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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玉良多番权衡,心知此事今天抵赖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承认:“确有此事!”
    系主任啪地一声将杯子砸在桌子上。
    大家齐齐望了过去,都知道系主任这会儿的心情极其不好。也是,看好的学生,未来的女婿却是个脚踩两只船的渣男,还问另一个姑娘伸手要钱要物,真是把他们纺织学校的脸都丢尽了。
    “王老师,按照校规,彭玉良的事该怎么处理?”系主任铁面无私地问道。
    王老师刚想说话,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突然匆匆跑了过来:“主任,校长打电话过来了,请您去接电话。”
    系主任起身去接电话。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老师们凑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彭玉良如坐针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全完了!他在萱萱身上花费的心力和金钱都白费了。经过今天的事,明年毕业,不知道会把他分到哪个山旮旯里!
    过了几分钟,系主任脚步匆匆地回来了,他扫了一眼老师们:“刚才校长打电话来向我询问了此事,学校里已经有了处置方案!”
    他的话音刚落,学校的喇叭就响了起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经核实,今天《溪化日报》上关于我校彭玉良同学的报道完全属实。彭玉良同学身为当代大学生,却没有继承我校大学生吃苦耐劳,奋发图强的传统优良作风。相反,其好逸恶劳,诓骗女同志,品行不端,给学校的声誉带来了极恶劣的影响,经校委领导开会决定,给与其开除学籍和党籍的处分!”
    “望诸位同学引以为戒。修学先修德,处世德为先……”
    广播里还说了什么,彭玉良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如遭雷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无光。
    看起来可怜极了,教过的老师们看了都摇头,既惋惜又痛心。他明明脑子很灵活,怎么却把聪明用在这种小地方上,就算考上了大学,看不上原来的女朋友了,也好聚好散,跟对方说清楚就是,虽然不厚道,可到底是人之常情。
    但他这么几年了,一直吊着对方,还时常向对方索要财物,这就属于道德败坏,人品有问题了。这样的学生,他们前几年还一直将其视为爱徒,想想就可怕。
    眼看老师们要走了,彭玉良猛然反应过来,扑过去,跪在老师们面前,磕头求饶:“主任,王老师,刘教授……你们帮帮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爸妈都是最普通的工人,他们培养我十几年,供我上学不容易,求求你们,怎么处罚我都认,不要开除我……”
    开除了,他这么多年的书就白念了,什么都没有了!
    要知道会这么严重,他宁可叶蔓跑到学校里来大闹一场,也比这要强啊。
    王老师无奈地看着他:“彭同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是学校的决定,我们也没有办法,你收拾东西,办了手续回去吧!”
    “不,王老师,你们帮帮我,就帮我这一回,我一辈子都记得老师们的大恩大德,求求你们。我要这么回去了,我妈会气死的,她身体很不好,就盼着我能有出息,老师,求你们了!”
    个别心软的老师有些不忍心,回头看向系主任:“主任,你怎么看?”
    系主任窝了一肚子的火,自家闺女被小三,成了全校的笑话,都是这家伙害的,他不落井下石就好的了,还去学校替这东西求情?
    他脑子又没坏。
    系主任板着脸,不接这话:“我有事,先回去了。”
    说着直接越过彭玉良,出了办公室,看到萱萱在门口哭成了个泪人,他板着脸,抓住女儿的手就往楼下走:“哭什么哭?下次谈对象眼睛睁大点!”
    直接将女儿带回了家,根本不给彭玉良任何发挥的机会。
    其他老师见状,也有样学样,越过彭玉良,直接下楼。
    只有王老师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回办公室,找出学生家人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到长永县纺织厂,将这件事通知了其彭玉良的父母,让他们来学校里将彭玉良接走。
    ……
    彭玉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宿舍。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进了宿舍,以前称兄道弟,同住了三年的室友们更是一个个避他如蛇蝎。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他从小成绩优异,高考没有复读,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是全家人的骄傲。
    在今天上午,他还在畅想毕业后留校任教,评职称,风光无限的未来,可仅仅半天的时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彭玉良坐在宿舍冰冷的地面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从中午坐到晚上。
    直到夜幕降临,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担忧了一路的彭母立即扑了过去,抱住失魂落魄的儿子:“玉良,玉良,你怎么啦?妈来接你回家了,你看看妈啊……”
    彭玉良的眼珠子慢慢聚焦,总算缓过了神来,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妈,爸,你们来了!”
    彭父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彭母接过,递给了他:“先喝点水,你这孩子,遇到天大的难处也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彭玉良仰头喝完了水:“我对不起你们,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来的路上,彭父彭母有一肚子的怨言,可现在看到儿子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什么怨气也没了。
    彭母抓住他的手说:“别这么说,不上学就不上学呗,咱们回去,你顶替妈的工作……”
    彭父拽了她一下。
    彭母这才想起,她的工作已经八百块钱贱卖给了别人,讪讪地改了口:“没关系,咱们先托关系找个临时的工作干着,以后找机会转正。”
    怕儿子落差太大,接受不了,彭母又安慰他:“就是临时工也没什么的,那个叶三妮不也只是个临时工,前几天还跟着妇委会的干部到咱们厂子里,接待的都是领导,听说她很快就要提拔为干部了。咱们家玉良这么能干,以后也迟早能当上干部!”
    听到这话,彭玉良本来稍微好转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拿谁来安慰他不好,非拿那个叶三妮出来,要不是她,自己何至于这么惨!
    更让他没法平衡的是,前几天他还对叶三妮临时工的身份百般嫌弃,可一转眼,他也只能做他最看不上的临时工了!
    第19章
    “离职?”梅主任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动了隔壁办公室妇委会的干部们。
    丁雪从门口探进来一个头,问道:“梅主任,有什么吩咐吗?”
    梅主任脸色难看,摆了摆手:“没有,你去忙吧!”
    说着起身关上了门,隔绝掉外面好奇的视线,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叶蔓道:“你刚才说笑的吧?”
    叶蔓无奈,重申了一遍:“当然不是,梅主任,我准备离职了,特意过来跟您打声招呼,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跟着您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她虽然不是妇委会的人,不是梅主任正儿八经的下属,但两人好歹共事过一段时间,有几分香火情,叶蔓还指望以后能继续跟梅主任保持友好的往来,自然不能让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事。
    梅主任万分不解:“为什么,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麻烦吗?你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叶蔓摇头:“没有,是我个人想离职了。”
    梅主任拧着眉,思忖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编制的问题?这个你放心,你的努力咱们都看在眼里,我这就写申请,把你调到妇委会。等妇联的这个活动完成了,咱们再把你的成绩往上一报,今年转正的名额,一定少不了你。”
    “谢谢梅主任,不是这个,我想出去开家家电维修部。”叶蔓怕自己再讲不清楚,梅主任还要发散思维,想东想西。
    听到这个答案,梅主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怎么也学人下海?你在厂子里干了这么几年,一直勤勤恳恳的,眼看就要转正,当上干部了,小叶,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想不开,犯糊涂啊。这厂子出去容易,再想进来就难了!”
    但叶蔓就没想过再进来。她微笑着说:“梅主任,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不过我已经想清楚了。”
    见叶蔓还是不为所动,梅主任甚是可惜,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给叶蔓透了个底:“小叶,上次你没跟我一起去妇联,杨部长可是狠狠表扬了咱们的办事效率,还夸你脑子灵活。咱们俩虽然这段时间才熟络起来,但我对你这个小同志是真的很欣赏,等我稳定了将你也带在身边。你还这么年轻,就在杨部长面前挂了号,以后前途无量,跟那些没着落的学什么下海啊!”
    这个时期,因为过去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很多人下意识地还是觉得做个体户,干买卖是件丢人的事,极端者甚至认为这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所以早期绝大部分个体户都是城里无业人员,返城知青找不到工作的那种。
    这点在保守的小地方表现得尤其明显。
    可叶蔓前途一片光明,眼看干部岗位就要到手了,她却要下海,梅主任是一万个不赞同,所以她只差明示叶蔓她很可能要调去妇联工作了,有机会就将叶蔓也调去妇联。
    从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子临时工到妇联的干部,无疑是身份地位工资的大跳跃。很多人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也没这种机遇。
    但叶蔓并不想去妇联工作,妇联这工作不好干。因为妇联没有执法权,不管是在工厂,还是在县委,其实都属于比较不受重视的部门,日常能做的就是调解和稀泥。
    繁杂辛苦不说,关键是很多时候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一个搞不好还要招来当事人的埋怨。比如,就像家暴这种事,连公安都不能将男人怎么样,顶多批评一顿就完了,受害妇女找上门,妇联的同志也只能批评教育,但一个会打老婆的男人又怎么会因为批评教育几句就改正?
    她要是去干了这工作,遇到这样的事能气炸。还不如自己当老板,至少要是她厂子里的员工敢打老婆,她能立马将对方开了!
    梅主任这提议对叶蔓而言,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因此,她客客气气地说:“谢谢梅主任的好意,但我还是想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
    梅主任就搞不懂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是一门心思要走到黑。
    “你……你这小同志怎么这么拧呢?好好的干部不当,去下海当什么个体户啊,你当个体户是那么好干的?起早贪黑,经常遭人白眼,哪有当干部体面。小叶,你听我一句劝,你是个姑娘嫁,最要紧的是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以后找对象也好找。”梅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叶蔓知道,这是梅主任掏心窝子的话了,她领了这份好意,但她还是想去更广阔的天地闯一闯,而不是干一份一眼就望得到头的工作,然后再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
    “谢谢梅主任,您是真心为我好,我知道。不过我已经把房子都租下来了,也跟别人说好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不能打退堂鼓。”叶蔓朝梅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让梅主任有气也发不出来。
    她盯着叶蔓看了几秒,无奈地说:“你这是铁了心是吧,算了,我劝不动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是改变了主意,只要我在妇委会一天,都欢迎你回来。”
    叶蔓只能说:“谢谢梅主任!”
    然后在梅主任满是遗憾的目光中回到了维修部。
    看见她进来,坐立难安的赵部长立马上前将她拉到门口,低声问道:“你跟梅主任那边打过招呼了?”
    叶蔓点头:“嗯,跟梅主任说清楚了。”
    去了这么久,梅主任应该是有挽留她。赵部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三妮,你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不然等辞职信交上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叶蔓将自己的辞职信交到赵部长手上,笑道:“麻烦赵部长了。”
    她只是个临时工,没有正式的编制,辞职这件事只要赵部长批准,再报到厂子里,更新一下人员资料就行了,异常简单。
    不过赵部长办理停薪留职要相对麻烦一些,毕竟他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了,而且还管理着维修部。
    老国企人员臃肿的特点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少了一个赵部长,还有无数个李部长王部长等着接班,所以他要走,除了关系比较好些的几个同事劝他慎重点,再也没人说什么。甚至还有人暗戳戳地期待他赶紧走,挪个位置出来。
    进厂艰难离厂易,当天,赵部长就办理好了停薪留职的主要手续,告别这个他干了十几年,挥洒过无数汗水和青春的厂子。
    厂子里都是熟人,没什么秘密。赵部长刚办完手续,这事就在厂子里传开了,跌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大家都没想到,他们俩,一个是维修部部长,一个是最近跟妇委会走得很近,传言要去当干部的人,结果竟双双离职,这闹的是哪一出啊!前阵子大家都还在羡慕叶蔓呢,说她走大运,入了梅主任的眼,结果人一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大家艳羡的铁饭碗。
    厂子里众说纷纭,议论什么的都有,当事人叶蔓和赵部长丝毫不受影响,已经约定好一块儿去看铺子了。
    抱着个人物品走出厂子,赵部长难免有些不舍,忍不住回头驻足。
    叶蔓安慰道:“赵部长,你不用舍不得,以后要回来的时候还多着呢。”
    赵部长回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叶蔓笑着说:“赵部长,咱们要开家电维修部,工具、零件这些总是少不了的。全新的贵不说,最主要的是很难买齐全,厂子里有不少旧的零件和维修工具,明天你来厂子里办剩下的手续时,顺便跟厂里领导打个招呼,买些工具和不要的零部件回来吧。”
    现在可不像后世,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去相应的产业集群街区一站式采购,更甚者在网上就把什么都买齐了。
    这时候可要挨个去找,费功夫不说,关键是不一定能买齐全。就比如电视机的很多零部件,这些东西并没有多高深的技术,但生产的厂商很少,而且分散,你得一个个去打听,大费周章,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不一定能办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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