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上马车,前往大牢,昨日云莺才来过,今日又来了。
下马车时裴烬伸手扶云莺,这次她没躲,虽说两人并无夫妻之实,可她已是秦王妾室,肌肤之亲,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谢殿下。”
“手怎的这样凉?”裴烬握着她的手揉搓了下,今日天气也算晴朗,她的手却这样凉。
云莺小声道:“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殿下的手热些,莺莺不冷。”
她的手无论冬夏都比寻常人冷些,可并没有哪里不适,也吃过补药,没有改善,她也就没多折腾,其实只是低一些,不仔细是感受不到的。
“回京后找太医瞧瞧,走吧。”裴烬松开她的手。
云莺跟在他的身后,眨了眨双眸,殿下如今待她也算不错,或许真有另一番天地。
汤吉得知秦王来了大牢,连忙跑来了,乌纱帽都戴歪了,还是师爷提醒了才避免出丑。
“下官拜见秦王殿下。”汤吉跪倒在地,今日上午方定才来,现下秦王又来,这是要来给云莺姑娘撑腰吗?
现在汤吉真是后悔的想把舌头给咬掉,早该想到秦王对云莺姑娘非同凡响,不该在此时动云家的,失策啊!
“起来吧。”裴烬单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威严尽显:“本王想见见王家的人。”
“是,殿下这边请。”汤吉大大的舒了口气,幸而不是要他的命。
等秦王抬步走了,汤吉看见云莺也弯了弯腰,别提多恭敬了,能得秦王如此看重的女子,日后前途无量啊,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云莺低了低头,紧跟秦王的步伐,日后她跟在秦王身旁,应当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打量,毕竟秦王殿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
进入审讯室,云莺扫了一眼便匆匆低头,这里太过血腥,墙上挂着的刑具都沾染着血,还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裴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云莺站在他身后。
很快王家一行人都带来了,方定亲自去提的人,说起来了,云莺今日都不曾看见玄凌。
王老员外之前便说病重,如今却还好好的,王老爷原本是个很胖的男人,云莺曾见过,如今瘦了许多,还有王家大少爷,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王家少夫人一进来便开始哭了,最后边跪着的是云柔,方定怎把她也带来了。
说起来云柔也是倒霉,谁能想到王家竟敢参与贩卖私盐。
“殿下恕罪啊,求秦王殿下饶命,小人是被钱同知逼迫,不得已才贩卖私盐啊。”王老爷看清前边坐着的人便开始哭喊着冤枉。
“是嘛,可本王听说钱同知和王家是一半的利,能和朝廷官员同利,王家的生意做的可真是好啊。”裴烬办公务时一张脸面无表情,双眸犀利带着冷酷,说出话的语气自带三分威压,逼的人不敢抬头。
云莺双手交叠,忽然发觉秦王与她交谈还算是语气和善了,哪怕是怒急也不曾这样说过。
“殿下明察,小人是猪油蒙了心,小人愿交出全部家产,求殿下饶命。”
王家在扬州横行了许多年,谁也不曾想到竟有今日这一遭,起先王家的确是被钱同知胁迫的,可后头尝到了甜头,便把全副身家都投进去了,又听说有朝廷高官支持,他也就把胆子放大了,短短几年,便坐到了扬州首富的位置。
却不想秦王忽到扬州,还察觉了这样隐秘的事。
他们竟然、竟然还想讹诈秦王一笔,简直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
裴烬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哼,王家的家产已尽数充公,你哪来的什么家产?”
正好用王家的银子来支持绥源神医化解天花之祸,王家倒也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王老爷听到这话声音戛然而止,对啊,这是秦王,不是汤知州,秦王是可以抄家的,不是从前,被汤知州逮到把柄,只要费点银子就可以了事。
王家,是真的要完了。
他不开口,两个女眷的哭声便格外明显。
裴烬扫了一眼,忽然玩味的勾了勾唇,“莺莺,你瞧瞧后边那个哭声难听的是不是上次欺负你的。”
裴烬这话一出,云柔的哭声忽然断了,就好像是被恶鬼掐住了脖颈,她不敢开口了,生怕下一秒就是要她死。
因着云柔的哭声断了,王家少夫人也不敢哭了,她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云莺,确认自个没欺负过她,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又觉得欺负不欺负,不都是死路一条嘛,总归是逃不过一死的。
“有殿下护着莺莺,旁人哪能欺负得了莺莺。”
“过来。”裴烬伸出大掌。
云莺试探着伸出手去,不知秦王要做什么。
双手交叠,裴烬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坐到他的腿上。
云莺双瞳睁大,吓了一跳,惊呼道:“殿下……”
这这,当着众人的面真的好吗?
裴烬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眼扫过周围的人,汤吉等人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半点,心中是越发后悔了,完了,若不是这次动了云家,他兴许能和云莺姑娘卖个好,好歹是他送去秦王殿下身旁的,唉,悔啊!
“莺莺看看他们。”
云莺感受着臀下的柔软,有些不适,这是她第一次坐在男子身上,还是秦王殿下,可又想到如今她是秦王的妾室,这样的事日后也少不了,便不多想了,扭头去看他们。
这才发觉在秦王这个位置,视野竟是如此的不同,分明方才她也在站在秦王殿下身旁,为何现下却觉着差了这般多?这仅仅只是站与坐的区别吗?
“喜欢吗?”裴烬低笑一声,宛如在说今日天气有多好。
“喜欢他们跪在你身前的感觉吗?莺莺,这便是皇权。”他丝毫不避讳旁人,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云莺,这是皇权,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她能坐着,而旁人连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云莺眨了眨羽睫,有些懵懂,看着从前对自己叫嚣的人匍匐在身下,惶恐难安的模样,确实有种痛快之感,这便是皇权的滋味吗?
云莺回望着秦王,眼中难掩迷惘和不安,“殿下……”
秦王告诉她这些,又是何意呢?
裴烬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循循善诱,“莺莺,你想拥有这样的权势吗?”
“我?”云莺又偏头望着下方。
她如今不过是狐假虎威便这样痛快,若是她日自个有了这样的权势,又是何种感觉呢?
瞧秦王殿下如今只是坐着,甚至并未要杀要剐,却已让他们忐忑至此,连往日里自称是扬州的“天”的汤吉也是连头也不敢抬。
云莺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语之感。
可她能行吗?她自小便是孤女,后又沦落风尘,是这世间最渺小,最低贱的蝼蚁,她能成为皇权拥有者吗?
方定在一旁听着,心想主子这算不算诱惑云姑娘?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可以抵挡权势的诱惑,尤其是皇权。
谁知云莺却摇了摇头,“莺莺不要,莺莺只求殿下能偏护一二,不敢奢求太多。”
权势固然好,可在沧海桑田中,有多少人为了权势而丧命,不是她的她不该奢望,一旦想错一分,走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所以她不求权势滔天,只盼着有一隅安居。
云柔听了咬紧牙关,富贵权势那是她最想要的,秦王双手捧出,云莺竟弃如敝履,简直就是拿刀子在割她的肉。
为何同是云楼姐妹,境遇却天差万别,她真不甘心!
“傻莺莺,若是你有了这样的权势,便能自保,何尝需要本王庇佑,”裴烬抬手捋了捋云莺的鬓发,又道:“也罢,本王便满足莺莺的小心愿,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本王带你去瞧瞧王府的院子可合你心意。”
这样也好,莺莺,永远别变,永远陪在我身旁,我便许你四海升平的天下。
云莺看得出来秦王的心情甚好,看来她是说对了,心下松了口气,从他腿上起来。
裴烬没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牵着云莺的手便往外走。
就在即将走出审讯室时,云柔忽然扑了过去拽住云莺的裙摆,“莺莺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了,救救我。”
云柔最看不惯云莺,可她也不想死,如今云莺得了秦王宠爱,只要张张嘴,就能救她的命,她想搏一搏。
裴烬没开口,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云莺的选择,若是莺莺选择饶她,裴烬虽有些失望却也不会不答应,不过是个小角色。
谁知云莺却将裙摆从云柔手中拽出,往后退了一步,“云柔,每个人的命都是自个的选择,你怪不得旁人。”
若是没有上次金玉堂一事,她兴许会心软,可金玉堂那一遭,云柔已惹了秦王不快,且云莺才说过不要权势,又怎可能去求殿下给予权势来宽恕云柔。
云柔本有很多次机会谋得这次的宽恕,可她没有,她一步步走向了死亡的深渊,谁也救不了她。
裴烬挑了挑眉梢,心情大好,不等云柔再开口便带着她离开。
这样很好,等回了京,莺莺会遇到更多的人与事,心软有时是善良,可有时却是一把利刃,最终伤的还是自个。
云莺垂首跟在秦王身旁,往外走时还能听得到云柔的哭喊声,和对她的咒骂,而后忽然没了,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似乎也变得狠心了,这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走出大牢,裴烬松开云莺的手,“你先上去。”
云莺点了点头,由绿皎扶着上了马车,裴烬招了招手,方定凑了过来,“你现在去办件事。”
裴烬耳语了几句,方定诧异万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是,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裴烬上了马车,“一会回到别院简单收拾下,咱们即刻启程回京。”
他也在扬州耽误了一段时日,父皇母妃该着急了。
“是,殿下,咱们是走水路还是官道,要几日呀?”云莺还从未离开过扬州城。
“先走水路,再走官道,你晕船吗?大概要个十几日。”若是裴烬一人,无需十日,只是云莺身娇肉贵,走快了吃不消。
云莺摇了摇头,“不会晕船。”
“那便好。”
两人回到别院,简单收拾了下,云莺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义母,一封给银筝,让人代为传达,随后一行人便前往扬州码头,一艘奢华的官船停靠在码头。
裴烬扶着云莺上去,她还是第一次坐官船,十分稳当,犹如平地,官船有好几层,她随着秦王到了顶层甲板。
她站在甲板上远眺,远远的,似乎能瞧见云楼的模样,她这便要走了,许是这辈子也不能再回来了。
裴烬坐在船舱内喝茶,随她站着,风扬起她的裙摆,缥缈如下凡尘的仙子,这可不就是他的洛神。
过了半个时辰,方定回来了,裴烬吩咐起锚。
他拿了一件蜀锦花鸟纹披风给她穿上,“风大。”
云莺低头望着秦王给她系披风,柔声道谢,“谢殿下。”
“先进去用午膳。”
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是有些饿,她颔首道:“好。”
裴烬拉着云莺的手回了船舱内,就在两人转身之后,云楼的方向浓烟滚滚,黑雾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救人……”
“快去禀告潜火队!”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呼唤,可云楼的主人林氏却十分冷静,她看着火苗随风而上,吞噬了她多年的心血,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叹息。
方才秦王身旁的大人来吩咐:“这是一万两黄金,殿下有令,命你火烧云楼,事后称云莺姑娘命丧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