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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对他脸上的伤疤倒是不以为意。几个男同学走过来挽着他的肩,笑道:“建城,行啊,真有你小子的,老牛啃嫩草,听说新娘子刚二十岁,可漂亮了!”
    其他几人听了很感兴趣:“哇塞,吴老三,你是不是见过新娘子,跟我们说说?”
    ……
    谷建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终于找回了点自信和兴奋,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谷母见状,松了口气,过来道:“建城,你们厂子的孙主任来了,赶紧去打个招呼,将三妮的工作定下来。”
    这话,谷母是刻意说给众人听的。新媳妇是年轻漂亮不嫁,可他们家条件也不差,嫁过来就有正式工作给新娘子。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说嘛,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会愿意嫁给谷建城呢,这就说得通了。
    谷建城随谷母去跟孙主任打了招呼。
    孙主任乐呵呵地说:“建城啊,你妈都跟我说了,没问题,明天你带三妮到厂子里来把手续办了。白蓉蓉当初的编制厂子里一直给你们留着,正好给你媳妇。”
    “谢谢孙主任,我明天就带她去厂子里。”谷建城感激地说道。
    跟厂子里的领导打过招呼后,时间已经到了12点。谷母忍不住往马路上瞅了两眼,嘀咕道:“怎么还没回来?”
    接亲的人都走一个多小时了,小县城又不大,按理来说早该回来了才对。
    不止谷母纳闷,宾客们也等得有点急了,这都中午了,好多人为了吃这顿好的,早饭都没吃,如今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下午还有事的人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建城,这接亲的队伍怎么还没回来啊?”
    “很快就到,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谷母安抚了一句,扭头将小女儿叫到一边,“小敏,你去叶家看看,你四堂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磨磨蹭蹭……”
    话未说完,谷小敏越过她,指着家属楼大门口的方向,高兴地说:“妈,回来了,回来了!”
    谷母立即转忧为喜,拍着胸口,小声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嘀咕着,她跑去拉着谷建城:“走,接你媳妇去!”
    母子三人迎了上去,可走近了才发现,谷老四几个灰头土脸的,像是挨了一闷棍似的,脸上半点喜色都没有。更重要的是,去八个人,回来也是八个人。
    谷母踮起脚朝后面望了望,带着颤音问:“小四,你……你嫂子呢?”
    谷老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人呢,你倒是说话啊?让你代你大哥去接亲,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谷母急了,慌张地催促。
    谷老四没辙,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实情:“那……那个叶三妮不肯嫁……”
    谷母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说不嫁就不嫁啊?当初说得好好的,彩礼也收了,现在才说不嫁,耍咱们啊?”
    谷家其他人不知这桩婚事的内情,也跟着气愤地说:“对啊,哪有临时反悔的,这不是逗咱们玩吗?不行,咱们得去找叶家讨个说法!”
    一家子气得不轻。酒席准备好了,宾客也邀请过来了,却反悔,今天之后,这些人还不知会如何笑话他们家呢!
    “就是,走,这叶家也太过分了,无冤无仇,耍着咱们玩啊!”
    谷老四看到这一幕,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伸手拦住了众人:“别闹了,叶家那边公安和妇联的人都去了,叶国明两口子挨了批,后面还要惊动他们厂子的领导,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听说公安,大家都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去迎亲的人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
    没办法,谷老四几个只得将事情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听说叶三妮死活不愿意嫁给谷建城,宾客们看谷建城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本以为是用工作指标诱惑了姑娘,原来是买通了人家的父母,强迫姑娘啊。
    啧啧,就说嘛,谁家姑娘这么想不开,愿意嫁给谷建城这种废人!
    跟谷家不对付或者平日里眼红谷家的,这会儿乐得看他们家的笑话,扭头就跟身边的人议论起来,说谷建城不要脸,一个二婚老男人,觊觎人嫩生生的小姑娘,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样子之类的。
    谷建城耳朵边嗡嗡嗡的,不用仔细听,他就知道,这些人都在议论他,笑话他。对上一双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冷漠的视线,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就近一把掀翻了桌子,杯盘碎了一地:“滚,都他妈给老子滚,滚啊……”
    “建城,建城……”谷母赶紧去抱住儿子,哭泣着说,“建城,咱们回屋啊,走,咱们回屋……”
    谷小敏看着家里的这场闹剧,浑身颤抖,赶紧上去帮母亲的忙:“妈……”
    刚靠近,啪的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
    “滚,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说一定没问题的,结果呢,我们老谷家的脸都被你丢光,还把你哥害成了这个样子!”谷母怒骂了一句,也不看她,扶着儿子就走。
    谷小敏又伤心又丢人,捂着脸,眼泪往下滚,愣了几秒,她忽地拔腿就跑,一口气冲出了家门。
    ……
    叶蔓可不知道,自己还给谷家留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要收拾。
    这桩婚事是她上辈子的痛,去深市的二十年,她都尽量不再去想关于这桩婚事的一切细节,所以早忘了当初谷家曾大力操办婚事,让她像个战利品一样供人围观、评头论足。
    她离开叶家后就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铺好了床铺,将前几日买的日用品收拾好,以后这里就是她的新家了,只属于她的家,能给她遮风挡雨,免她无枝可依,无处可去的家。
    光是想到这个词,她就觉得安心又踏实。
    收拾好家里后已经到了三点多,叶蔓出门买了两斤肉,打了一瓶赵部长喜欢的白酒,又买了一些糕点零食,这才拎着去赵家。
    赵婶子中午听赵部长说了叶蔓的事,很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准备晚上做顿好吃的,好好安慰被家人出卖的小姑娘,因此提前了一会儿才下班。
    可她刚系好围裙就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就瞧见叶蔓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多浪费钱啊,快进来。”
    “就一点小东西,不值几块钱的。这阵子麻烦赵部长和婶子了。”叶蔓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两口子都是热心肠的老好人。
    赵婶子摆摆手:“都是小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先坐一会儿,这里有茶水和瓜子,你随便就当自个儿家,我烧饭,一会儿老赵就回来了。”
    叶蔓起身道:“婶子,我来择菜吧,两个人快点,以前在家里我也做的。”
    赵婶子想着留她一个人在客厅干坐也无聊,便爽快地同意了。
    等赵部长回家就听到厨房里传来欢声笑语,他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哟,三妮来了啊!”
    “厂子里又没什么事,你也不知道早点回来,还让三妮这个客人帮我做饭。”赵婶子闻声,从厨房里探出个头,埋怨了丈夫一句。
    赵部长连忙乐呵呵地说:“都是我的错,还要多少活,我来吧,你们歇歇。”
    “都弄好了,不用你,你去叫那几个泥猴儿回来吃饭了。”赵婶子摆了摆手。
    这天晚上,赵家的晚饭很是丰盛,三荤两素,有肉有鱼,而且分量很足,赵家四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六岁的赵老幺还一脸天真地说:“三妮姐,你以后天天来我们家吧,你来了咱们家好多肉!”
    赵婶子哭笑不得,夹了一块肉在她碗里:“赶紧吃吧,今天都没吃完就惦记着明天了。”
    吃过饭,等孩子们学习的学习,出去玩的出去玩之后,赵婶子泡了一壶茶,三人坐在客厅里,这才有功夫坐下来聊天。
    赵婶子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叶蔓的手背:“三妮啊,你的事婶子都知道了,幸亏你是个有成算的孩子,没有糊涂地听你爸妈的。这女人嫁人啊,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所嫁非人,一辈子都得吃苦。”
    可不是,她上辈子的血泪教训已经深刻地证实了这点。叶蔓点头:“婶子说得对。”
    “那婶子就多嘴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婶子温和地问道。
    叶蔓不解地看着她:“婶子指的是……”
    “你婶子是问你工作的事。”赵部长放下茶杯说,“三妮,咱们厂子每年的正式工名额就那么几个,多少人盯着,你上点心,明儿就向厂子里递申请吧,回头我也找主任说说这事。”
    第7章
    叶蔓诧异地看着这两口子。他们人好,她是知道的,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还操心上了她工作的事,说真的,她所谓的家人都没这么上心过,不然她早转正了。
    小地方,人情社会,大家都是熟人,随便找两个中间人就能跟各厂子的领导扯上关系。叶国明两口子要是有心,舍了老脸,四处找找关系,再花一笔钱,转正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只不过是觉得她是女儿,迟早要嫁到别人家,舍不得花这个钱罢了。
    可萍水相逢的赵部长却愿意为她耗费这个人情,叶蔓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只是转正又有什么用呢?过几年还不是要齐刷刷地下岗。
    感念赵部长两口子的热心肠,叶蔓一直想提醒他们这个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今天正好说到这儿了,她便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报纸,推到赵部长两口子面前:“你们先看看这个。”
    这是前阵子叶蔓翻报纸时看到的八月的一个报道,看到这条新闻,她恍然,原来国企破产倒闭,职工下岗其实早有端倪,只是被很多人忽视了。
    “这是什么?”赵部长接过报纸,瞅了一眼,入目的是“破产警戒通告”六个黑体大字,下面的稿子很短,就几百字,说沈阳举行了一场政府发布会,给三家厂子下了破产警告通知书。
    看完后,赵部长的第一反应是不信:“这谁家的报纸,胡编乱造……”
    但等看到报纸的名字后,他顿时噤了声。
    沉默了几秒,赵部长还是没把这太当回事,毕竟几十年的铁饭碗已经深入人心了,至于厂子的效益,又不是这两年才开始亏损的,都多少年了,不照样好好的。
    “三妮啊,你也别自己吓自己。咱们这么大的厂子,上千号人,关系着几千个家庭的生计,怎么可能说破产就破产!”
    赵婶子也说:“是啊,三妮,这么多年厂子不都这样过来的吗?要真有什么,厂子的领导肯定早通知了,你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是说她今天受了委屈胡言乱语呢。叶蔓有些无奈,不过也能理解,现在全省乃至全国都还没出现一起国企破产的先例,他们不信也是正常,她也没指望仅凭一张报纸就说服他们,这事还得慢慢来。
    “好吧,天快黑了,赵部长,婶子,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们。”叶蔓将报纸收了起来,放回包里,起身道。
    两口子将叶蔓送出了筒子楼,正好去叫还在外面玩的小孩回家。
    一家几口回家的路上,赵婶子同情地说:“你工作里多照顾照顾三妮,可怜的姑娘,被家里都吓得糊涂了。”
    “知道了,重活我以前也没叫过她们这些小姑娘啊。”赵部长为自己喊冤。
    ……
    谷小敏跑出家后,直接去了叶家。
    刚走到皮鞋厂家属楼附近就瞅到了鬼鬼祟祟在外面游荡的叶宝华,她立马跑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好你个叶宝华,这么耍我们家,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
    “想,当然想了。姑奶奶,快松手,我耳朵都快被你拧下来了,轻点,轻点……”叶宝华疼得抽气,嘴上一个劲儿的告饶。
    谷小敏松开了手,小嘴一撅,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哗哗哗地往外流:“想跟我好,你们家还这么耍我们?婚礼当天,宾客都到齐了,你们才悔婚,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多丢人?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大哥呢,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咱们俩的事了。”
    叶宝华也很委屈:“我也不知道我三姐会突然变卦啊。她上周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突然说不嫁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谷小敏气不打一处,可她不是早知道叶宝华是这样的人吗?对于别人来说,叶宝华可能不是个好的选择,于她却不坏,至少嫁过去她能拿捏住他,不会受委屈。不然让家里给她定婚事,除了彩礼多,其他的可未必符合她的心意。
    “那你说怎么办?你以前说你三姐对你最好了,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出事,结果呢?你就不知道求求她吗?”
    叶宝华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透露了个秘密:“三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你没怀孕,她知道我不会有事,所以才会反悔的吧。”
    谷小敏瞪大了眼,看着这个自信过头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叶三妮都知道他算计她的事,怎么可能心无芥蒂?还知道他没事,做什么春秋大梦!
    难怪会临到头才悔婚不嫁呢,原来是为了报复他们,也就这个憨憨还觉得没事。
    “她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叶宝华抗议:“冤枉啊,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的。”
    谷小敏觉得很奇怪,这个事,除了她父母和大哥,还有叶宝华就没人知道。他们家的人都没往外说,叶宝华也没透露,那叶三妮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事的?
    “那你们家其他人呢?知不知道这事?”谷小敏追问。
    叶宝华用“你傻了”的眼神看她:“我爸妈知道,我还不得挨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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