相见。至于云国公?大家都心知肚明:等云国公嫡长子去世,必然是族裂国除的结局。几年之前,顶尖的世家就没把这位贪婪且短视的国公爷放在眼里了。
    在家里处理往来信件忙得焦头烂额,加上没完没了又不能推拒的应酬,崔琰睡眠严重不足,接到乔浈送来的赔礼时情绪实在不算好,闲话了几句,就直接开口送客了。乔浈的玉簪纵然是难得的精品,又怎么比得上一场充足的睡眠带来的喜悦和满足呢。
    这次还是乔睿亲自跑腿,感觉到崔二小姐已经处在即将发怒的边缘,他回去之后委婉地表示:九爷,今儿的礼物差点弄巧成拙……
    乔浈思量片刻,指尖在椅背上敲了敲,“拿礼单来。”
    乔睿正要告退,又有近侍上前,“四皇子到了,九爷您看?”
    乔浈动也没动。
    前些日子那少年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这位近侍不敢自专,只一脸期待地望着乔睿,后者只好道:“九爷的意思是,传。”
    有求于人的乔浈也不怎么热情,听过乔睿的解释,乔季桓答道:“崔家二小姐喜欢外藩进贡来的新巧之物。”
    对四皇子而言,崔琰若能与九叔成亲,仅次于嫁给自己,这样的结果他可以接受,总比崔家倒向他其他兄弟要强太多了。
    三天后,崔琰再次收到乔浈的礼物,明显愉悦很多:居然是套带着刻度的器皿,分明就是烧杯嘛。
    她一开心还回了信,又包了一匣醉枣和两瓶枸杞果酒当做回礼——枣子和果酒都是她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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